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大結局,謝謝親們一路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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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明了……
這念頭再傳來,他被程思琪握著的一隻手都倏然僵硬了。
無法思考。
他就那樣睜著眼,麵無表情地看著正前方,好像所有神智被盡數抽離一般,愣了。
程思琪緊咬唇看著他,半晌,彎下腰將臉頰貼在他幹燥寬大的手心裏,聲音小小道:“沒事的,還有我。”
宋望不說話。
她的眼淚便流到他手心裏去,一片濡濕。
這情況突如其來,別說宋望,饒是她,也有點不知所措,不敢抬眼看他,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這般軟弱。
宋望手指動了動,摸到她眼淚,依舊說不出話來。
恐慌侵襲著他。
黑暗淹沒了他,他聽得見程思琪的說話聲,甚至聽得見她薄薄的呼吸聲,他感覺得到她,卻看不見她。
看不見……
宋望心中驚痛,要抽離自己一隻手。
程思琪猛地撲過去抱緊他,臉頰摩挲著他溫熱的臉頰,哽咽道:“不要。你是不是又想推開我,不許你這樣,你說過的,這一生再也不離開……”
她一開口就帶著哭腔,聲音裏滿是慌張。
宋望愣了一下,抬起一隻手抱緊她後背,低聲道:“思琪。”
“你的結婚誓言,你別忘。”程思琪淚如雨下,“你要……要是再和以前一樣推開我,我就……就……”
她說了半天話,最終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在害怕。
前世到今生,他們的關係一直由宋望把握,他是她所有的支柱和信念,他若是驅趕推開她,無論多少次,她都無法承受。
她受不了他的冷淡和厭惡,哪怕是佯裝的也不行。
“不會,”宋望摸著她臉蛋,聲音低低道,“我說過了,永遠不會再離開你,生生世世。”
“嗯。”程思琪破涕為笑,側頭親了親他唇角。
爬上床,和他擠進一個被子裏。
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將一張臉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低低道:“你別害怕。”
“還有你。”宋望扯動唇角笑了笑,“你說的。”
“嗯。”程思琪長長舒了一口氣,“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頭疼嗎?需要叫急診醫生嗎?”
“明天吧。”宋望探手環抱她,在黑暗裏摸著她的臉。
他觸碰過她無數次,可從來沒有如此這般的小心翼翼過,程思琪覺得心酸,可更軟弱的情緒她不能再表現出來,她須得平靜地接受眼下這樣的他。
她平靜一些,他應該會好受一些吧?
她柔順地偎依在他懷裏,胡亂想著,許是因為太累,沒一會,竟很快地睡了過去。
宋望捧著她的臉,將她臉頰靠在自己頸窩裏。
今生和前世不一樣,眼下的他,也和前生的他不一樣,他對懷裏這小女人,愛入骨髓,怎麽舍得推開她。
前生會推開她,可眼下,無論如何都不舍得了。
還有孩子……
想到家裏三個軟乎乎的孩子,宋望一顆心被攪得生疼,有些無法呼吸。
該怎麽辦?
他想了一整夜,竟是一無所獲。
直到天明。
趙青很早過來,提著早餐一路到病房,就看到睜著眼睛的他,愣一下,驚喜道:“大哥醒了?”
“小點聲。”宋望朝著他的方向道。
低頭將程思琪往他懷裏又攬了攬,輕聲發問道:“幾點了?”
趙青沒事說話,提著早餐立在床邊,有些遲疑地看著他。
宋望能感覺到他的注視,抿唇道:“我看不見了。”
“大哥你……”趙青語調一頓,半晌說不出話來,隻看著一臉平靜的宋望,嘴唇顫動。
“失明了。”宋望笑了笑。
“七點多。”趙青看著他唇角淺淡的笑意,小心翼翼道,“一會上了班,我叫醫生過來。”
“好。”宋望摸著程思琪的臉頰的,小聲詢問道,“我昏迷了多長時間?”
“三十多個小時吧。”趙青道。
“她一直守著我?”
“是。”趙青看一眼程思琪露在被子外的半張臉,略微想了想,又小聲道,“大嫂知道了?”
“知道了。”宋望說著話,神色依舊平靜。
趙青卻有點看不下去,他提著早餐的一隻手都僵硬,目光不想落在宋望的身上,卻又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自己這大哥是多麽驕傲的人,他自然知道。
可眼下,他淺淺笑著,一臉平靜地告訴他,他失明了?
看不見了……
趙青將手裏的早餐先放在桌子上,去外麵守著,他需要調整呼吸,理一理思緒。
總歸,大嫂沒醒,他抱著她便不可能起床。
自然先沒辦法吃早餐。
趙青胡思亂想著,不知道是不是該通知一下李侯他們,走動兩步在角落抽了兩根煙,一直安靜地等著。
九點多的時候,程思琪才醒來。
她在宋望懷裏。
一仰頭便磕到他的下巴,聽到他悶哼了一聲。
連忙摸著他的臉查看。
“我沒事。”宋望握上她的手,拉她到自己懷裏,緊緊抱了一下,小聲道:“早安。”
“早安。”程思琪咬唇說了一句,和他靜靜地抱了一會,慢慢坐起身來。
她昨夜太累,沒有脫衣服。
宋望神遊九天,也忘了幫她脫衣服。
窩在他懷裏安心地睡了一整晚,其實肩膀稍微有些不舒服。
程思琪下了床。
剛站在床邊,又是一愣。
宋望拉著她的手。
他唇角帶著很淺很平靜的笑容,看上去沒有絲毫的失落和軟弱,可他像個孩子一樣,下意識的拉著她的手。
其實以前也這樣。
在很多次她早上起身的時候,宋望會壞笑著拉她的手,將她拉回到自己懷裏去,再欺負一通。
可此刻,不比往昔。
程思琪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依舊和平時一般漂亮,眼尾微微上調,帶著點纏綿不盡的風流意蘊,可,僅此而已。
那雙眼眸裏沒有她。
“怎麽不說話?”宋望用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從床上坐起來,“快去洗漱,完了扶我去,趙青都買了早餐了。”
“嗯。”程思琪輕輕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宋望抓著她的那隻手上。
她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緊抿著唇,不舍得掙開。
宋望意識到,慢慢鬆開她的手。
程思琪轉身往洗手間裏而去,一步一步,慢慢走遠。
宋望低著頭,小心地辨別著她的聲音,他努力將眼睛睜大些,卻發現根本是徒勞。
洗手間裏水聲傳來,他猛地攥緊了手邊的被子,閉著眼睛重重呼吸了一口。
“大哥?”邊上趙青的聲音又將他猛然驚醒。
他情緒太激動,根本沒聽見他何時進來,情緒失控的樣子有沒有被他看見,軟弱抓狂的樣子有沒有被他看見?
不知道……
宋望胡亂地想著,也沒說話,趙青看著他略顯陰鬱的眉眼,試探道:“我去找晏教授過來?”
“去吧。”宋望淡淡地發了話。
趙青鬆了一口氣,連忙轉身,去請了晏少卿。
等兩人再回來,宋望已經被程思琪扶著下了床,桌上的早餐有動過的痕跡,顯然兩人用了點。
宋望看不見,即便聽見有人走近也不吭聲。
程思琪客氣起身,喚了聲:“晏教授。”
“嗯。”晏少卿垂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比以往溫和許多,帶著點安撫意味,俯身幫宋望檢查。
他的眼睛還是和以往一樣漂亮。
“能感覺到光嗎?”晏少卿直起身發問。
“有點感覺,”宋望若有所思道,“昨夜醒來是一片漆黑,今天強一些,可也看不見什麽東西。”
“應該是視神經損傷。”晏少卿微微點頭,“得去眼科做個詳細檢查。”
“會好嗎?”宋望仰頭朝向他發問。
“難說。”晏少卿伸手摩挲著眉心,道,“先做個檢查吧,檢查結果出來再說。”
“行。”宋望點點頭。
程思琪扶著他起身,跟著晏少卿和趙青兩人往眼科去。
檢查完,坐診的老教授拿著片子看了良久,遞給邊上的晏少卿,起身到了宋望跟前,低頭伸手看兩下他眼睛,又問道:“有沒有光感?”
“現在有一些,不過什麽也看不見。”
“痛感呢?”醫生左右端詳著,繼續發問道,“有沒有疼痛感,眼睛發澀發癢?”
