第6章 英明曹司空(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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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護送下,我們到了曹操駐紮的地方。
不知是因為冬風狂吹,還是已然人心渙散,“漢”字大旗和“曹”字帥旗雖不曾散落,也已是七扭八斜,地上有一些傷兵,或躺著,或坐著。
看來宛城之戰,曹軍確是受到了重創。不知道這些人心裏,暗中怪的會是納人寡嬸的曹操,還是明明投降卻又反水的張繡。也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吧。
一個二十多歲,頗為瘦弱的男子從主帳掀簾而出,驚喜地走向曹丕:“二公子,還好你沒事!”
“奉孝,我父親如何?”曹丕安慰性的拍拍那男子的手臂。
奉孝,好熟的字。讓我理一理,呂布是奉什麽來著,奉......先,而且呂布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兒。那奉孝是誰?哦,對對對,郭奉孝,原來那人是大名鼎鼎的郭嘉。
今天見到的名人有點多!合著郭嘉比曹丕大十多歲呢,我還以為是同齡人來著,到底是哪部小說坑的我?
郭嘉回道:“主公一切安好!隻是在為大公子的事傷心。”
“我進去見他!”曹丕向主營方向走去,忽然又停下腳步,回頭指了指我,同郭嘉道:“奉孝,為她找些吃的!”
已然接近傍晚了,我和那群士兵一起圍著火堆啃著幹糧。有一個年輕小兵,一邊吃著胡餅,一邊向大家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在戰場上的所見所聞,“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大公子一麵將坐騎讓與司空,一麵抵擋著張繡的兩員大將......”
“大公子真是英勇無比,可惜竟這麽沒了。要我說二公子也厲害,小小年紀,竟然能在那樣危機的情況下騎馬逃脫,將來也是一員猛將。”另一個士兵感慨著曹家兄弟。
猛將?我搖頭笑笑,想來他誌不在此。
其實也許,我原不該跟著曹丕來這裏的。從馬車上那一跳,我對任家該還的也算是還清了,可是如果我不來這兒,又能去哪裏呢?除了他們,這裏我又認識誰,誰又認識我呢?又有什麽能力去外麵生存呢?現實一點說,在外麵估計很難活下去吧?我既沒有一技之長,又沒有一個正式的身份,除了依附這裏,根本無路可走。
“二公子,二公子!”聽著火篝旁士兵的問候聲,我才注意到不知什麽時候曹丕來到了跟前。
“我父親要見你!”他一把搶過我手中的半塊胡餅,“奉孝就給你吃這個?”
我隨口應了一聲:“恩!”然後反應了一下,他父親,要見我。
大名鼎鼎的曹操,見我?
“司空要見我,為,為何?”我嚇得結巴了起來。
“我和他說你在宛城深明大義,救了我們一車人的性命,又對我照顧有加。他說要親自謝謝你。”曹丕拉著我就要往曹操主營走。
“為何要這麽說?”我不明白曹丕的用意,我一早就和他說了,跳車不過是一時被話刺激了才做的“糊塗”事,事後就後悔了。
“我樂意!”他的回答簡潔又讓人無法反駁。
主營帳外的兩個燈火被風吹得有幾分搖晃,我站在帳門口躊躇,最終還是被曹丕在後麵一推,一個踉蹌,跌了進去,“有什麽好怕的?”
你個小混蛋!我咬牙暗罵!小混蛋也跟著一起進來了,輕聲走到桌案後麵對正在小憩的曹操說道:“父親,她來了!”
曹操哦了一聲,“你就是那個任峻的養女任元?”
這次終於沒有加上那個“當街叫大人”的形容詞了,“拜見......!”我剛想下拜,卻見曹操一揮手,“不用如此多禮,走近些!”
我戰戰兢兢地繞過桌案走到曹操的跟前,不敢出聲。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曹操,他長眉細眼,人也算不上特別高大,但不知為何,即便隻是坐在案前,他還是有那份居高臨下的氣勢,就是給人以一種壓迫感。
為了使自己不那麽緊張,我努力回想著那首以他名字命名的著名歌曲的旋律,可是一想起來,又難免有些想笑。
“是個大方漂亮的女子!”曹操就算是和藹的笑著,可還是讓我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親生父母找到了嗎?”
