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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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被安排在一個周圍都沒人住的地方,而且她的房間前麵,隨時都有兩名瑞族戰士守著。那名老者給她派了一名侍女,按時給她送飯食,在她身邊伺候著。這樣的“軟禁”她沒放在心上,一點不惱,也不急著打聽消息。
四天後。
瑞族人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祭祀,向巫神禱告,祈求風調雨順,燃蠻這個與世隔絕的國度能像過去的許多個十載一般安定,不被強國蠶食。瑞族人朝著中央的大祭壇跪拜,虔誠無比,每一雙貼地的手掌,上麵都盛載著他們最高的敬畏與最平凡的渴盼。
江樓月的房門從外麵鎖上了,監視她的三人得到允許,天還沒亮就趕回家,盛裝參加此次祭祀。門鎖完好無損,然而裏麵卻沒有江樓月。
此時,瑞族中的十二名祭司分別站在祭壇上的圖騰位處,繁複而古老的圖騰據說是由過去每一代祭司們的鮮血繪製,是以直至今日還能清晰地看到瑞族巨大圖騰的脈絡與優美的道道弧線。
祭壇中央,這一代巫仙高舉著手杖,頭冠上的五色尾羽隨風輕曳,她戴著一張猙獰的血色麵具,光是身上的祭祀服就有二十多斤重,據說是曆代巫仙的處子之血染成的紅,不管旁人信不信,反正瑞族人深信不移。
每一代巫仙都是由十二位祭司秉承巫神的旨意,由偉大的巫神降下預言,確定出生之時與出生之地,屆時那個應神命而生的女孩兒,就被祭司與族人們奉為巫仙,是巫神庇護瑞族人的象征,受族人頂禮膜拜,地位甚至可淩駕於燃蠻王之上。
這一代的巫仙,恰恰是燃蠻公主,也是燃蠻唯一的一位公主,族人都為此感到高興,巫仙第一次誕生於王族,說明神佑燃蠻,神佑王室。
巫仙祭祀服上的飾品搖晃,耀出光,這是神的光輝。
公主作為巫仙,自出生以來,沒有人會逆其分毫,即便是父王和母後,都免其一切俗禮,反而是長輩們要向她執禮。這是神授予的,是恩賜是榮耀,沒有人覺得這有違倫常。
巫仙緩緩地轉過頭來,未被麵具遮擋的眼睛望著一個方向,不知是不是巧合,恰是江樓月遠遠隱匿著身形的方向。那雙眼中是虛無而空靈,冷幽幽的,像是會散出寒氣。
隔了這麽遠,江樓月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她素來不大信鬼神,但此刻卻感覺那雙眼睛正格外平靜而幽冷地望在自己身上。
江樓月閉了閉眼,不想這麽快就毀了燃蠻每十年最隆重的祭祀。她甚至不願巧取。
就這樣吧。她心裏歎息一聲,不再猶豫地轉頭躍下了樹枝。沿山勢而踞的南邦鐵騎已經蓄勢待發,隻等著她讓他們肆無忌憚地穿過毒瘴氣。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後,燃蠻邊境處的毒瘴氣開始稀薄,輕煙般漸漸消散。一枚信號煙花衝天而上,炸響如同一聲雷鳴。
南邦大軍呼喝著衝下山坡,潮水般湧向失去了最堅固屏障的燃蠻國。
無論戰火燃燒得多麽歡躍,廝殺糾纏著血流成河,無論周圍再多的敵人虎視眈眈,巫仙隻是靜靜地立在祭壇中央,雙手捧著手杖,像是在繼續未完成的祭祀。她眨了眨眼,眼神平靜得淡漠,仿佛真是俯視人間的仙女,在這慘烈的戰場中央,她周身都散發著一股神聖的氣息,竟似懾住了人的魂魄,無一人敢靠上前去。
從來就沒學過什麽是低頭,巫仙眉眼微揚,目光移動,那眼中似有著無限的深情,又像盡然隻是冷漠。她沒來由地偏下了頭,眼前的一切變得傾斜。
火光衝天的戰場,黑色的煙氣像是燃蠻常年彌漫的瘴氣,耳邊充斥著嘶吼與慘叫,人命在此時好似螻蟻。大地淪為一片焦土。
江樓月因驅散毒瘴氣受傷的手在滴著血,順著手臂往下流的,還有別人的血。她的裸足光潔如雪,竟未染上一點塵漬。她的一身紅衣單薄,如血如花,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卻是柔韌至極,連她身上的劇毒都不會將之損毀分毫。她就像油走山間的精魅,又像誤落凡塵的仙子。
燃蠻軍隊盡管悍勇,怎奈南邦大軍數量太多。屍橫遍野之時,戰爭終於進入尾聲。
巫仙遠遠地看見了自己的父王,他脫下了王袍,手裏拿著王冠,獨自排眾而出,身後是還剩下的瑞族人,其中除了老弱婦孺,就是傷兵。
巫仙仔細地掃過人群裏的每張臉,沒有看見她的母後。她的眼中現出絲絲慌亂,瞪眼遲疑了一會兒,她再次看過去,更加仔細地尋找,一無所獲,人群中的大多數臉她都認得叫得出名字,卻沒有她的母後。她提起衣擺往前走,卻踉蹌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祭壇上。她抬頭望著,父王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南邦人將族人圍了起來,少數人還想憤起反抗,立時就被砍殺。
巫仙瞪著眼,淒惶,幽冷,怨毒,仇恨,紛紛交織。
這一身榮耀,成了枷鎖。
原本守在祭壇周圍的兵士得了命令,衝了上去。
巫仙的心跟祭壇一起顫抖著,她略掙動了一下,沒站得起來,似是放棄了。
刀即將砍在她身上時,她聽見一個平靜的聲音道:“住手。”
聲音並不大,那人離祭壇還有一段距離,但下一刻就會砍在身上的刀停了下來。
兵士們對聲音的主人甚是恭敬。
江樓月走到祭壇上,站在巫仙眼前,“你叫什麽名字?”
巫仙咬緊了牙,不說話,隻是用力地盯著江樓月。後者蹲了下來,也隻是看著巫仙不說話。
對視一會兒,巫仙轉開了視線,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你記住了,我叫雲畫骨。”
江樓月怎會不知話裏的仇恨有多濃,她卻隻是淡然地道:“你想活著麽?”她耐心地等著雲畫骨的回答,絲毫不急躁,看不出半點不耐。
雲畫骨看向她,眼裏多了一絲複雜與不解,但前者用力地道:“我想活著!”雲畫骨咬得嘴唇都破了皮。
“好。”江樓月隻說了這一個字,站起身來走了,也調走了周圍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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