“沒有。”宋望想想道。
“輕微的視神經損傷,”老醫生看了晏少卿一眼,扭過頭來溫聲道,“別有壓力,失明是暫時性的,不建議再動手術,先藥物治療,三個月之內應該可以逐漸恢複。”
“真的嗎?”程思琪長長鬆了一口氣,“用藥就可以?”
“情況不算嚴重。”老醫生笑笑道,“視神經減壓術需要開顱,他這情況不建議再動手術,先用藥看看,一月內應該就有明顯效果。”
“謝謝您。”程思琪緊緊握拳笑著道。
“不客氣。”醫生坐回位子上,開了處方,建議道,“最好每周來醫院複查一次,藥物恢複不行的話可能還得安排手術。”
“知道了。”程思琪連忙應了一聲,宋望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趙青拿了藥,兩個人陪著他重新回了病房。
考慮到他剛做完手術,便暫時沒有回家,繼續住院。
與此同時——
他眼睛受傷的消息自然驚動了靳允浩。
下午三點多,靳允卿和邵正澤便聞訊來了醫院。
許依依懷了第二胎生產在即,邵正澤並沒有帶她,靳允卿卻帶著江蔚然,幾個人前後腳到了病房。
宋望剛吃過午飯,靠坐在床上和程思琪說話。
聽見腳步聲,似乎是意外地蹙眉道:“你怎麽來了?”
“你這是聽出誰的腳步聲了?”靳允卿知道的情況詳細些,不算憂心,將帶來的果籃和鮮花放到一邊,笑著問了句。
“還能有誰?”宋望也笑一聲,“誰走路從來一個節拍?”
“看來你不算太嚴重。”邵正澤走兩步到了病床前,詢問道,“醫生怎麽說?”
“暫時性的,”宋望挑眉道,“過些天就能好。”
“那就好。”邵正澤點點頭,示意王俊將帶來的禮品放邊上,給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
靳允卿直接坐床邊,圈著江蔚然坐下,想想道:“醫生說徹底恢複得多久?”
“可能三個月。”程思琪給兩人分別遞了一杯水。
靳允卿抿了口,將水杯遞給手邊的江蔚然,和她麵麵相覷,半晌,若有所思道:“那就推遲些好了。”
“什麽?”宋望疑惑道。
“我和然然預備七夕舉行婚禮的,還有三十九天。”靳允卿抬眸看他,笑笑道,“推遲好了,總得等你好了才行。”
“這麽突然?”邵正澤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沒聽允浩說起。”
“前一個月就在準備了,”靳允卿揉著江蔚然頭發道,“正準備過幾天通知你們。”
“得,我成破壞你婚禮的罪魁禍首了。”宋望笑笑道,“蔚然來了?心裏得恨死我了。”
“不會的。”江蔚然忙道,“表哥你好好治病才要緊。”
“哈。”宋望忍不住笑一聲,慢條斯理道,“我就開個玩笑。”
“哦。”江蔚然紅著臉窩到了靳允卿懷裏。
靳允卿伸手刮了刮她的臉,病房裏一眾人忍俊不禁,齊齊笑出聲,也絲毫沒有因宋望的眼睛暫時看不見而悲傷惆悵。
離開的時候,走在後麵的靳允卿更是忍不住多看了睜著眼睛的宋望一眼,唇角含著柔和的一抹笑。
他從小身子骨不好,和京城同輩的孩子都距離遠一些。
直到宋望出現。
同輩這些孩子基本上都十六七歲,暑假裏被送到軍營一起訓練。
他是央求了爺爺和媽媽,才能跟去。
靳允浩和邵正澤自然非常照顧他,甚至,一起去的所有人都挺照顧他,包括專門訓練他們的教官。
除了宋望。
他從來不將他當成病號,說話做事都從不顧及,卻最讓他舒服,一來二去,反而和他走得最近。
成了往來最多的那一個好夥伴。
靳允卿淡淡想著,也並不擔心他,摟著江蔚然離開了醫院。
宋望繼續住院十一天。
眼睛沒複明,卻能慢慢看到點影像,正如醫生所說的逐漸康複中。
兩個人實在想孩子,在第十一天下午回家。
宋望眼睛暫時性失明的消息家裏一眾人自然知道,程瑜開了門,客廳裏的司機大叔和秦少遊、思源都站起身看他。
原本在沙發上玩耍、發呆的三個小家夥更是急忙順著沙發滑下去,邁著小短腿,喊著“爸爸媽媽”就往兩人跟前撲。
程思琪彎腰抱了宋佑安,宋望也下意識蹲下身抱了其他兩個。
卻沒像以往一樣直接站起身。
程思琪連忙將宋佑安放下,從左到右揉了下三個小家夥的腦袋,笑著道:“媽媽有個事情說。”
“嗯哪。”三個小鬼頭齊齊點頭,揚起臉蛋看她。
“爸爸生病了,”程思琪俯身看著三人,一本正經道,“所以他眼睛暫時看不見,以後不要讓爸爸抱,吃飯玩遊戲也都自己來,等爸爸好了再陪你們好嗎?”
“眼睛看不見?”三個小鬼頭仰頭打量著宋望。
宋佑安第一個開口道:“可是爸爸還和以前一樣帥!”
宋佑予緊跟著道:“我一向最乖了,從來不麻煩爸爸,哦,那以後上樓梯怎麽辦?”他仰頭看向程思琪,“媽媽你可以抱我嗎?”
“佑予都快三歲了,小小男子漢,以後自己上樓好嗎?”程思琪揉揉他腦袋,輕笑道。
“唔。”宋佑予扁著嘴低下頭去,一直沒開口的予安想了想,一本正經道,“爸爸看不見還有我們呀,我們可以幫他看,我們三個有六隻眼睛呢。”
“真乖。”程思琪忍不住俯身抱他一下,眼睛裏迸出淚花來。
“媽媽不哭。”宋予安用胖乎乎的小手幫她抹眼淚,剩下兩個更是連忙抱著她的腿,來回蹭著撒嬌。
“沒事,媽媽高興。”程思琪笑著拍拍三個人的小腦袋,站直了扶著宋望往客廳裏走。
程瑜和司機大叔等人連忙抱了三個孩子去邊上玩。
趙青一直看著兩人,又看看程瑜,欲言又止。
程思琪有了孩子,眼下應該不到兩個月,不顯懷,可總歸挺危險的,這樣一直親力親為地照顧著他們大哥,他看著都揪心。
可偏生,程思琪還專門叮嚀他暫時保密,說是怕眾人憂心。
他怎麽可能不明白?
她應當是覺得沒人能比她更貼心地照顧他們大哥。
趙青胡思亂想著,程思琪已經扶著宋望上樓,進了房間。
這過程,宋望很安靜,即便那會對著三個孩子,也沒有怎麽說話,覺得自己挺無用。
他急著康複。
雖然眼下看不見東西也就十多天,雖然醫生說三個月肯定康複,這些天個中滋味還是隻有他自己明白。
吃飯穿衣這些事都需要程思琪幫忙,他像個廢人。
“洗澡吧?”程思琪輕軟的聲音落在他耳邊。
宋望伸手握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裏,緊緊摟抱。
他下巴抵在她肩頭,久久不說話,程思琪心疼不已,小聲道:“沒事的,你別有壓力,醫生已經說了,三個月肯定能康複。”
“我知道。”宋望低聲道,“可是我一刻都不能再等了。思琪,從來沒有一刻這麽想看見你。”
“我在這。”程思琪握著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臉,笑著道,“我一直在你身邊,等你複明,第一個就能看見我的。”
“好。”宋望笑起來。
“洗澡吧,”程思琪解著他襯衫紐扣,柔聲道,“我幫你洗,有沒有覺得很榮幸?”