“阿翁阿母派人照著線索尋過了,並未找到那個將我棄在病坊的婦人!是以至今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誰,而自從當年生了一場大病,更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我暗暗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嘲笑了下自己的沒出息。
“找不到也沒關係,隻安心把任峻他們當作親生父母就是了,他們都是厚道人,不會虧待你的。”
聽著曹操如此說,我隻能連連稱是。看來現在不留在這兒都不行了,連曹操都認定我任家養女的身份,走了反倒是忘恩負義了。
曹操忽然又打量了我一會,“你這小小的人兒,是如何有那個勇氣自行跳下去,想要引開追兵的?便不怕死嗎?”
“其實......”我真的很想聲明一下自己真沒有那麽勇敢,卻見一旁的曹丕將手握作拳狀咳了一聲,隻好改口,“其實說到勇氣,哪裏比得上二公子,當時的情況,他原本沒有必要跳下馬車的。”
“我曹操的兒子又豈會懦弱到讓一個女子犧牲性命來保全自己?”曹操摸摸身邊曹丕的後背。
“司空的兒子自然是英勇的!”我順著他的意思說好話誇讚。
“這是自然!”曹操哈哈大笑,卻忽然卻又感念起曹昂來,“可憐子修......”
“父親!”曹丕在後麵為曹操順著背,一麵又在後麵對我皺眉擠眼做“閉嘴”的動作。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曹昂剛死,我怎麽就提到他兒子英勇呢。隻聽曹操咳了幾聲,便道,“你們兩個想必今日也累了,歇息去吧!”
踏出營帳,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和曹操呆在一個空間裏實在太特麽壓抑了。
“我父親有這般可怕嗎?”曹丕在後麵拍拍我的肩膀,似有些無奈。
我急忙擺手否認,“司空他英明神武,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令人敬慕。”
“敬慕?”小小年紀的曹丕又皺眉裝起了深沉,似是將那個詞念叨琢磨了一番。
“嗯!”我一臉真誠的望著他,努力讓他相信我並不是覺得曹操可怕,隻是敬慕英雄才表現出來的拘謹。
“你,敬慕我父親作什麽?”
......
氣氛瞬間有些許尷尬。
拜托,我對做你小媽沒興趣!好歹人家是統一中國北方,實行一係列政策恢複生產的的一代梟雄,不敬慕他難道要敬慕你嗎?
“喂,問你話呢!”曹丕沒好氣的推了我一下。
“啊,剛剛說什麽來著?”我回了回神,好像有些忘了。
“算了!”曹丕搖搖頭,大概也沒想繼續剛才的話題。
原本我是跟著卞氏的,現如今卞氏她們已經先行回去了,所以,在這滿是雄性的偌大軍營裏,我該住哪裏?剛想開口發問,曹丕忽然像是發現什麽似的,一把拽住我的手腕,“這是什麽?”
我自己湊上去看上一看,不過是手心裏幾塊挫傷的地方有血絲冒出來罷了。有些不以為意,嘻嘻笑道:“大概是跳馬車的時候摔到的!剛剛還沒看出來,怎麽現在倒出來了!”
曹丕不悅地掃了我一眼,直接拽著我就往前走。
“喂,去哪裏啊?”本來倒沒感覺到痛,被猛地一拽一拉的,還真的挺疼的。卻隻聽見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同我一樣,哪日死了都沒人心疼!”
我不禁覺得奇怪,說我沒人疼大概還能說得過去,他怎麽會沒人心疼呢?曹操的兒子,有爹有娘有弟有妹,家庭健全的。
月色之下,一個少年小將帶著一群士兵在遠處營帳巡邏。
“伯仁!”曹丕喊了一句,見那人似不曾聽見,他又換了個稱呼,“夏侯尚!”
那少年男子四處張望,找到曹丕後便丟下士兵們小跑了過來,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後腦勺,哈哈大笑,“一時忘了我已然定下親事,未及弱冠便提前取字了。”
原來那人叫夏侯尚,伯仁是他的字。那人大約十三,四歲模樣,圓臉小眼,笑起來很是憨厚。
“給我些金瘡藥。”曹丕手臂伸向夏侯尚,攤開手掌。
“又哪裏受傷了嗎?”夏侯尚擔憂地輕捏了捏曹丕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遍。忽想起什麽似的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帳篷,“你先回營帳休息,我還有要事要辦,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來!”
看來曹丕這小孩人緣還不錯。我隨他一同去到那個營帳,可能隻是士兵們臨時搭出來的簡易帳篷,除了兩個床鋪,一無所有。
一路辛苦,我實在累的腿酸,也不客氣,便直接往地上一坐,抬頭看他,“剛剛那個夏侯尚說‘又’哪裏受傷了,你以前經常受傷嗎?”
