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建安九年至〔修文)
字數:5117 加入書籤
無論心中多麽不願意,建安九年,這個一直被我期盼著永遠都不要到來的時候還是如約而至,該來的終究是會來的。
正月,連年都沒好好過,曹操就決定親征,徹底清除袁紹殘餘勢力,順便觀察荊州劉表的情況。
曹丕,曹彰,就連十三歲的曹植都隨軍出征。任峻也帶著任先任覽追隨。孫敏有孕,卞夫人要留下看著第一個孫子出生,這次並不隨軍,她們都不去,我當然也不好死皮賴臉地跟著同去。原本我確實是腦補過a計劃,b計劃堅決不給他與甄氏見麵的機會。
現在,一切隻能是空談。
如今冬春交接,寒風刺骨,這幾日又下著團團簇簇的小雪,就更顯得寒冷了,寢屋內卻因為有暖爐和迷迭香的存在,顯得暖暖和和的。我坐在床邊為曹丕收拾行軍打仗的行裝,心裏悶悶的,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他往我身後一坐,頭湊了上來,“此次一去,少則半年,多則一年。自從相識之後,我們還從未分開過這麽長時間呢。”
“嗯!”聽了這話,我鼻子忽地一酸,又抬眼硬生生的將眼眶中的眼淚縮回去,“刀劍無眼,在外麵你一切小心。”
“這裏所有的事,父親都安排妥當了,同你交個底,宮中陛下的貼身侍衛都是咱們的人。假便有什麽意外之事,也可以派人去找長文和季重他們商量。”他繼續在我耳邊喃喃。
“好!”我答應著,又叮囑他道:“凡事不要逞強,遇到不順心的事情不要總放在心中,多和父親弟弟們說話!天涼的時候要記得多穿件衣服,即便軍營裏沒甚好吃的,一日三餐也不要落下,家中你一切放......”
我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耳邊一陣熱氣吹襲而來,“我不在身邊,你會時時刻刻想我嗎?”
“不會!”我不假思索。
他氣呼呼地起身,按著我的雙肩,俯身輕道:“重說!”
“別鬧。”我輕推了他一下,又抬眸道,“把我適才的話聽進去了才是正經的。”
......
屋中油燈上的蠟燭發出的光格外的耀眼,蠟燭上的火苗左右晃動著,漸漸地紅色的蠟油滴落了下來,似乎要將整個蠟燭吞沒。
卞夫人怕少年夫妻互相留戀,不讓我同孫敏為曹丕曹彰送行,隻允許在高台上遠遠的看著,城門下“曹”字軍旗和“漢”字大旗隨風飄揚,天空中依然下著些許小雪,萬千將士竟都成了背景,我隻注視著騎在馬上的那一抹身影。不知何時,他已漸漸長大,再不是當年那個穿著不大合身的盔甲故作成熟的孩子了。站在高台之上,望著他執策馬上,隨軍離去的背影,我有些迷茫了。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點什麽似的,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呢?沒有辦法用任何一個準確的詞去形容。
忽然少了個人在身邊,雖說有些不大習慣,日子卻還得正常的過著。時而在家中刺繡看竹簡書練練隸書,時而去卞夫人那兒做大漢好媳婦,時而又回小院兒探望曹氏陪聊天陪刺繡,時而又陪曹家小女郎們玩耍......忙著忙著,就想不起來心裏惦記著誰了,想著什麽事了。
這日從卞夫人處問安歸來,忽見曹浣小萌物搖搖晃晃地在後麵追著何晏,“阿翁說把我許配給阿晏了,為何尹姨娘卻說要為阿晏聘娶他人?”
“當日司空不過是隨口一說,浣妹不必當真。我如今已一十又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再不生子,何家要絕後了。”何晏笑著蹲到地上,在曹浣臉上輕捏了一把。
何晏的祖父是漢室外戚何進,何進是漢帝劉協的異母兄長廢帝劉辯的舅舅,因為政治原因何進被宦官聯合誅殺。之後董卓上位,逼死劉辯同何太後,虛立劉協為帝,這時何家幾乎覆滅。何晏之母尹氏便是在那時跟了曹操,得以在亂世之中保全性命,也為何家留了何晏一嗣。
“隻當納妾可好?阿晏正妻的位置須為我留著。不過六七年而已。”曹浣仰頭看向何晏,似是在請求,卻又像是......在命令?
真不愧是曹操的女兒!隻是這相差十三,四歲的年齡,不知算不算最萌年齡差?
果然何晏亦是一愣,笑容也僵在了臉上,隨即放開手,站了起來,卻始終並不說話。
不知這二人將來是何發展?