“必須榮幸。”宋望眼眸彎了彎,俯身自己脫了西褲。
程思琪和他一起進了浴室。
調了水溫,溫熱的水花淋下來,將兩個人籠罩在一方天地裏。
程思琪也脫了衣服,宋望摸得到她,手指從她光滑緊致的肌膚上緩緩移過,感受著水花從指間流淌,有些心猿意馬。
他在嘩嘩的水聲中低頭,準確無誤地吻上她。
一隻手擁著她的後背,揉搓著她海藻般濃密的頭發,一隻手順著她窈窕的曲線一直往下,沉默著侵犯。
程思琪倏然緊張起來,渾身都崩成一條僵硬的線。
宋望的吻越發纏綿輕柔,從她水潤的唇上移開,自脖頸上往下滑。
他的嘴唇和手指一起點火,即便在水裏,她也燒得渾身滾燙。
“宋望。”程思琪聲音沙啞地喚了一句。
“想了吧。”宋望撚了撚手指,低笑著呢喃道。
“不行。”程思琪喘息著握上他的手,滾燙的臉頰緊貼上他溫熱緊繃的胸膛,結巴道,“不行的。”
“怎麽……”宋望停下動作,轉而捧著她的臉,指腹輕輕摩挲。
程思琪在他懷裏深呼吸。
為難不已。
兩人已經回了家,有些事總無法避免,即便他暫時失明也不影響,她逃不開,避不掉。
“我懷孕了。”程思琪小聲道,“快兩個月了,不能做。”
宋望揉捏她臉頰的手指倏然僵硬。
“就是上一次檢查的時候,”程思琪抱著他的腰,“檢查結果是懷孕了,我當時撒謊了。”
宋望一隻手攬著她不說話。
“別生氣好嗎?”程思琪小心翼翼道,“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怕你擔心。”
“傻子。”宋望一隻手揉著她頭發,將她重重揉到懷裏去,粗喘道,“你得心疼死我。”
“我愛你。”程思琪緊緊抱著他,“我知道這段時間你難受,別難受好嗎?有我陪著你,無論怎麽樣,我都永遠在你身邊。宋望,我永遠在。”
“我知道。”宋望摸著她的臉,哭笑不得,“失落難免的,可也沒有你想得那麽厲害,醫生都說了會康複,別哭了。”
“嗯。”程思琪破涕為笑,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輕聲道,“寶寶很乖的,從來都不鬧我,我估計是個女孩呢。”
“你的貼心小棉襖。”宋望輕笑道,“等我複明了應該會有胎動了。”
“嗯。”程思琪小聲應了,抱著他的腰聲音小小地說著話。
等兩個人洗完,到了下午七點多。
知道程思琪懷了孩子,宋望自然不會瞞著,晚飯間告訴了程瑜等人,順帶著讓三個孩子以後晚上和她一起睡。
他看不見,程思琪一個人自然沒辦法照顧孩子,尤其她懷著身孕,磕碰到都是麻煩。
最纏人的宋佑安自然不願意,不過聽到程思琪以後每天都在家裏陪著他,也勉強接受了以後晚上和外婆一起睡。
這接下來的一個月,程思琪和宋望一直在家,寸步不離。
寰宇和橙光的一切事宜暫時放手,董事會也選了代理總裁處理工作。
兩個人不露麵,甚至連微博也無心去看,粉絲們嗷嗷吵了一段時間終於發覺不對勁。
宋望和程思琪差不多一個多月都沒有更新過微博。
照片文字沒有,最新動態沒有。
粉絲們憂心忡忡,小部分粉絲又覺得失落,評論區抱怨了起來,不知怎的竟是引發一場粉絲之間的罵戰。
大多數人自然是依舊愛著這一對,有些情緒極端的卻覺得程思琪算不得一個好偶像,漠視粉絲感情。
更離譜的,猜測兩人感情出現危機,鬧離婚的都有。
這樣的情況下,媒體記者終於忍不住出動了。
九月十三日,華夏傳媒大學開學報到。
許多媒體記者早早守在了學校門口,等著程思琪出現,可最終,有記者從九月十三日守到了九月十四日,都根本未曾見到程思琪。
到了第三日,有小道消息稱:“程思琪辦了休學手續。”
剛考上研究生,又休學一年?
這消息傳上網,關於兩人婚變的消息又喧囂塵上。
橙光公關部都有點焦頭爛額,偏生,除了特別相熟的幾個人,基本上沒人能說清楚這兩人到底怎麽了。
這事情解決起來其實特別簡單,隻需要程思琪和宋望發聲否認即可,可知道內情的人,卻是沒人能在這種時候用這種事情去煩擾兩人。
以至於,程思琪和宋望是當真不知道。
畢竟,程思琪從來沒有刷微博的習慣,宋望眼睛看不見,她又懷著身孕,在家裏基本上已經脫離了手機這些東西。
到最後,謠言傳了一天多,在外地拍戲的楚瀅從劇組工作人員的閑聊中意外得知。
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程思琪。
彼時,程思琪正在廚房裏給幾個孩子準備水果沙拉。
看到楚瀅來電,一側肩頭夾著電話“喂”了一聲,還挺放鬆。
“思琪?”楚瀅試探地喚了一聲,聽見她聲音輕鬆,不由疑惑道,“你最近在哪?”
“家啊。”程思琪笑笑道。
“你沒去學校報到?”
“嗯,”程思琪切好水果,用手拿著電話,略微想想道,“休學了一年。”
“怎麽了?”楚瀅聲音裏帶著點緊張道,“你和表哥沒事吧?”
“沒事。”程思琪以為她知道了宋望暫時性失明的事情,笑笑道,“他已經差不多快好了,怕外公他們擔心,所以沒告訴你們……”
“啊?”楚瀅疑惑出聲,程思琪剛要回答,外麵客廳裏突然傳來“啪”的一聲,隨後,想起了一道嘹亮慌張的哭聲。
程思琪愣了一秒,直接將手機放在料理台上,跑了出去。
看到客廳裏的一幕。
宋望摔倒在地上,手邊膝蓋下都是玻璃碴和水漬,宋予安摔在他身邊不遠處,舉著一隻手大哭,手上還帶著血。
予安很乖,每當宋望坐在沙發上,他都第一時間倒水給他喝。
程思琪嗓子裏一個音都發不出來,下意識第一時間奔了過去,抱起宋予安放在了手邊的沙發上。
不敢去碰玻璃碴中的宋望。
他手下都是血,一雙眼睛也好像充血了一般紅。
“媽媽!”沙發上坐著的宋佑予和宋佑安也好像被嚇到般,大哭起來,程瑜從洗手間裏急步出來,也狠狠愣了一下。
她身後,兩個傭人從廳堂外快步進來,也有點手足無措。
再反映過來,程瑜連忙抱了宋予安去邊上,檢查他手上的傷口。
程思琪看著宋望,半晌,故作輕鬆地笑著道:“你先別動,我掃一下玻璃碴,是予安要倒水給你喝吧,是不是摔倒了?”
宋望不說話,站著的傭人已經拿了笤帚和抹布過來,小心地打掃地麵。
程思琪扶著宋望起身,將他安置在沙發上。
宋望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握著,嫣紅的鮮血從他指縫裏流出來,程思琪被嚇到,連忙去掰他的手,小聲道:“鬆開,你鬆開。”
宋望依言鬆開手,手心裏交錯的血口便出現在她眼前。
程思琪不敢看她,她低頭拿了程瑜遞過的小鑷子幫他清理,能感覺到他身上僵硬而冷峻的氣息。
不知怎的,想起了前世的宋望。
那個橫眉冷眼,再三驅趕她的宋望。
怎麽會摔倒呢,他的眼睛已經可以模糊地看見人影了,怎麽會摔倒呢,還在三個孩子麵前摔得這樣狼狽。
他心裏在想什麽,此生一直驕傲恣意的他,在想什麽。
程思琪凝神屏息地幫他清理了手心的玻璃碴,又查看了一下他的膝蓋,才略微放心些,準備用紗布幫他包紮一下手。
宋望卻突然開口道:“打電話叫趙青。”
“怎麽了?”程思琪抿唇看了他一眼,“那我再幫你看看手?”
她以為她處理的傷口不能讓他滿意。
“打電話叫趙青吧,”宋望聲音低低道,“我傷到眼睛了。”
宋予安突然摔倒,他著急去抱他,感覺到有玻璃碎碴崩進了眼睛裏,也不知還在不在,兩隻眼睛都是灼燙地疼著。
程思琪條件反射去看他的眼睛,兩隻眼睛都好像充血一樣地紅著。
她心跳倏然間漏跳一拍。
趙青很快趕到,和李侯、程謙一起,送兩人到了醫院。
給宋望看眼睛的老教授剛好坐診,臉色沉重地檢查了大半天,又看了看程思琪微微隆起的小腹,竟是不忍心說話。
診室裏氣氛讓人窒息。
程思琪小聲道:“要緊嗎?”
