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質子與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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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畫骨手臂撐著站了起來,往四處一看,附近一個兵士都沒有,通往遠處山林的路上也沒有,這是讓她可以趁現在逃跑麽?但她才朝著山林方向跑出幾步,就不由停了下來,她難道就這麽自己跑了,丟下父王和族人?左右思量,雲畫骨的腳再也沒有邁出。就算是死,她也要和大家和燃蠻共存亡。
十五歲的燃蠻公主,舉國上下的掌上明珠,從來沒想過,所謂的共存亡,並非是死,而活著,或許比死更痛苦。
戰火在燃蠻國幾乎每一處點燃,四起的狼煙經久不熄。一個族群被推入深淵,這滿目的瘡痍,被巫神眷顧的瑞族人流離失所,不複往昔的和樂融融。
江樓月想,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所謂的皇圖霸業,原來我也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
燃蠻王膝下無子,隻得這一位年十五歲的公主。於是,燃蠻公主入南邦為質,以保燃蠻殘族的安全。
雲畫骨直到坐上囚車,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她不敢看,害怕自己回頭之後,就會害怕踏上接下來的路。她身邊隻帶了一個從小就跟在身邊的宮女越兒。在囚車後麵,還跟著一些充為宮奴的瑞族人,其中有的原本便是奴隸,對此事漠然,有的卻原本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一下子淪為階下囚不說,甚至跟他們以前正眼都不會瞧一眼的奴隸栓在一起,簡直不能再鬱憤,卻隻能是敢怒不敢言,跌跌撞撞地跟著凱旋的隊伍去往南邦京城。
越兒在低幽幽地哭,一個勁兒地抹著眼淚。雲畫骨連越兒也沒看,靜靜地坐在囚車一角,麵無表情地看著路過的一切。她身上髒汙的祭祀服,是最完美最高潔最神聖的巫仙的象征,如今卻無人在意,連她自己看上去都像是根本忘記了自己曾是受子民頂禮膜拜的巫仙,曾是所有族人的信仰與希望。
老祭司猙獰地瞪著眼睛的遺容在雲畫骨的腦中揮之不去,小時候他曾撫著她的頭,教導她如何成為一名真正的巫仙。她還記得老祭司為自己講的第一課:“地之所載,六和之間,四海之內,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夭或壽,唯聖人能通其道。”
暮煙四起,沒多久天邊就掛上了一輪圓月。
雲畫骨不禁想道,怎麽偏偏是圓月呢?他們舉族膜拜的神明,在國破家亡之時,又在何方呢?
她不忍去看身後那些同路的族人,甚至無顏麵對。
月亮清光四瀉,教人無處可藏,心下淒然。
軍隊停了下來,開始紮寨做飯。今夜風大,一名士兵遲遲沒點著火,旁邊的士兵在罵罵咧咧。
瑞族人中隻有被風吹得紛亂的哭聲,這一天,他們恨不得把一輩子的淚都流光。那些貴族們累得隻覺自己全身都散架了,卻還癱坐在地上小聲哀哭。或遠或近地傳來南邦士兵的大笑聲,落在瑞族人的耳中。
一名瑞族奴隸冷眼看著旁邊的貴族,道:“你真這麽悲痛的話,幹嘛不自盡?說不定還能撈個英勇殉國的名聲。”
這名貴族被問得一愣,一邊抽噎著一邊抬頭看這名奴隸,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可過了一會兒,等貴族反應過來,他便開始對奴隸破口大罵。
奴隸冷笑一聲,根本沒搭理貴族,躺在地上翻了個身,沒多久就呼呼睡著了,把罵人都沒力氣了的貴族再次氣得半死。
這天晚上,南邦士兵們飯菜的香味似乎一直縈繞在瑞族人的周圍,卻沒有他們的份兒。
三更時分,雲畫骨睜著眼沒睡,周圍的任何動靜都能驚擾到她的心,盡管她能裝作渾不在意。突然,她聽到了一點細微的響動,在奴隸群中,有一個人朝著囚車走了過來。雲畫骨不知道這名不認識的族人是怎麽從鎖鏈中逃脫的,但她就是站在了囚車外麵。
來人是個年紀看起來與雲畫骨相仿的女子,“我叫蘇絆婢,你可以叫我絆兒。”
雲畫骨看著她,未及開口問什麽,自稱蘇絆婢的女子就身輕如燕地跑回了宮奴所在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瑞族人就被吼起來繼續行軍,仍然沒有得到食物或水。
雲畫骨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無力,口中幹澀,但她仍是坐在囚車的角落裏,沒有說一個字。
“公主。”此時,越兒在旁邊輕聲地喚道。
過了好一會兒,雲畫骨才緩緩地轉頭看向越兒,後者一雙眼睛紅腫著,且臉上蒼白。
看著越兒猶含淚的眼睛,雲畫骨開口道:“不要哭,也不要再叫我公主。”說完,她便轉回頭去,繼續盯著車外。
越兒沒有再哭,雙手死死地抱住雙膝,蜷作一團,一會兒看看公主,一會兒盯著自己的鞋子發呆。災禍來得如此之快,她想,自己如果瘋了,說不定還好受些,公主是怎麽做到一滴淚都不掉的呢?
猶豫了近一個時辰,越兒才緩緩地挪到雲畫骨身邊,跟後者擠在一起,伸手握住了後者的手,卻發現原來公主的手比她自己的還要冰涼。
雲畫骨瞥了越兒一眼,沒有掙開。
越兒剛擠出半個苦笑,雲畫骨已轉回了頭。
“公主,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公主,我們的巫仙。”越兒在雲畫骨耳邊輕聲道,聲音聽來甚是疲憊,卻仍有著其往日的兩分朝氣。
雲畫骨身子顫了顫,沒有轉頭。
越兒露出一個三分淒楚兩分釋然五分堅定的微笑,握著公主的手的手更緊了幾分。想要給人力量的同時,何嚐不是想獲得力量。
雲畫骨看著車外的同時,也在找江樓月的身影,可自從軍隊離開燃蠻,她就沒有看見過江樓月。那個紅衣的女子究竟是誰?整個軍隊都聽她的指揮。最讓雲畫骨不解的是,江樓月長得很像古侖風歌,卻為何偏偏給燃蠻帶來了這樣的滅頂之災?
風吹在臉上感覺似刀割,雲畫骨閉上了眼睛,昨晚*未合眼的她輕輕地將頭靠在囚車的木頭上,腦袋昏沉與清醒交織,撕扯著她在昏昏欲睡和必須警惕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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