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節，皇宮裏又是一番饗宴，燈火通明，一派祥和。康宣帝的病好了不少，領著眾嬪妃、皇子人等一起賞煙花，今年上元的煙花，內務府可是既花了銀子又花了心思。

    整座京城顯得比除夕夜還要歡騰一些，許多人家都走出來，或是在街上，或是在橋上河邊，共賞盛開在皇城上空的璀璨煙花。護城河裏結著一層冰，站在河邊都能覺著一陣寒氣逼人，依然沒有阻擋下如織的人們。

    在刹那光輝映照下，皇城背後的大山像是一座巨大的島嶼，皇城就像是滿載了宮中眾人的一條大船，在夕加這條長河裏沉浮。

    夜鴉在枯樹上停著，煙花燦爛明亮，它們的鳴叫被淹沒在喜慶的嘯響中。

    這樣喧鬧的夜裏，巡城的京城戍衛軍最是忙碌，在擁擠的街道上列隊而過，人們隻讓出僅容他們通過的道路來，待他們一過，又是歡天喜地，甚至有小孩突然跑了出去，險些驚了馬，婦人趕緊彎腰道歉，臉上不由驚恐，戍衛軍兵士免不了斥責幾句，卻也就罷了。但凡這京城裏逢年過節，他們最不願發生的，就是有人鬧事。

    人們再如何熱鬧，這入夜後的寒風還是照吹不誤，冷則冷矣，倒並不影響百姓們歡慶的熱情，家家戶戶都笑逐顏開。

    江樓月聽著外麵不時傳來的喧聲，卻是沒甚興趣，虧得她還能靜靜地看著書，看得認真仔細。窗上映著她的影子，隨著燭火搖曳而晃動。

    桐影跟小玉她們出門看煙花去了，此時整個清風齋，隻有江樓月一人。這樣佳節下，她也不覺孤單，反而隻覺得清靜，城中的吵嚷，更似過耳的風一般，沒有進入她的耳中去。晚飯是在湘竹院陪母親一起吃的，當然也少不了弟妹們。

    忽而一陣大風揚了起來，吹得院中沙沙的響，一片葉子從窗口被吹了進來，吹得一旁的燭火熄滅了一刹複燃，那一小片葉子貼在了她的發上。她伸手輕輕地取下葉片，拿在手裏看了一會兒，已是一片枯葉了，上麵的脈絡很清晰，她將葉片夾在了書頁之間，合上書收了起來，站起來看向窗外。外麵很冷卻很喧鬧，房中很暖卻很寂靜，一牆之隔，就隔成了兩個天地。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多時天上下起了冷雨，細細密密。

    皇城裏煙花漸歇，街上的人們也三三兩兩地歸家去了，一下子就冷清下來，剛才的繁華景象，倒成了夢境一般。

    桐影和其餘幾個小丫頭，出來時怎會帶傘，此刻她們都是往府中跑著，這雨還不大，幾人也沒誰說要先躲雨。

    “啊！”不知是哪一個或哪幾個丫頭驚叫了起來，慌忙地就退開，轉身不敢再看前頭的路。

    桐影跟著江樓月，膽子比她們大不少，走過去看時，不免微張了口驚訝不已，好歹沒有驚呼出聲來，她定睛看了看那橫七豎八倒在道路上的人，看衣裳，竟是京城戍衛軍，許是負責巡城的三千營的軍士。桐影遊目看去，竟有十幾個之多，雨水沾濕了路麵，從他們身下流出血水來。

    桐影將幾個同伴拉著，一路匆匆地回府去了。出了這樣的事，京城戍衛軍會很快發現的，用不著她們報官。

    桐影回到清風齋時，最外頭的衣裳已經濕透，頭發也沾濕了粘在一起，江樓月讓她趕快去洗個熱水澡，去去寒氣再來屋裏暖著。

    江樓月站在門口看了看外麵，雖是冷雨敲窗，天上的月亮倒還會時不時地露出半張臉來，有些光亮，在水窪裏映出麗輝來。

    桐影洗了澡換過了一身衣裳，跑進了溫暖的房中來，她怕冷，是以江樓月的房中也時時備著炭爐。

    “小姐，方才回來的路上，我們見著十來個死了的京城戍衛軍。”桐影道。

    “在哪裏？”江樓月問道。

    “就在下了東大街往西走的那條路上，那條路平時走著就怪陰森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怕是更少有人願意走了，若非趕著回來，我們本也不想走那裏，卻不料見了那樣的事。”桐影道。

    江樓月略點了點頭，“那你們路過時，豈不是留下了腳印？”

    桐影一愣，不由擔憂地道：“我沒有留意。”

    “算了，下了雨，能衝刷掉的，即便留下幾隻腳印，你們的鞋也沒什麽特別的，路過罷了，真盤問起來也沒什麽。”江樓月道。

    桐影懊惱了一會兒，就把這茬給拋到腦後去了。她扒著窗口看外麵，口中抱怨道：“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我這一回來，它就停了。”

    江樓月微笑著，也看了出去。

    天幕黑漆漆的，如一塊巨大無朋的綢布，上麵卻點綴著顆顆星子，她第一眼就看見了其中一顆最亮的，還在忽閃著，像是一隻明亮的眼睛在眨動。這種久違的舒暢感，一下子就直達她的心田，連從大開的窗子外吹進來的寒風也不再有冷意。而那顆閃亮的星，似落在了她的瞳中，使得她眼神明媚，漂亮得很，襯得她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暖和煦。

    桐影一下子撲到江樓月身邊，扯住後者的袖子，“小姐，你再這樣笑，連我都恨不得把你娶回家去了。”

    江樓月笑著將桐影的手拍開，“娶回家？你家就在這裏，還能回到何處去？”

    “嘻嘻。”桐影隻是笑。

    “快去歇著吧。”江樓月道。

    桐影起身來，服侍著江樓月歇了，滅了燈，隻留了一盞端著去了外間。

    *無話。

    江樓月卻是被一聲突兀的貓叫聲驚醒的，她仔細地聽了一會兒，那貓的叫聲就停止了，像是它在與別的貓狗廝鬥，聲音裏帶著些慘烈，更多的是暴躁的警告，就像剛到手的美味食物，自己還未及飽餐一頓，就被偷偷搶走了，甚至還要來與之爭奪地盤。她心說也不知是府裏哪個丫頭養的貓？也就是這府裏了，對下人隨和，容得他們犯點無傷大雅的小錯，隻要別在人前失了禮數就行。

    既已醒來，江樓月便沒有再睡，起來伸了個懶腰，換過衣裳，梳洗了就開始練功，近來她手中的隱天絲，用起來小有進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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