“眼角膜損傷。”老醫生臉色凝重道。
程思琪身子晃了晃,被邊上的趙青及時扶了一把。
老醫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會永久性失明?”宋望低聲問了句。
“也不至於,”醫生拿過片子又看一眼,若有所思道,“隻是更麻煩很多,眼角膜損傷到這種程度,必須進行眼角膜移植術了,得等。”
“做了手術會好嗎?”宋望又道。
“難說了。”醫生道,“原本恢複的很好,可眼下得等眼角膜,這時間長短不定,拖得越久越是麻煩。”
“知道了。”宋望淡淡地點了一下頭。
“要不住院吧?”醫生看了程思琪一眼,建議道,“角膜離體後必須四十八小時內移植到患者眼中,這些年一直供應不足,現在前麵等著手術的也有幾十號病患,情況並不樂觀。可他這情況比一般人特殊些,建議住院觀察,過幾天看看要不要結合中醫療法,避免時間過長造成視神經壞死。”
“好。”程思琪一隻手按著心口,點頭應了一聲。
李侯去辦住院手續,趙青扶著程思琪站起身,往住院部走。
程思琪跟在後麵,程謙扶著她。
眼見她神色癡癡地看著宋望的背影,程謙都覺得不忍心,小聲道:“別太擔心了,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有嗎?”程思琪側頭看了他一眼。
“嗯?”程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吉人自有天相?”程思琪沒看他,苦笑道,“我以前一直以為命運是公平的,所有的苦難到最後都會得到救贖,可現在……”
她看著宋望的背影,哽咽難言。
命運對她也許足夠公平,可命運對宋望,從來不公平。
她竟是覺得恨。
從來沒有一刻這樣惱怒,也從來沒有一刻這樣心疼。
天倫醫院已經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醫院,可剛才的老教授說的很明白,眼角膜多年供應不足。
前麵排隊等著移植的有幾十人,得多長時間能輪到宋望呢?
也許三五月,也許一兩年……
他的眼睛,能等到這麽久嗎?
每年有多少人會在生前就簽下死後的眼角膜捐贈書,隻想想,她都覺得恐慌和壓力排山倒海而來。
程思琪急促呼吸了兩下,眼前一黑,突然朝前麵栽過去。
“小心。”程謙眼疾手快扶穩她,眼見她雙眼緊閉,更是倏然著急起來,對上回頭的兩個人。
宋望沒聽見程思琪的聲音,神色倏然變了,扶著他的趙青連忙道:“你別擔心,大嫂應該是有點累了。”
話音落地,趙青直接叫住了邊上路過的護士。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送程思琪去婦產科檢查。
“急火攻心加勞心過度,別緊張,休息一會就會醒過來,”上了年齡的女醫生檢查完,看了眼站著的幾個男人,叮嚀道,“孕婦情緒不穩對胎兒影響很大,得讓她盡量保持心情愉悅。”
“是。”幾個男人連忙齊齊應聲。
醫生又看了眼宋望,歎息了一聲,離開病房。
像同情又像遺憾……
宋望微微閉了閉疼痛的眼睛,在心裏重重歎息了一聲。
不一會,李侯過來,他被安排住了院,程思琪還未醒,被護士移到了他的病房裏,另外一張病床上。
趙青、程謙和李侯分了工,一個留下照看,一個回家拿東西,一個出院買些水果吃食。
與此同時,網上的粉絲在經曆了一天的混戰之後,齊齊失聲。
十分鍾以前,不具名網友爆料了宋望失明的消息引起粉絲圍攻,卻因為煞有其事的補充說明讓許多粉絲慢慢相信。
這消息在網上傳播了一會,程思琪懷孕的消息也被網友爆料了出去。
娛樂圈一片嘩然。
先前被突然掛了電話的楚瀅猶豫著給程思琪重新撥了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相熟的徐堯等人也陸續得了消息,撥電話,無人接聽。
到最後,在廚房裏一直響著的手機被程瑜發現,她接通了正巧打進來的一個電話。
是江遠。
程瑜知道他,猶豫了半天也沒隱瞞,感謝了他關心,掛了電話。
讓回家取東西的趙青將手機帶去了醫院。
醫院裏——
宋望的電話也差點被打爆,基本上都是李侯接的。
得了消息的楚老爺子差點急暈過去,第一時間到了醫院,拿著拐杖就敲打了李侯幾下,看著病房裏兩個人痛心疾首。
宋望一直沒睡,眼睛受了傷,纏了一圈紗布。
程思琪也剛醒,就站在他床邊,有點手足無措地看著楚老爺子,抿唇喚了聲:“外公。”
“坐下坐下。”楚老爺子看著她連忙道,“怎麽出這麽大的事都不通知我,你們倆是想氣死我?要不是楚沐,我現在還被瞞在鼓裏!”
“這不是不想讓您擔心。”宋望狀若輕鬆地笑了笑。
“能不擔心嗎?”老爺子看著他,無奈地歎了一聲,又連忙看向程思琪安慰道,“你別著急,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肯定沒事的,等他情況好轉些就安排手術,複明沒問題。”
程思琪勉強笑了下。
宋望抑鬱地“哼”了一聲,開口道:“你以為眼角膜移植術那麽容易,最起碼有了角膜才行。”
“我說有就會有。”老爺子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安撫道,“你別著急,再等等,我們一起想辦法。”
“我沒著急。”宋望伸手摸到程思琪手腕,懶洋洋笑一下,“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挺好的。”
“德行!”老爺子蹙著眉罵他一句,猶豫道,“思琪懷著身孕整天待在醫院能行嗎?要不讓她先回家。”
“不可能。”宋望直接打斷他,“我老婆得一直陪著我,我這都看不見了,她不照顧我誰照顧我?!”
“你這!”老爺子被他揚著下巴的樣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宋望不以為意,程思琪卻難得的笑出了聲。
聽見她笑聲,宋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裏蘊藉了許久的煩悶也散了些,他握緊了程思琪的手指。
抱最好的祈願,做最快的打算。
在程思琪剛才暈過去之後,他突然想通了。
無論他如何,他都必須是程思琪的主心骨,能愛護她照顧她的男人,而不是被她照顧遷就的男人。
如果不能事事時時照顧她,最起碼應該盡可能照顧她。
治療的過程中,他得盡快適應失明的生活。
等楚老爺子無奈離開後,他便拉著程思琪的手,要求她講解一下房間布置結構。
程思琪眼看著他一張臉突然煥發出神采來,非常親近黏著她,竟是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這些天宋望雖然看上去平靜,可她多了解熟悉他,自然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挫敗和焦躁。
可眼下這個他,是不同的。
好像突然想通了,狀態積極了許多。
可在他們之外,所有的朋友和粉絲都呈現出焦慮不安的一種狀態。
程瑜和趙青等人送三個小家夥去幼稚園適應的第一天都被圍觀的寸步難行,無奈之下,宋望讓趙青請了幾名家庭教師專程培養三個孩子。
他和程思琪一直在醫院,三個孩子便懂事了許多,連程瑜都非常省心。
幾場雨過後,到了十一月下旬。
宋望在醫院住了兩個月,一直接受中醫治療,眼睛情況好了許多,隻等著眼角膜移植便可複明。
可眼角膜實在珍貴,除了等別無他法。
整整兩個月,醫院裏也就三個病患成功做了眼角膜移植術。
捐獻眼角膜的是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一個女孩。
程思琪很羨慕,她甚至希望宋望能插隊做個手術,可每每想到,都覺得自己過於自私。
畢竟,前麵那些人已經等得夠久了,生命無貴賤,她怎麽能提出那樣自私的請求。
無奈之下,她和宋望商量著先出院。
她身孕有了五個多月,醫院的氛圍過於壓抑,其實並不適合養胎。
這天一早,趙青去辦出院手續,她在另一張病床上整理衣服,江遠和卓航恰好來探望。
宋望住院的這兩個月,來探望的人實在很多,趙青攔了些,可像江遠之類相熟的,自然是沒有攔著。
卓航先前和江遠來過一次,江遠單獨來了兩次。
這已經算得上第四次。
前麵有一次他其實沒有進病房,在醫院花園裏遠遠看了兩人一會而已。
此刻眼看著程思琪背身忙碌的背影,心髒微微緊縮,在房間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卓航卻笑著詢問道:“這是準備出院?”
“卓導?”宋望從洗手間剛出來,戴著副墨鏡,低頭略微笑了笑,又道,“和江編?”
