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近兩個月來，孟歸塵已處置了不下十個閣中有頭有臉的屬下，他手撐著額頭，閉了目想事情。自從跟他爹約定之後，這老頭果真沒有插手，閣中的一切都由得他去折騰，任殺任罰，即便是那些個早年跟著他爹的老家夥，被抓住了尾巴，他照樣是按閣中規矩處置，絕不手軟的。這與素日遊手好閑的少閣主截然不同的樣子，這次是真正被大家所見，原來那個諸事不理的懶散人，竟有著這樣淩厲的雷霆手段。要知道，以前他們中的一些人，對這位所謂的少閣主，是沒有怎麽瞧在眼裏的，如今看來當真是判若兩人。

    那硬著頭皮回來的宋寂，此刻已跪在了執法堂裏，公子沒說讓跪多久，不開口讓他起來，他也隻能就這麽跪下去了。

    到現在跪了約摸有兩個時辰了，宋寂已覺兩腿麻木，更是感覺不到膝蓋的存在了。

    突然，宋寂感到一陣無形的壓迫感從身後的某處侵襲過來，他沒有敢妄動，反而跪得更直挺。

    這位少閣主的功夫，平日裏是很少顯露的，即便在閣中跟誰切磋，也不知其究竟用了幾成功力。

    宋寂正自疑惑著，怎麽那壓迫感隻一刹就沒了，難道少閣主隻是路過了一下？宋寂想了想，轉頭去看，孟歸塵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了，他卻渾然未覺。

    “公……公子。”宋寂聲音輕顫著道。

    孟歸塵不言語，走到椅邊坐了。

    宋寂想著，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隻等著受罰就是了，他決定回來時，就已認了。可這左等右等，他隻覺過去了好久，孟歸塵還是不發一語。宋寂悄悄抬頭看時，孟歸塵竟已閉上了眼睛。

    宋寂心道，公子您想如何處置我，倒是給個痛快啊……他這麽自己在心裏念叨著，念著念著終於顯靈了。

    孟歸塵睜開眼來，看了宋寂一眼，輕飄飄地道：“我隻當再也見不著宋舵主了呢。”

    宋寂心裏暗驚，此話聽著，像是若他不回來，就要被除掉。他小意地道：“怎麽會呢，隻要閣中有召，屬下定要返回的。”

    孟歸塵道：“那宋舵主倒是說說，這次遲了六日，是因何事絆住了腳，莫非宋舵主是雙腳走回來的？”

    宋寂索性不再辯解，隻伏低了頭道：“屬下知罪，請公子責罰！”

    孟歸塵道：“你做江南府的舵主也有些年頭了，依閣中規矩，這該如何罰，你且說說看？”他坐正了些身子，倒真有幾分要跟宋寂討論此事該如何罰的意思。

    宋寂仍是伏低著頭，“屬下戴罪之身，不敢妄言，全憑公子責罰，屬下甘心領受。”

    良久，“你既有心悔過，我就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去把西成道的烈虎帶回來。”

    宋寂沒立時應下，孟歸塵也不出言催促，這靜默像是趴在人皮膚上的冷血蟲子，更加讓人難受。過了好一會兒，宋寂道：“是，屬下領命，不知公子想讓屬下何時出發？”

    孟歸塵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想何時出發都可以，不過你隻有六天的時間，正好把那遲了的六天補回來，是不是？”孟歸塵笑了笑，“當然，西成道不能無人坐鎮，等你帶了烈虎回來，自有你的去處。”他說完，就往執法堂外走。

    宋寂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有些頹然地坐在自己已麻木的小腿上。江南府分舵，本就是在西成道分舵轄下，同樣是舵主，這手中所能支配的勢力，是有著很大差別的。

    孟歸塵回到房中，重新執起了畫筆來，沉心靜氣，繼續將未畫完的地方完成，唯有這樣的時候，他是從裏到外全然安靜的。

    底下的人不服，幹出些什麽出格的事來，他其實一點也不生氣，不過麽，他生性懶散，還是喜歡遊手好閑，整天跟山山水水一處，遊戲江湖，那才是神仙一樣的日子。都怪老頭子自己想躲懶了，就搞出個什麽三月之約來，要將他綁住。老頭子已經有近八年沒有下過桃山了，他可是清楚得很。桃山如仙境一般的景致，在整個夕加都是聞名的，但看多了，也不過如此了。

    孟歸塵放下畫筆，將案上的畫拿在了手中，上下打量一番，兀自點了點頭，看來對自己的畫很是滿意，也不枉他從小琴棋書畫隻認真學了自己感興趣的畫這一樣。

    忽而，孟歸塵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眸子亮如星辰，竟帶了幾分極少在人前顯露的蠱惑之意。

    有敲門聲響起，孟歸塵笑容一斂，將畫放回案上，沉穩地道：“進來。”

    “公子，宋寂下山了。”進來的屬下稟報道。

    “嗯，不必跟著了，若是有變，就將他們兩個一起料理了。”孟歸塵道。

    “是，公子。”該屬下應下後，很快退了出去。

    畫晾幹後，孟歸塵小心翼翼地將其卷了起來，放進畫筒裏，那裏麵，已經裝著另外兩幅畫。他推開門走了出去，站在廊上，從這裏看出去，大半座桃山都能收於眼底。他的目光沉靜，身上卻帶著能與山間寒風交融的冷意。他一襲白衣長身而立，在風裏顯得格外挺拔，像是桃山群嶺上一處孤起的絕峰。不時，這絕峰就從廊上輕身而起，如星丸跳躍一般從此山往另一座山而去，身影閃動間，竟是看不清其身形，隻見了其在風中留下的些許殘影，隱現在雲霧裏，恰似一朵流雲。

    外頭是豔陽高照，房裏卻嗬氣成白。

    江樓月用舌頭碰了碰左上最裏頭的那顆牙齒，方才就覺著那裏有點不對勁，不料漱口時竟吐出血絲來。

    桐影兩眼一瞪，驚呼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江樓月無所謂地道：“沒什麽，今早起來試了試一種新製的毒藥，毒性自然傷不到我分毫，不過那毒藥服下後，燒得厲害，不想嘴裏流了點血。”

    桐影皺了眉，“小姐，即便你是百毒不侵之體，也不能隨便亂吃毒藥啊，真的傷著哪裏可怎麽好？”

    “我有分寸，百毒不侵時都不試，豈不是浪費了？”江樓月說著，將手伸到陽光底下，感受著冬日裏難得的暖洋洋，整個人愜意極了，一點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對此次新製之毒的腐蝕性甚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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