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如果可以醉生夢死三世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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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裏張燈結彩,處處掛紅。

    喜慶的就像是有天大的好事要發生。

    秦家將軍與沈家閨秀將要喜結連理,一派喜氣,好不熱鬧。

    離安望著那早已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心裏是又氣又疼。

    他不是說好的麽?這一生隻娶自己一個人。

    他不是說好的麽?他要與自己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他不是說好的麽?若在江山與自己之間取舍,他定要自己而棄江山。

    曾經的花前月下,曾經的海誓山盟。

    他都忘得一幹二淨了麽?

    他還說,離安,我愛你。

    秦連昭,你現在在做什麽?你在謀反啊,你在娶親啊,你在把我越推越遠啊……你真的不怕違背了誓言,會遭天譴的麽?

    乾安地方上的習俗,新婚之日,新娘要由新郎家的人領進門來,雙方手中都會纏著一根紅線,始終不能斷。而今日,秦連昭竟似笑非笑地對離安說,不如安兒你來幫我牽這線吧,別人我信不過。

    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難道要說,我謝謝你那麽信任我麽?真是夠可笑的。

    而她,收到了一封信。

    來自宮裏的,他的信。

    他叫她回去。

    既然秦連昭對她不義,這秦府還有什麽好留戀的?從一開始她就是個被父親狠心插進來棋子。現在她的目的達到了,秦仲死了,秦家不再是朝中的威脅,其實她早該回去了。但是她還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秦連昭跟沈百川合謀的事,還有秦仲死前跟秦連昭講的話告訴他?

    不然,以後再說吧……

    婚前這一日晚,離安在廚房地窖裏偷了一壺杏花酒,一口氣灌了個幹淨。

    風仿若是頑皮的孩子,在月前吹呀吹,吹散了漫天的薄雲,讓那幹淨的月光毫無阻攔地落了一院。但皓月的周圍還是纏繞著若有若無、遊絲一般的雲霧,就如同繞在離安心間的那一抹憂愁。

    或許,她還是有些在意那個男人的吧。

    風那孩童從她麵前掠過,一陣涼意襲來,不但帶走了她的憂愁,也順手牽去了她隻剩半分的清醒。

    她晃晃悠悠來到了秦連昭的房前。

    渾身酒氣、醉意環繞的她並沒有打算進去,她隻是很幼稚的在想:若是自己在這兒坐一晚,會不會染上風寒?那感上了風寒,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牽那該死的線?那他,是不是就會來關心自己?

    月色稍稍有些朦朧。

    看不清任何東西……從記事起就是這樣,沒有光她就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法辨認得出眼前的是何等物什,隻能模模糊糊辨認得出輪廓來。就算之前他有給她寄藥來,但是……那藥,根本就會要了她的命。

    自幼就患有夜盲症的她搖搖晃晃,一腳踢在門檻上,痛得她幾乎就失口嗷嗷叫起來。

    屋內衣物脫了一半的秦連昭皺了皺眉,趕緊扯了扯袖子,前去開門。有刺客?這麽大膽?都到秦府來了?還是流火找他有事?不會是沈百川吧……

    門外的離安傻乎乎地彎下腰去想要揉揉自己踢痛的腳,卻也隻摸到了鞋子。剛起身,不免有些頭暈,撲在門上。她一愣,這麽大的動靜,裏麵的人該被嚇醒了吧?誒?嚇醒了管我什麽事?誒誒?裏麵住的是誰?想到這裏,她愉悅地準備起身,口中還哼起了小曲兒:“墨染翟,玉印璽……”

    門上的釕銱忽然一陣猛晃,看影子似乎是有什麽撞在了門上……秦連昭收起了蔓延到手掌的內力,去開門。估計是哪個小丫鬟,刺客哪有這麽笨的?

    於是,他開了門;結果,措不及手的她撲了進來。

    “……安,安兒?”他呆住了。原本跟她講讓她去牽紅線不過是想逗逗她,何況他隻是與沈家聯姻,為的隻不過是能夠拿到沈百川手裏的兵力。而且他一切都已謀劃好,若是他真的當上了這皇帝,那他的安兒必定是冊封為皇後的。可是他沒想到,他的小娘子竟這麽不禁逗、沒安全感的,還當了真,生了幾天的悶氣不理他。

    因為驚慌,離安撲在秦連昭懷裏之後就死死抱住他,生怕再摔倒在地上。也因而把他那原本就不整齊的衣衫扯得更鬆鬆散散,不成體統。

    “安兒。”他輕聲喚道,伸手攏住她,輕拍著她的脊梁安慰她。

    她確定自己站穩後一把推開他,目光似箭,直射他心裏的最深處,

    “你做什麽?!你明日就是別人的夫君了!離我遠點!”剛才聞到他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她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她現在在做什麽?!勾引別人的男人麽?不!她還沒下賤到那種地步。說著,她一步步往後退,離他越來越遠。

    “你怎麽了?”他微微有點火。但他明白,這會兒他絕對不能夠生氣,若是跟她吵起來,那事後再挽回什麽的就都沒用了。

    離安帶著委屈的聲音糯糯的:“我怎麽知道我怎麽了……”