“他沒出聲你都知道?”卓航意外地問了句。
“有呼吸聲。”
“他聽得見呼吸聲。”
宋望和轉過身的程思琪同時說了句。
卓航了然地點點頭,病房裏跟著幫忙的護工連忙接過了兩人手裏的果籃和營養品。
她從宋望眼前側身而過,宋望忍不住笑了笑:“柚子還挺香的。”
“這你都聞得見?”卓航啞然。
“眼睛不好使,耳朵和鼻子好使了。”宋望說著話,將身後走來的程思琪準確無誤地圈到了懷裏。
程思琪仰頭看他一眼,眉眼柔和地笑了笑,柔順地偎依著他。
幾個人正說話,穿著白大褂的靳允浩突然從外麵急匆匆而來,看見眼前幾人一副準備出院的情景,愣了一下,連忙道:“先別急著出院。”
“靳院長,是有……”程思琪麵色一怔,後麵的話還來不及說完,靳允浩已經點頭道,“有眼角膜了,指明給宋望,那孩子剛才去世,我已經讓醫生準備手術了。”
“孩子?”宋望愣了一下,“先前也沒聽醫生說。”
“這事情不能事先透露,”靳允浩朝他道,“是十五歲一中學生,一周前車禍入院的,手術前簽了字,說是萬一死亡自願捐眼角膜給你。”
靳允浩聲音頓了一下:“應該是思琪的粉絲吧。”
病房裏幾人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靳允浩繼續道:“眼角膜移植術要在捐獻者死亡一小時內摘除,四十八小時內就得移植到患者眼中去,我專程過來看看……”
他說著話,朝身後急忙跟來的醫生吩咐道:“給宋總做檢查,盡快手術。”
“您放心。”醫生連忙點頭說了一句。
靳允浩預備再說話,程思琪突然開口道:“我能去看看嗎?”
“什麽?”靳允浩看她一眼。
“那個孩子,”程思琪緊緊抿唇道,“我想看看那個孩子。”
“嗯,”靳允浩看了她一眼,又看宋望一眼,略微想想道,“行。我帶你過去,應該正準備手術了。”
他轉身又叮嚀了兩句,帶著程思琪先去手術室。
江遠不放心,跟著兩人一道過去。
不一會,三人一路到了手術室外麵,老遠聽到一陣淒厲的哭聲。
程思琪再走幾步,看到了跪倒在移動病床跟前的中年女人,她一隻手緊緊抓著邊上醫生的袖口,淚流滿麵道:“不行。我不同意,孩子小不懂事,我做媽媽的怎麽能讓她死了都不得安生。”
程思琪心口一窒,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女孩,垂在身側的一隻手緊了緊,看了邊上的靳允浩一眼。
靳允浩也神色一愣,站在了原地。
那女孩簽字的時候父母已經陪在身邊,可眼下……
死者家屬手術前突然反悔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
病床前的兩個醫生一臉為難,一側身,就看到了麵色凝重的靳允浩和他邊上緊緊抿唇的程思琪。
女孩的媽媽自然也看見,愣了一下,突然站起身來,不敢置信地看了程思琪一眼,流淚道:“這麽快就來了,你迫不及待地想摘掉我們孩子的眼球是不是?”
她說著話,又看了眼程思琪邊上的靳允浩,神色變了幾變,更是突然崩潰地撕扯上一個醫生的胳膊,質問道:“說,你說你們是不是故意放任我孩子死掉的?啊,在你們醫院花了這麽多錢,為什麽都沒有治好我的孩子,就想要她的眼角膜是不是,畜生,你們這群草菅人命的畜生!”
“您冷靜點。”醫生連忙扶著她勸慰起來。
“我冷靜不了,死的不是你女兒!”中年女人惡狠狠地看著程思琪,“你做夢!我說什麽也不會同意,誰也別想拿掉她的眼角膜。真該讓她睜眼好好看看,喜歡上一個什麽狗屁偶像!”
她一字一句地控訴著,邊上紅著眼的丈夫連忙拉扯她,看著程思琪道:“我們夫妻倆不同意捐獻孩子的眼角膜,您另找吧。”
“對不起,”程思琪嘴唇顫抖兩下,低聲道,“我隻是想來看看她。”
“貓哭耗子。”中年女人憤憤不平。
程思琪哽咽兩聲,倏然扭頭過去,一滴淚砸到了地麵上。
“得尊重家屬意願。”靳允浩聲音低低地說了句。
“我明白,謝謝您。”程思琪話音落地,飛快地順著來路返回。
靳允浩站在原地歎一聲,江遠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程思琪走得飛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多日積壓的情緒好像泄洪一般衝破閘口,她走路的步子都不穩。
“思琪!”江遠連忙拉住她,“走慢點,小心孩子。”
“江教授,”程思琪嘴唇哆嗦地喚一聲,一張臉淚水縱橫,哽咽道,“我沒有盼她死,沒有盼她死,要她的眼角膜。”
她一個字一哽咽,打著哭嗝,斷斷續續,泣不成聲。
“我知道,”江遠心疼不已,揉揉她頭發,“她媽媽太傷心了,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別傷心。”
“可是我真的很想讓宋望看見,”程思琪突然低下頭大哭起來,“真的很想讓他看見,怎麽辦?”
“教授你說我該怎麽辦?再拖下去,很可能移植了眼角膜他也沒辦法看見,為什麽要這麽對他,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對他,為什麽這麽殘忍,這麽……”她肩頭聳動地說不出話來。
“別哭,”江遠從口袋裏扯出一張帕子替她抹眼淚,“會好的,肯定會好的,老天不會這麽對你,隻是在考驗你們,思琪堅強點。”
程思琪崩潰地撲進他懷裏。
洶湧的眼淚盡數沾染在他衣服上,江遠愣了一下,一隻手緊緊地扣上她肩膀,低聲道:“別難過。”
程思琪啜泣著說不出話來,一隻手揪著他胳膊,過了許久,才慢慢抬起頭來,從他懷裏退了出去。
“對不起,讓您見笑了。”她重新往回走,聲音低低。
江遠落後半步,垂眸看著她。
她頭發長了許多,鬆鬆紮成馬尾,垂在腦後,映著瑩白如雪的頸部肌膚。
還很年輕。
這一生的她,才二十五歲,卻已經承受這麽多。
他知道,她單薄的肩頭能承受比這更艱難更辛苦的命運,可是他當真有點看不下去。
一顆心好像被誰揉碎般的疼。
江遠陪著她回了病房,看到她無奈地寬慰著宋望,看到他們兩人彼此安慰,又故作輕鬆地說著沒關係,沉默地收拾東西先出院。
連他都覺得窒息了。
醫院門口目送兩人離開,他和卓航上了車,回家。
一路無言。
兩人在半路上吃了飯,卓航被老婆一通電話叫走,江遠便開著車,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他獨居多年,家裏等待他的永遠隻有一隻貓。
他抱著嘟嘟靠在沙發上,過了半天,又開了電視,在收藏的一眾電影中找了《青城》,沉默著看了一遍。
最終飾演女二號其瑤的女孩叫玉瑛,並非科班出身,卻憑借這樣一個角色一炮而紅,和楚瀅、鄧玉靜一起,成了娛樂圈炙手可熱的新人。
江遠看著電視畫麵裏她淺吟低唱,又看著她眼波流轉,媚態橫生,撫摸著嘟嘟的一隻手都忍不住收緊,小貓吃痛,喵嗚一聲躥下沙發去。
江遠看著自己一隻手,慢慢將手心摁在了心口的位置。
窒息感猶在。
每一次看《青城》,這樣的感覺就像一張網,捆縛著他的心髒。
實在是太痛了。
他一個局外人都覺得痛,更何況曾經經曆過這些,眼下仍舊帶著這些回憶的程思琪。
她說的沒錯,上天對他們太殘忍,以至於連他都看不下去。
她的眼淚沾染在他外套上,已經沒了痕跡,卻好像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思琪……
江遠微微閉眼,聲音低低地歎了一聲,抬眸看向客廳外。
夜幕低垂。
他抬步上樓,在書房裏寫了一份東西,又下樓,連沙發上的大衣也沒帶,拿了車鑰匙出門。
發動車子出小區,發短信給卓航:“我書房桌上有個東西留給你,一會過去拿一下。”
一會過去拿一下?
卓航疑惑地讀了一下後半句,覺得哪裏不對,直接打電話給江遠。
無人接聽。
連續打了三次,都是無人接聽。
他抑鬱地掛了電話,又覺得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不出的古怪,鬼使神差地出了門,直接往江遠家裏去。
書房桌上的確放著幾頁信紙。
他粗略地看了一邊,隻覺心驚,直接揉了紙往外走。
江遠給他留了一封信,類似於遺書。
裏麵提到了眼角膜。
真是瘋子!