曹操大軍才離開不久,卞夫人就派人將已經與曹操離異多年的丁氏夫人迎回府中居住,曹操的妾室們皆有不滿,丁氏大約也住的也不大自在,幾日之後便執意要走,卞夫人又在晌午之時舉行家宴為其送行,還讓丁氏坐於上座,自己甘居妾位,曹操的妾室們皆是目瞪口呆,麵上卻不得不誇讚夫人賢惠。
“阿母是何意?”已然大腹便便的孫敏和我坐在一個桌案前,她掩袖問我卞夫人的意圖,“聽說以前丁氏可對她沒什麽好臉色。”
我借著舉杯飲酒的間隙,輕聲同她道:“聽子桓說過阿翁自也時常後悔當年將丁氏趕回娘家,隻是丁夫人倔強,再不肯理睬。想來阿母是最理解阿翁的,將丁氏迎回來飲宴是得了阿翁默許。”
卻看上方丁氏有些不大自然,“妾已是廢棄之人,夫人四時使人贈饋,已然感激不已,如今又何須如此?”可卞夫人卻始終不說話,隻像一個姬妾一般在一旁為丁氏添酒加菜。
傳言丁夫人做正妻的時候很是瞧不上娼家出身的卞氏,而如今卞夫人卻像侍奉主母一樣對待已經廢棄的丁夫人,可謂是以德報怨。
而像我這種內心比較陰暗的人看起來,隻能說在人情世故這一方麵,卞夫人勝過丁夫人多矣。
正在思索之時,有幾個護衛進來跪稟道:“夫人,宮中皇後殿下派人來傳口諭!如今正在門外等候。”
我暗自思忖,如今曹操不在,不知皇後來傳什麽口諭?卻見卞夫人微微點頭,方有兩個女官在護衛的帶領下疾步走了進來,眾人看卞夫人眼色,見她淡然起身下跪,才跟著離座一起跪接諭旨。
又聽那兩個女官開口道:“皇後口諭,今夜後宮設宴,宣司空夫人卞氏攜子婦入宮。”
我和孫敏麵麵相覷。
按如今政治情況而言,現在所謂的聖旨其實就是“曹操說的話加上漢帝的名義”。現如今曹操不在許都,也就是說漢帝劉協實際上是“不能”下旨的。但是口諭卻是不需要經過曹操批準的,而且又是皇後來傳的口諭,理論上來說並不具備政治性。曹操既然名為“漢臣”,他的妻室是外命婦,進宮覲見皇後是很正常的,正常情況下不能拒絕。但皇後為什麽還要叫上我和孫敏呢?
“諾!”在聽完口諭後,我扶著卞夫人一起起身。心裏還在想著皇後傳喚我們為何,想要以挾持家人威脅曹操?就算曹操帶領大軍出征,可他既然敢將一大家子人留在這裏,自然是做好萬全的準備的,再說宮中的禦林軍們也明白是誰在發他們糧餉。
卞夫人卻很是淡定,先讓人先送丁夫人回去,又讓女官回宮複命,再讓人準備外命婦朝服衣冠,一切井然有序。女官走後,孫敏忍不住發問,“皇後殿下為何忽然傳喚?”
我見她摸著肚子,似乎有些不安的樣子,急忙拉著她的手安慰,“放心,能有什麽事?”
其實我自己的心裏也是有些緊張與疑問的。
進宮見駕,卞夫人是司空夫人,自有命婦朝服。而雖然曹丕曹彰在軍中也被稱之為“將軍”,但實際上是還沒有官職在身,我同孫敏也並非命婦身份,在穿戴上都是個問題。好在卞夫人隻說端莊得體就成,我們兩個幹脆拿出新年裏卞夫人賞的一個式樣的淡藍齊腰襦裙,梳著一樣的墮馬髻,總之,既不能顯得太過張揚,畢竟名義上有君臣之別,又不能太過普通,顯得對皇後無禮。
太陽已然緩緩落了山,借著餘光,天還不曾完全暗下來。
在去皇宮的馬車中卞夫人將關於皇後的為人品性及見皇後要注意的事項都囑咐了一遍,當今皇後閨名伏壽,與漢帝是患難夫妻,在李傕、郭汜叛亂之時,曾與漢帝步行逃難,是個深明大義,賢德聰慧的皇後。
聽卞夫人說的無聊,我掀開車簾想看看車外情景,此時馬車已到了皇宮,“止車門”的匾額對於司空府的車駕竟如同虛設,徑直而入也沒人阻攔,直到二門之處,馬車才停緩緩停下,早有宮娥與小黃門前來相接,進入後宮。許都皇宮為曹操“奉迎”劉協來許時所造,隻能說勉強算得上巍峨,畢竟“挾天子以令諸侯”,天子住的地方也不能太寒磣。宮裏的設施宮殿之名,沿用遷都之前的洛陽皇宮,哦,這個時候還叫雒陽。
“皇後殿下長樂無極!”我同孫敏跟在卞夫人身後,一同步入皇後居住的長秋宮正殿,手指相對,舉手加額,向皇後行拜見大禮。還好這次沒有被習慣思維危害到,知道沒有“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這種叫法,不然還得犯當年那種當街喊“大人”的失誤。皇後是國之小君,是以像諸侯王一樣被稱為殿下。
“免禮!”皇後的聲音溫婉柔和卻又不失威嚴,讓人不禁一震。
待起身之後,我悄悄打量了下皇後伏壽,見她坐在主案之前,差不多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襲紅色魚尾直裾,梳著高式淩雲髻,隻斜插一根玉簪,再無其他點綴,即便算不上是傾國傾城的容貌,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雍容華貴。
宮娥們領著我們在下首的案幾旁跪坐,卞夫右邊自有獨立的案幾,我和孫敏則並排坐於左邊案幾。早有宮娥擺上茶果和各類菜式。
“原也沒有什麽大事,隻是許久不見夫人,孤心中甚為想念,又思及還未見過夫人的兩個兒媳,特意借此相邀。”伏壽淡笑著環視了我們三人。
我正在神遊思索為什麽皇後的自稱不是“本宮”,而是“孤”呢,卻聽卞夫人向伏壽介紹我二人道,“犬子曹丕之妻任氏,曹彰之妻孫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