    他上前兩步想要拉住她,“我知道,你還是在為我跟沈晴奈的事生氣。可是我不是迫不得已嗎?若是可以,白送我都不要她啊!其實你都清楚的,都清楚……”

    可他的下半句“我都沒有瞞你”還未出口,就聽她清清楚楚,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回家。”

    “……”他知道她這是氣話。聽說當時她被領進門時仍舊是處於昏迷狀態。父親說,在晉夕城裏有刺客,是這個小姑娘撲上來替他當了一箭,後來是有個少年醫師替她針灸治好了。原本是想她醒了問問父母在哪的,結果醒了她卻說自己是幾星離家離澤的私生女,無依無靠,求父親能收留自己,還說自己會寫會畫,讀過私塾,留在府裏可以做個丫鬟什麽的。

    那段時間的確是在風傳幾星的離家,與前朝覃家遺子勾結,企圖奪回所謂的覃家的天下,結果就是離家滿門抄斬,離家二兄弟離漠離澤被斬首示眾,離家妻女侍奴包括扯得上扯不上關係的親戚,一個都沒留下。而離澤到死都沒說出覃家遺子和自己私生女的下落。父親與離澤生前確是好友,這忙他不能不幫,即便是有懷疑。可她身上的串珠做不了假。

    沒法子,父親就將她帶了回來。“不是……沒有家的麽?你家人不都……”

    離安的怒火一下就被激發了出來:“誰說我沒有家!”

    好好……有,有……他實屬無奈,“那何時回來?”

    她怔了怔,這一回宮,自然是出不來了,“不回來了!”那是不是就再見不到他了?

    他聽了這話,愣了下,上前一把抱住她。雖然那明顯是氣話,但他聽著,心裏就是不舒服,聲音都變得沙啞不清:“那就別走,別走好麽……”

    “放手!你放開我!你混蛋!你是別人的……”忽然她就住了口。

    他捂住她的嘴巴,幾乎都難受的要哭出來。為什麽?明明她知道的,還總是要拿這件事來刺激他?她真的不知道他聽了很難受的麽?“別說了……安兒算我求你了好麽,你能不能別再說這件事了……”她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來安慰眼前這個哀傷的男人,她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抱抱他。

    那風像是出遊卻落了東西孩子,悠悠地吹回了秦府的後院,又悠悠地刮走。殊不知,卻丟下了剛帶走的東西,把那原本屬於離安的憂愁,一絲不落地塞回了秦連昭的心。

    “公子公子,老爺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頭醒了呢!據說是……”雲兒從前院奔來,急急忙忙地報告著這個消息。

    小小的秦連昭正伏在案上長歎命苦。自從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書童開始伴讀,他的好日子就過完了……早上要在父親嚴厲的監管之下練習劍術,下午又要被逼著讀書……“罷了罷了,沒工夫去看呢,雲兒你幫我想想怎麽把這書童折騰走啊!”

    當著書童的麵,他毫不避諱。

    雲兒詞窮了……

    把書童的書丟掉她幹過了……在他衣服裏放小魚蟲子也幹過了……端著墨水裝作不小心潑他一身也幹過了……故意把給他的糕點分給其他小丫鬟讓他餓一天肚子也幹過了……甚至是藏在樹上趁他經過一盆水下去澆他個透心涼她也是做過不少次的……

    可他每次都隻是怒視著她,一句話不說。

    甚至是她在秦仲麵前說他欺負秦連昭他都沒有辯解半句。

    她有些愧疚,於他。

    那種奇怪的感情在心底蔓延,不斷滋長。

    “可是我……”話還未說完,就見秦仲領著一個素白的身影走進了書房。

    “昭兒,又不認真讀書?”

    秦連昭連忙起身,“爹。”

    “丫頭,出來。”秦仲偏頭對藏在身後死活不肯出來、那個羞答答的小姑娘喚了一聲,又轉頭向他:“昭兒,這以後便是你的伴讀書童了,可不準欺負人家,嗯?”。那個素白色的身影從父親的身後磨磨唧唧地挪了出來,抬頭隻望了一眼秦連昭,就立馬低下頭去。聲音細小的若蚊叮一般,隻有她自己聽得到:“嗯,公子好。” =半^浮##生-/;

    秦連昭樂了。這小丫頭一臉的病態身體肯定不怎麽好,說不定折騰不了兩天就不行了。隻是她那慘白的麵色,他看著,不禁有點……心疼。這是怎麽了?

    離安掙開他的懷抱,恨恨地對他說:“你是謀反的臣子,就算成功,曆史上也會留下你的罵名。謀反之人,終歸不得好死!”

    他放她走了,他真的累了。

    他全是為她,仍是落得這般下場。

    一句“不得好死”,他有點寒心。

    月光落了滿滿一院,映襯著她搖搖晃晃消失的背影,也砸的他全身發痛。

    溶溶淡淡的月光竟激起了他的回憶,思緒不禁越飄越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