卓航有點被氣暈頭,一邊快步下樓一邊打電話給江遠,依舊是無人接聽。
他出了門,吹著冷風冷靜了一下,打電話給江寧,要了江遠父母家的電話,又打過去,得到了一個他剛走的回答。
應當還沒出事,他就知道,這人怎麽著也會回家一趟。
可到底受了什麽刺激,怎麽能想到這樣衝動決絕的事情。
卓航抑鬱不已,伸手胡亂地揪著自己頭發,又給江遠發短信,邊發短信邊打電話,根本沒人理他。
開著車走著江遠父母家的路線,他差點急瘋,終於想起來打電話給程思琪。
中午在醫院見到程思琪和他再回來,眼睛紅腫地核桃一樣,一定是忍不住哭了一會。
她對江遠說了什麽?
讓他想到用這樣的方式成全她?
卓航抑鬱不已,直接撥通了程思琪的電話。
程思琪剛洗完澡,坐在床上,陪著三個小家夥玩。
他們倆在醫院待得太久,和孩子們見麵的時間有限,到了家,三個小家夥怎麽都不願意和程瑜去房間,非得一直跟著他們。
程思琪懷著身孕,他們也乖,沒有往兩人身邊爬,就坐在邊上玩玩具,積木和玩具汽車擺了一床。
懶惰的宋佑予沒玩幾下,仰著臉看向程思琪隆起的小腹,歪頭道:“小寶寶在裏麵嗎?”
“是啊,”程思琪揉揉他頭發,“你要不要和她說話?”
“她聽得見我說話?”宋佑予好奇道。
“聽得見呀。”程思琪笑著拉了他的手,“不信你摸摸,她和你打招呼呢。”
正是晚上,胎動很頻繁,小家夥在輕輕地踹著她的肚皮呢。
許是先前懷了三胞胎的緣故,程思琪懷著這一個非常輕鬆,除了一開始嗜睡之外,兩個月以後基本上完全沒有反應。
連帶的,她和宋望都對肚子裏這一個孩子非常憐愛。
“我摸摸。”宋佑予小心翼翼湊到了她邊上,將白嫩嫩的一隻手放在她肚子上,神色一愣,一臉驚喜道,“她在踢我手。”
“我也摸我也摸。”宋佑安直接扔了玩具,連滾帶爬撲到了程思琪跟前,一臉激動道,“我也要摸,媽媽給我生的小寶寶!”
程思琪被他孩子氣的話逗得一笑,坐在床邊的宋予安突然道:“爸爸抬腳。”
宋望在洗手間裏,他一直坐在床頭看著洗手間的方向,就等著提醒宋望,出了洗手間有小小一台階。
宋望自然熟悉,忍不住朝著他的方向笑了笑。
宋予安坐床邊晃兩下腿,正眯著小眼睛笑了下,程思琪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想起來。
他挪過去拿了手機,遞給程思琪,脆聲道:“媽媽電話。”
程思琪摸摸他的頭,笑著接了電話。
裏麵傳來卓航著急的一聲,“思琪?”
“卓導。”程思琪應了聲。
“你快給江遠打電話,”卓航急促地呼吸著,上氣不接下氣,“立刻馬上,打電話讓他別犯傻。”
“嗯?”程思琪有點糊塗,“江教授他?”
“他要把自己的眼角膜給宋望,”卓航言簡意賅道,“眼下開著車不知道在哪,你快點打電話給他,他肯定聽你勸。”
“他……”程思琪大驚失色,愣一下不知道說什麽好。
“喜歡你。”卓航也不兜圈子,“他愛著你,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快點打電話,讓他別給我犯傻!”
程思琪聽到手機裏卓航重重砸了一拳方向盤。
“我知道了。”她忙道,“您別擔心,我知道了,我會的。”
“要快!”卓航掛了電話。
程思琪一抬眸,對上抿著薄唇的宋望。
“給他打電話。”宋望已經到了床邊,自然聽見,對著程思琪的方向,簡短地說了一句話。
“哦。”程思琪連忙應一聲,條件反射去找電話號碼。
撥了過去。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江遠正跟著前麵一輛越野車。
一隻腳放在油門上,已經低了頭。
看過了父母,算好了時間,下定了決心,腦海裏浮現出程思琪許多時候的樣子。
學院的迎新晚會上,燈光下她美麗白皙的麵容。
課堂上,被他叫起來回答問題,她因為猝不及防,微微泛紅的臉頰。
因為楚瀅的事情在影視城外碰到,一臉認真嚴肅說話的她的臉。
體院的操場上,她仰頭微笑,試探道:“江教授,您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呢?”
他和卓航去接嘟嘟,在宋宅外遇到的程思琪。
她穿著一襲十足驚豔的長裙,麵色緋紅地窩在宋望懷裏,瑩白如玉的腳丫上,高跟鞋晃蕩著似乎要掉下來。
烏童家的廚房裏,圍著圍裙看上去非常緊張的她,拿遙控換著電視節目,又羞又窘無所適從的她,仰起臉說話,倔強不服輸的她。
《青蛇》試鏡現場,將下巴抵在他肩頭,她嬌嗔:“人家沒有腳嘛。”
青陽的露天廣場上,她戴著美麗的麵具,拿著話筒柔情歌唱,被發現後,和抱著花的宋望飛奔的背影。
宋家老宅裏,月光下她一張臉慘白,流淚道:“我真的好怕。”
大婚時,淚流滿麵撲進宋望懷裏的那個她。
也會為了他擔心慌亂。
她是那個拍戲時,因為他被蛇咬傷,緊張到滿臉汗水的女孩。
幫他吸蛇毒,留下一道疤在他的肩頭,至今仍在。
是那個有著痛苦的過往,為愛而生的女孩。
縱然她的那個男人並不是他,又有什麽緊要?
江遠的腦海中浮現出她垂眸低笑的臉,她羞窘紅透的臉,她眉眼飛揚的臉,以及,她淚水縱橫的臉。
她自責又悲傷,“我真的沒想要她的眼角膜。”
她痛苦又無奈,“教授你說我該怎麽辦?”
她已經有了第二個孩子,可是他卻很少再見到她發自內心的輕鬆愉悅的笑,真是太想念了。
無論是那個一開始溫柔包容的程思琪,還是那個後來接觸中偶爾小孩子般嬌憨,時常嫻靜寬和的程思琪。
都太想念。
他希望她永遠是那樣,而不是他今天見到的那個樣子,縱然勉強地笑著,眼眸裏都滿含悲傷。
他遇到她太晚,遲到了整整兩輩子,以至於她和心愛的男人許下了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承諾。
他心知肚明,他從無機會。
他不是宋望,沒有機會變成宋望,也永遠不可能取代宋望。
那……
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吧。
將眼角膜給他,讓他重見光明,他時時刻刻看到的程思琪,便也是他時時刻刻看到的程思琪。
即便是這樣非常微小的一部分,已經足夠。
他們都不需要知道,可以當他出國了,消失了,遠走了,怎麽樣都好,事實上他卻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這樣的念頭瘋狂起來便收不住,他卻聽到了她的電話。
他給程思琪設置了單獨的鈴聲,和其他所有來電提醒都可以區分開。
江遠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側頭看向了副駕駛上靜靜躺著的手機。
他還想再聽到她的聲音。
江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暫時調整心情,探身拿了手機,聲音溫和帶笑地“喂”了一聲。
“江教授。”程思琪喚了他一句,淚水無聲地順著臉頰滑落了。
“媽媽哭了!”電話裏響起了幾道奶聲奶氣的叫喊聲,非常著急。
江遠心口一窒。
“江教授。”程思琪又喚一聲,明顯哽咽起來。
“我在。”江遠閉了閉眼睛,低聲道。
“明天是周末,你和卓導一起來我們家做客好嗎?”程思琪一字一頓道,“上次你帶的遙控汽車他們非常喜歡,可惜撞壞了一個,能麻煩你再買一個帶來嗎?”
江遠握著手機的一隻手緊了緊,沒說話。
“好嗎?”程思琪聲音顫抖地追問了一句。
江遠呼吸中了些,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江遠。”程思琪聲音變調了,又執拗地喚了一聲。
“好。”江遠看著前麵的越野車越來越遠,語調緩慢道,“明天見。”
“嗯。”程思琪明顯鬆了一口氣,掛了電話。
江遠握著手機,眼看著通話結束,看著屏幕上蹦出來十幾個未接來電,將車子靠邊停下。
盯著卓航的名字看了老半天,他在口袋裏摸出煙盒,點了一根。
低頭吸起來。
他自以為算的萬無一失,卻疏忽了,卓航待他如手足,但凡看到他的短信,總會第一時間重視。
他竟然直接驚動了程思琪。
那——
她應該知道了?