“算不上經常。”曹丕靠在帳子門口斜站著,“刀劍無眼,總有受傷的時候。”
“那,你也怕疼嗎?”我記得自己像他那個年紀的時候,打針都是要哭的。
“我父親的兒子怎麽會怕疼?”曹丕回過頭來,白眼反問。
真是個別扭的孩子,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一個小兵模樣的人正好將創傷藥送到。曹丕拿起小藥瓶就往裏一扔,我雙手一接,打開木頭塞子,直接往手上撒了些白色粉末,痛得哇哇大叫,“疼!疼!”
曹丕低頭笑了一聲,“現在倒知道疼了,剛才怎麽不說?”
“剛才又不疼!”我抬頭白了他一眼,“再說了,疼,本來就是要叫出來的,何須一味忍著?不管有沒有人在乎,疼痛是自己的,叫疼也可以叫給自己聽啊!自己心疼自己不行啊?”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曹丕似乎聽的一頭霧水,從帳外走了進來,又指了指地上的床鋪。“對了,張繡燒了我們不少營帳,今晚......”
其實,進來的時候看到兩個床鋪我就心裏有數了。曹丕他隻有十一歲,“我”現在大概也不算不上很大,兩張床鋪一個在營帳的最左邊,一個在最右邊,隔的距離差不多是一個帳子的大小。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是不是明天就拔營回許都?”如果隻是對付幾天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
他似乎覺得我的關注點很奇怪,“不回許都難道要留在此處等張繡打過來?”
“哦!”其實我是反而怕他這樣半大不小的男孩和女性在同一空間裏會比較拘謹,“你不用害怕,把我當男孩就是了。”
曹丕:......
營帳外頭繁星布滿了天空,曹家二公子似乎沒有休息的意思,難得做出了他那個年齡段孩子應該做的事情:在帳篷外的空地上抱膝看星星!
這一日下來,我們應該也算是一同患過難,既然他說要看星星,那我也隻能奉陪。
閑得無聊,聽他說他的交際圈,現在真心相交的有那麽幾個,比如說白日見到的那個夏侯尚便是其中之一。
“伯仁出身的夏侯家與我家同出譙城,乃是世交。他與我更是自小相識,情同手足。”提及適才的事,曹丕忍不住一拍自己的大腿,“適才喚他的表字,他竟還沒有反應過來。若是曹真知道他未來內弟如此,定是要笑掉大牙的。”
平輩之間當著對方的麵,一般稱字不稱名。如果不是相熟到不計較,在別人已經有字的情況下,當麵稱名是不大禮貌的行為。而古人取字,一般情況多樣,或是父母疼愛,出生取名之際立時便取了字;或是早夭入葬之時取字止哀;或是少年大誌,要外出闖蕩,族中長老賜字;或是男子二十歲弱冠之時取字;又或是訂下親事的時候順道便取了字。
夏侯尚,大概就屬於最後一種。“伯仁”,這字讓我恍然想到一句很熟的諺語,“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當然隻是同名的巧合,記得以前上課的時候老師好像提到過一句,那諺語裏麵的“伯仁”好像叫周什麽的,是東晉還是西晉人來著的。
而曹丕適才提及的夏侯尚的未來妻兄曹真,字子丹,也是他的童年好友,比他大上幾歲。曹真已然娶妻,在未成親之前,原是與曹丕同吃同住的。
曹真的父親曹邵是曹操的族弟,在當初起兵討伐董卓之際死於戰亂。曹操便收養了曹邵的一雙兒女,像對待親生兒女一般對待他們,就連“子丹”這個字,都是按著曹昂“子修”的“子”字輩取的。
“夏侯尚和曹真定然也是舊識。同他妹妹的親事想來是親上加親了。”我對於八卦更感興趣說。
“自然。”曹丕點頭,“我家與夏侯家世代聯姻,這門親事亦是父親一手撮合的。伯仁和曹沁亦是自小相識,這樣的夫妻總是比旁人更融洽些的。”
曹沁,大概便是那曹真妹妹的名字了。
“既然皆是從小一起長大,為何二公子獨獨討厭何晏?”這麽看下來,曹丕似乎和其他人相處得都不錯的樣子,那為什麽偏偏不喜歡那個拖油瓶弟弟呢?
“需要理由嗎?”他以手枕頭,在空地上平躺了下來,“我待人,喜歡就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
然而這話說了也等於沒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