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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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繞過輪椅,來到男子麵前,輕盈地落座於他的腳邊,雙臂疊著放在他的腿上,對他笑著,像一隻正扇動著翅膀的蝴蝶。她抬著頭與他對視。
他即便抬頭看人時,那眼中靜靜翻卷的仍是孤傲睥睨,此刻低頭看人,眼中卻平靜得像是空的,除了瞳中映著她的影子,有光閃動。
女子轉頭,從這裏看出去,離月亮好近,能將大半座城池收入眼底,竟不比皇宮裏的視野差太多。
他不知何時手上已多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隻看這盒子的精細與用材,能放在裏麵之物,豈能是凡物?
“過兩日是你十七歲生辰,這個送給你。”男子將盒子遞給她道,平常的語氣,平常的動作。
眼前的女子偶然流露出幾分嬌俏,但她周身成熟妖嬈的氣質,數不盡的*態度,很難讓人想到,她竟未滿十七歲。她纖纖玉手將盒子接了過去,絲毫都沒有客氣,並未覺得盒子名貴,當即打開,卻是雙眼一亮,嘴邊的笑意不似方才那般虛無縹緲。
“師兄何時製得了醉心丹?”
隻見那枚棕色的小小丹丸嵌於其中,盒中除了它,全是據說可千年不化的玄冰,絲絲地往外滲著刺骨寒氣,卻又內斂不散,隻聚於盒子四周,與其說是保存,更像是壓製。而盒蓋關閉時,絲毫都察覺不到其中的寒氣。常人若碰到玄冰之氣,別說以手相觸,一近身就會凍得全身哆嗦。這裏的兩人,卻絲毫沒有受其影響。
女子把玩著盒子,盯著那枚丹丸的眼中竟是愛憐,男子則安靜地看著女子,隻是握著骨笛的手比之前緊了幾分。
醉心丹,此毒可以將一個人完全控製,服下之後,此人這一世,便隻聽你一個人的話,隻看著你一個人,九日內不解,此後即便服下解藥也於事無補,可謂九日不可逆之毒。此毒隻能用一次,也隻能對一人用。當年二人的師父毒聖研製出這醉心丹,正是用在了一人身上。毒聖不惜耗費一身功力與一縷心血為引。
兩人廝守四年,毒聖身體枯萎而死,臨終時讓那人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那人卻哪裏也沒去,守著毒聖的墳墓四年,也死了。隻不知這執著的情意,是真心,還是因毒而來?無人知曉。
以毒聖毒術的驚才絕豔,當年名冠江湖,公認天下第一,沒有什麽是她毒不倒的,也沒有她解不了的毒。毒聖傾心八年製醉心丹,又花了三年再次將材料找齊,換來四年普通人的廝守,在其看來,應是值得,是否求仁得仁,誰都說不清。
而眼前的這一枚,不知他又花了多少時間,去集齊材料,經反複失敗後終於製成。
“控製我,讓我隻聽你一個人的話,隻看著你,師兄,你有這麽想過麽?”女子仍然靠在他腿邊,看進他的眼裏,口中輕語如有魔力,漸漸地靠近他,語氣越發*,吐出的香氣帶著熱度撲在他臉側與耳邊。
他眼神微閃,看著夜色,卻什麽都沒看進眼裏,握著骨笛的手緊了又緊,掩在袖子裏已微微顫抖,身體卻是一動沒動地僵硬著。
眼前的女子,才是一顆無藥可救的毒藥。
恐怕這就是,當年連師父都解不了的毒。
女子笑聲如銀鈴,旋轉著退到塔樓邊緣,捧著手中的盒子,“師兄啊,師妹在想,不然也收一個徒弟試試看呢?”
之前都沒有怎麽動彈的男子,聽了這話,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動,毫無知覺的雙腿與輪椅相撞發出了響聲,想掙紮著起來的樣子。
女子見他的樣子,再次上前,坐在了他的身前,“師兄在想什麽,我隻是說,想收個徒弟玩一玩,沒說要將醉心丹試試看呢。”感受到他仍在劇烈跳動的心髒,胸口起伏著,這個溫熱的身體,隻有他能靠自己這麽近呢。女子撫著他的胸膛,靜靜地枕在了他的腿上,閉上了眼睛,竟是要睡著了。
他隻是看著她的睡顏,一動不動地。
夜,真的好靜。
“徒弟?”他低不可聞地喃了二字。
江樓月在窗邊聽完了笛曲,幽幽咽咽的尾音散去,她才關窗進屋。
那人總是一個人,遇到他之後,沒見過他跟其他人說話。他從未說過他的名字,但江樓月知道,這麽厲害的人,在江湖上絕非籍籍無名之輩。他看起來涼得就像夜晚的湖水,冰涼著,寂寞著,跟她自己,跟她身邊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仿佛身處於兩個不同的人間。盡管隻有不到一年的師徒之緣,她卻不曾忘記那個清冷的身影,尤其是這樣的笛聲,他連悲傷的情緒都是冰冷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怎麽會收她這樣的徒弟呢?
她一直對他手中那支與眾不同的笛子好奇,但她從未問過,隻是偶爾會盯著它看,順便也看了他蒼白瘦削的手。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強烈,他看了她一眼,還是那種完全沒看在眼裏的眼神,隨即他就轉開了視線,繼續看著眼前的一切放空。他卻開口了:“這是我的腿骨所製,反正留在身體裏也沒用。”
江樓月當時震驚地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即便她聽過軍中曾有人刮骨療傷,沙場上也見過何為慘烈,但現在竟有人這麽若無其事地說,取了自己的骨頭做了笛子,還天天這麽吹著曲子。她翻了個白眼,隻是因為震驚。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之後她沒有想過還會見到他,即使隻是聽他的笛。
說不定隻是覺得我不討厭而已。江樓月這麽想著,搖了搖頭,不想了,睡覺。
原本是稱在府中養病,江樓月卻時常往外跑,這不大合規矩,結果如今要給恭王選妃,她有了個更堂皇的理由待在京中,回邊關的事,隻怕近期都沒人過問。今日已有畫師進府畫了畫像,自然不能讓畫師刻意把她畫得難看,這傳出去說大了就是欺君之罪。所以畫師請的是好的,畫像麽也畫得不錯,模樣周正端莊,還有幾分飛揚明媚的神韻。
看了自己的畫像,江樓月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麽,她也沒打算親自在畫像上做手腳。
不時一名府兵領隊跑過來,“二小姐,畫師被請去朝露院了,說是要給姨娘畫像。”
“嗯,知道了。”江樓月道。府兵領隊隨即離開。
一旁的蘇弗問道:“月兒?”
江樓月悠然道:“看來我的畫像不必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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