江遠狠狠吸了一口煙,緊握著方向盤看向車窗外。
與此同時——
程思琪掛了電話,卻依舊緊握著沒鬆手。
心裏翻湧著驚濤駭浪。
她從來沒想過,江遠會對她生出那樣的心思,此刻緊抿唇坐在床上,握著手機的一隻手仍舊發抖。
宋望握上她一隻手,指腹輕輕摩挲著。
“你知道嗎?”程思琪小聲道。
“知道。”宋望似乎無奈地歎了一聲,“我還請求他永遠不要讓你知道。”
“我是不是很自私?”程思琪撲進了他懷裏。
“不,”宋望摸著她的臉,“你值得所有炙熱溫柔的愛。”
“我也要媽媽抱!”邊上看著的三個小鬼頭一愣一愣,宋佑安突然開口道,“爸爸說媽媽懷孕了不能抱抱,可為什麽你天天都要抱媽媽,我也要抱抱!媽媽抱抱我!”
受了頗長一段時間冷落的小鬼頭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
程思琪和宋望齊齊愕然,半晌,程思琪“撲哧”笑一聲,將他攬進懷裏柔聲哄起來。
她和江遠說了那樣的話,裏麵的深意兩個人自然心知肚明。
第二天,江遠和卓航拿著遙控汽車上門做客了。
對昨夜發生的那件事,四個人隻口不提,好像那樣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也因為這樣的意外,讓程思琪意識到她的狀態問題。
越發積極地自我調整起來。
甚至,十二月二十五日,她還挺著六個多月的肚子,和宋望一起參加了靳允卿的結婚典禮。
靳允卿和江蔚然都不是娛樂圈中人,可兩個人的婚禮照片還是流傳了幾張到網上。
照片裏程思琪挽著宋望,邊上有楚瀅和趙青等人護著她,她眉眼溫柔,邊上的宋望則是一如既往俊秀挺拔。
隻是,他戴了墨鏡,遮住了瀲灩生輝的那雙眼。
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話,唇角都有些笑意,就好像,已經慢慢接受了宋望可能永久失明的事情。
沒有悲傷的一張照片,卻讓所有粉絲心痛欲絕。
甚至,粉絲裏有些患病受傷住院的,早早簽署了死後捐贈眼角膜的同意書,隻求宋望複明。
而參加了靳允卿的婚宴後,宋望開始正常上班了。
他不確定那一場地震會不會如期而至,卻早早做好了部署。
給清寧縣忙碌的施工人員放了假,讓所有人在二十六日撤離,回家和親人團聚過新年。
讓橙光旗下幾位當紅歌星於二十七日抵達青陽市,在修建好的市中心世紀廣場上舉辦為期三天的露天群星演唱會。
二十八日正是周末,自然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圍聚參加。
同時,由於演唱會事先沒有任何預兆,外地的粉絲沒機會趕去,橙光旗下的保鏢和工作人員卻是去了不少。
能想到的,他都盡力做到,到了二十八日這一天,和程思琪一起待在家裏,守著幾個孩子。
上午10點23分,在兩個人的緊張對視裏,地震如期而來。
京城震感不算強烈,房間隻悶沉地晃了晃,在花園裏玩耍的三個孩子甚至都沒有察覺到。
得益於青陽市舉辦的露天演唱會,青陽許多媒體記者都在戶外,地震發生後一小時,雲中省電視台便率先發布了一係列地震實況新聞。
同時,國內所有電視新聞上都開始滾動播報地震最新動態。
這其中,震中“雲中省平川市清寧縣”更是飽受關注。
所有人哀痛過後,又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由於橙光要建設清寧影視基地的緣故,震中清寧縣是一座空城。
由於宋望給施工隊放了假,投建中的清寧縣城竟是空無一人。
一座十幾萬人口的旅遊縣城,所有人,因為這樣一個建設項目,意外地躲過了一場浩劫。
雖然他們仍在雲中省,仍舊有傷亡,卻因為遠離震中,絕大多數人的性命得以保全。
隨後,自然又有人注意到,橙光逗留在青陽市的許多保鏢和工作人員都投入到扶助災區的工作中,包括宋望的貼身特助趙青在內。
趙青自然也疑惑,隻覺得自己這大哥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這幾年在雲中省接連投資幾十億,都像為這一場浩劫做準備。
他也沒多想,按著宋望電話裏說的,帶著保鏢在當地展開了幫助救援。
宋望當天又組織了幾十車物資前往災區,等一切徹底安排完,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八級以上的大地震,無論他事先如何部署,死傷慘重都在所難免。
可總歸,他已經盡力了。
依舊可惜心痛,卻總算沒有遺憾。
他和程思琪都來自青城,程瑜也是,一家人自然都牽著一顆心,時刻關注著災區的最新消息。
當天下午六點,雲中省電視台和華夏電視台便有了實況直播,其他省份電視台緊隨轉播。
晚上七點,簡單吃了晚餐,一眾人守著電視看新聞。
宋望看不見,隻能聽。
程思琪卻看得見,眼看著電視畫麵裏房屋坍塌、車輛橫斜,鋼筋水泥和雜物將一座城市掩埋成廢墟,心痛不已。
原來這便是震後的雲中。
畫麵裏是災情較為嚴重的平川市。
清寧影視基地建設項目裏,清寧縣絕大多數人正是被整體遷移到了平川市郊區。
扛著相機的記者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都在廢墟上來回穿梭。
近景畫麵裏,幾個男人正合力將一塊石板往起抬,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將下麵的年輕男人往出挪。
男人一張臉慘白的沒有血色,眼皮耷拉著奄奄一息,鮮血淋漓的兩條腿出現在畫麵裏。
失血太多了,程思琪看著畫麵裏的他,感覺他隨即要歪頭睡過去。
“叔叔流了好多血!”她手邊的宋予安喃喃說著,宋佑安已經被嚇哭了,撲進了程瑜懷裏,程瑜哽咽著摸他的頭發。
“予安乖。”眼看著宋佑予被司機大叔抱在腿上,程思琪連忙捂住了予安的眼睛,不讓他看電視裏太過慘烈的畫麵。
“你想說什麽?”畫麵裏傳來一道清晰的詢問聲。
程思琪重新看電視,擔架上的年輕男人朝著醫護人員露出一個極度虛弱的笑,斷續道:“要是……要是我死了,請摘……摘除我的眼角膜移植給……給……宋總裁。”
他話音落地,沙發上端坐著的宋望愣了一下,看著電視的程思琪等人也愣了一下,就連電視畫麵裏的醫護人員都明顯愣了,勉強安慰道:“我們會盡力救治的,別說喪氣話。”
“宋……宋總裁是雲中人的驕傲,”年輕男人眼睛閉了閉,繼續緩慢道,“如果我不行了,身體器官可以盡數捐獻,眼角膜留給……留給……他。”
這話說完,擔架裏的男人突然歪了頭,原本還迸發光芒的眼眸也緩緩閉上,沒了聲音。
宋望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他側頭朝向邊上的程思琪,“那人?”
死了沒?
宋望有點無法承受,喉結聳動了兩下,一隻手按著心口重重呼吸了兩聲。
讓他沒想到的是——
在接下來兩個多小時的直播救援裏,通過電視指明要捐獻眼角膜給他的重傷患者多達七八人。
其中,更有四五人坦言是清寧人,感謝他為家鄉做的一切。
看到一半,宋望看不下去,起身摸索著上樓去。
程思琪還摟著孩子坐在沙發上,早已經淚流滿麵,也準備上樓去,茶幾上電話突然響起來。
是靳允浩。
“靳院長?”程思琪穩穩心神,喚了一聲。
電話裏靳允浩一通話,讓她臉色變了幾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眼角膜明天中午便能到醫院,手術安排在下午一點可好?”靳允浩最後問了一句。
“謝謝您,”程思琪深吸了一口氣,“勞您費神了。”
“不用謝我,”靳允浩語調微微頓了一下,“我應該替所有人謝謝他。”
“嗯。”程思琪緊抿著唇掛了電話。
回頭看了一眼電視。
天倫醫院有最早趕往災區的醫療隊,事實上,電視畫麵裏那個年輕人並不是第一個要求捐獻眼角膜給宋望的人。
早從下午開始,重傷獲救的好些災民已經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以年輕男女居多。
天倫醫院醫療隊接手的病患裏,已經有四個人不治而亡,家屬同意下,已經有三人簽字捐獻了眼角膜。
可以讓十個以上的失明人重見光明。
青城人用他們的淳樸和善良,回報了一心建設家鄉的宋望。
程思琪揉著宋予安的頭發,看著畫麵裏一片廢墟,泣不成聲。
“媽媽別哭,”宋予安抱著她的腿,仰頭道,“爸爸上樓了,我們去找爸爸吧,小心他又摔倒了。”
“嗯。”程思琪牽著他的手,哽咽著應聲。
她身後——
程瑜和司機大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籠罩了這個家庭快半年的陰霾也終於要過去。
次日,宋望在天倫醫院做了眼角膜移植術,和他同一天接受手術的有七名患者,這新聞,讓正因災情傷心的許多人感動震撼。
災區的搶救工作一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許多重傷者,甚至有送往醫院的一些傷患集體簽署了死後身體器官捐贈書,引得國內外感動矚目。
兩月後,雲中省已經在國家政府和國內外愛心人士的幫助下展開了災後重建工作,宋望的眼睛也得以完全康複。
三月十二日植樹節,程思琪在天倫醫院順產了第二胎。
是一個體重整六斤的小公主,取名宋清寧。
宋清寧小朋友在全家的翹首盼望中平安降生,一出生,就獲得了她老爸無上寵愛。
主要是因為太乖了。
她在程思琪肚子裏的時候,從不折騰,讓宋望憐惜到骨子裏。
出生也不比她三個能折騰的哥哥,程思琪被推進產房半小時,宋望便聽到了她嘹亮的啼哭聲。
產後第三天,程思琪便準備出院。
和第一胎之後隱蔽的出院不一樣,宋望非常大方,眉眼含笑地抱著寶貝女兒接受了諸多記者采訪圍觀,讓趙青給現場每個人包了大紅包,才客氣道別,摟著老婆,抱著女兒回了家。
當天晚上,更是迫不及待地上傳了自己抱著寶貝女兒的照片。
粉絲們直呼:“小公主好漂亮”、“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嗷嗷嗷,小鼻子好挺,眼睛真大”、“軟乎乎地好可愛喲!”
宋望傲嬌地回複評論道:“我女兒能不漂亮麽、能不可愛麽,眼睛能不大麽,長大了能不美麽?”
一連四個反問句,更是讓所有粉絲捶著大腿狂笑不止。
宋望在“妻控”之後,更是多了“女兒控”一個稱號。
他靠在床上,怎麽看,都覺得自己的寶貝女兒越看越乖,完全失寵的三個小小男子漢自然是氣惱不已,一起爬上床,將小被子裏的小丫頭團團圍住。
“妹妹好小哦。”
“手好小,腳丫子也好小。”
“唔,看上去軟軟的,像包子!”
“媽媽我想咬一口。”
宋佑安一句話將宋望嚇了一跳,連忙扣著他脖子提溜到邊上,不悅道:“就你貪吃,找外婆外公去。”
“不要。”宋佑安又爬上去,“我要和妹妹玩。”
話音落地,又一本正經道:“我晚上要和妹妹一起睡。”
“我們也和妹妹一起睡!”宋予安和宋佑予研究半晌,連附和道。
“都和外婆睡去。”宋望坐起身,“吵吵嚷嚷嚇到清寧了。”
他話音落地,手邊的宋清寧小朋友應聲哭起來。
聲音軟軟的,小貓似的。
宋望連忙將她抱起在懷裏,三個哥哥麵麵相覷,探頭探腦朝自家爸爸懷裏看去,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來。
宋予安:“寧寧不哭,哥哥不吵你了。”
宋佑予:“寧寧別哭別哭,爸爸你讓我抱抱妹妹吧。”
宋佑安:“我們家寧寧最乖了,別哭別哭。”
宋望一低頭,懷裏的小家夥眯著眼睛擰巴著鼻子眼睛看他。
真的好吵,她隻是想當個安靜的小公主。
宋清寧小朋友頭一歪,繼續在他老爸寬厚的懷抱裏睡覺了,這懷抱,在未來的一個月一直陪著她。
宋總裁寵老婆出了名,在以後的日子裏,寵女兒更是出了名。
宋清寧的滿月宴在寰宇旗下一家五星級大酒店舉辦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是正式的滿月宴會,第二天是清寧福利基金成立暨第一屆慈善晚會,第三天是寰宇旗下諸多品牌聯袂舉辦的明星慈善夜。
據說,慈善晚會籌得善款,將全部投於雲中省,修建兒童以及社會殘障人士福利院。
當然,這是後話。
此刻的宋清寧小朋友窩在媽媽香香的懷抱裏,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
簡直眼花繚亂。
宋氏夫婦舉辦的晚會,賓客自然多。
江蔚然、楚瀅和小靜都扔下男伴圍著程思琪,逗弄著她懷裏的小家夥。
過了小會,江蔚然小聲道:“思琪姐,生寶寶會不會很疼?”
“你到時候就……”程思琪尚未說話,江蔚然突然“嘔”一聲,捂著嘴朝大廳洗手間方向跑去。
“她也懷了啊?”小靜和楚瀅看著江蔚然跑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齊聲道。
“什麽叫她也懷了啊?”程思琪被驚了一下,看著眼前的小靜和楚瀅,挑著眉古怪地說了一句。
目光最終落定在楚瀅的臉上。
小靜和江蔚然都已婚,楚瀅和烏童的婚禮可是還沒有辦!
楚瀅抓著頭發幹笑一聲,低聲道:“意外了,正想著怎麽辦呢?”
“不想要?”程思琪愣一下。
“沒有,要是肯定要的,我和烏童前幾天結婚證都領了。”她聲音小小地說著話,程思琪正準備應聲,聽到耳邊不遠處驟然響起的議論聲。
抬眸朝大廳門口看過去。
許依依在邵正澤的陪同下進了門,他們身後,還有眼下已經獲封國際影帝的上官燁,上官燁的女伴是徐伊人。
前幾天,兩人一起外出吃飯的照片被拍,戀情終於得以完全公開。
“思琪。”許依依喚了她一聲,快走兩步到了幾人跟前,邊上跟著她的一雙兒女粉雕玉琢,朝程思琪禮貌問好道:“姨姨。”
“你們好。”程思琪垂眸笑著說了一句。
她懷裏的宋清寧鼓著腮幫子對上一步開外略低些的邵長安,大眼睛好奇地盯了兩下,咧開嘴開心地笑了。
跑到邊上的三個小鬼頭愣了一下,齊齊對上沒什麽表情的邵長安,倏然間不滿起來。
哼,妹妹竟然對著這個沒表情的家夥笑成那樣?
關鍵人家還不笑?!
看著和邵叔叔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邵長安,宋家三兄弟齊齊抿唇,鼓著腮幫子一臉不悅,看上去恨不得將他立馬吃掉。
處在視線中心的邵長安抬眸看著三張一模一樣的俊俏小臉,覺得頭暈,一扭頭到旁邊的沙發上休息去了。
媽蛋,無視他們三個?!
不對,最重要的竟然無視他們人見人愛的寶貝妹妹!
打死他打死他!
宋家三個小鬼頭齊齊磨牙。
從此,將看上去非常冷淡矜持的邵長安小朋友列入了黑名單,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裏,變著花樣地進行著三對一的不公平較量。
也未曾想到——
這樣的較量會帶個他們寶貝妹妹怎樣大的影響和波及,讓她本該平順無憂的一生,從這一刻起,注定波折叢生,難得安寧。
當然,這也是後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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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全文完,大結局,好像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謝謝能一直陪著阿錦到今天的所有親,鞠躬,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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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影後實體書團購依舊在進行著,團購群號,第一本書成績非常重要,期待未加入的親們加入,支持阿錦麽麽噠。
本文有番外兩篇,都不是純粹的甜文,先寫宋清寧和邵長安,網上繼續連載,完了寫秦少遊和思源,正版群和微博連載。
然後,阿錦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大概半個月,所以這半個月是什麽都不寫的,可能上網也很少,番外半月後和大家見麵,開更。
新文比番外晚一些,大概在本月下旬,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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