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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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克裏斯搭話的青年麵容俊秀輪廓分明, 不笑的時候顯得有些嚴肅陰沉笑起來卻是又甜又軟,就像是得到了夢寐以求糖果的孩子歡呼著抓住克裏斯的手,興高采烈地約定了傍晚的時候在小酒館見麵。

    “我會幫你帶合適的衣服的!”他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會微微凹下去兩個小小的渦, 銀發被他抓得有些亂糟糟地支棱起來,說完又像是害羞一樣放下克裏斯的手扭頭跑了出去, 又轉身回來扒拉著門邊大聲重複道,“我來接你, 約好了啊!”

    克裏斯點點頭半眯著眼睛看著青年一溜煙地跑得沒影,忽地輕輕笑了一聲。

    “怎麽了?”端著酒杯順便跟酒館老板娘套話的羅西在克裏斯身邊坐下, “那個人有問題?”他的麵容看上去還有幾分疲憊, 不過經過大半個白天的休整好歹不是夜晚那副臉色慘白到下一秒就會倒下去的模樣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他有點眼熟, 長得很像我的一個...老朋友。”克裏斯頓了頓還是把某位審美糟糕的大齡中二病歸類在了朋友的範疇裏,雖然因為那位年輕時候不怎麽穩定的變種能力毀了他不知道多少收藏最後還是澤維爾先生幫忙付的賠償, “算了,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某些壞話還是少說為好, 雖然那位想不開放著膚白貌美又有錢就差臨門一腳戳破窗戶紙(並不是)的摯友不要跑去搞什麽兄弟會, 過去就經常被克裏斯坑得一臉血估計現在也沒有長進到哪裏去, 不過想想脾氣好是好但腹黑記仇又護短——就算他們現在鬧掰了,但別以為克裏斯不知道這兩個還經常腦內連線下棋——的澤維爾先生,克裏斯就很明智地結束了這個有點危險的話題。

    “他剛剛邀請我去做他的五月皇後。”克裏斯說道。

    從二樓打著嗬欠走下來的瑞德條件反射地接了下去:“五月皇後遊/行是五朔節狂歡的重要組成部分。五月一日在凱爾特人的曆法裏是夏季的第一天,人們會在這一天祭祀花果女神並且祈求豐收繁榮, 點起篝火圍著由綠葉裝飾的高大立柱徹夜狂歡, 也就是最早的被勒努斯神節, 在這個節日裏男性會將獵物獻給蒙麵的女性求愛,共度一夜後女性可以選擇是否摘下麵具與之共度一生,後來隨著時代演變成了現在五朔節中的五月皇後與雄鹿王的傳統。”

    在古老傳統的儀式中,男性會在五朔節前夜前往樹林,頭戴鹿角身披鹿皮與發/情期的雄鹿進行搏鬥,最終的勝利者會在五朔節的遊行中扮演雄鹿王的角色,與白紗遮麵的五月皇後進行一個叫做束手的儀式,紅黑金三色帶將他們的手綁在一起,即為神學意義上的男女結合,象征生命死亡與重生的恒久輪回。

    “凱爾特人信奉生長著鹿角的男神賽爾農諾思為萬獸之神,他和太陽神魯格同為凱爾特神話中重要的男神形象。”瑞德一口氣說完之後又道,“不過在最早凱爾特人的被勒努斯神節上除了狂歡和求愛之外還有著祭祀戰爭的含義,相傳假如是戰爭失利或者當年收成不好的情況下,甚至會有人祭的現象。”

    “事實上活祭在古老的節日曆史裏非常常見。”克裏斯笑著道,“甚至到現在德魯伊薩滿或者女巫在需要借助神明的力量時依舊會選擇活祭,當時,他們現在一般都是用動物,在這個年代還能夠正確無誤進行人祭以取悅神明的存在已經非常少了。”

    他說著跟樓上陸續下來的bau成員們打了個招呼,才接著道:“屬於神秘的傳承斷代得厲害,普通祭祀失敗了也就失敗了,人祭的程序複雜而又漫長,稍有不慎就會招來嚴重的反噬,要是運氣再差一點錯誤地供奉到了那些貪得無厭的邪/神或是惡魔頭上,”克裏斯攤手無奈道,“基本就會跟這個鎮子一樣,連磚縫裏都滿是鮮血與怨恨的氣味。”

    “這個鎮子裏有人進行了人祭,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霍奇皺眉問道。

    “不是有人進行了人祭,是這個鎮子進行了人祭。”克裏斯指了指不遠處廣場上立起的五月柱,高大的立柱纏繞著青翠的綠葉,隨著風聲沙沙作響,“也許他們是想要模仿估禮以犧牲與鮮血取悅神明以祈求豐收,但很可惜這裏並不是凱爾特神的轄區,被吸引來的也不是什麽神明,隻是個遊蕩在世間沒什麽本事連信徒都沒有的邪/神罷了。”

    說到最後他臉上漾開了一種夾雜著傲慢與不屑的笑容,語氣輕蔑又冷漠仿佛在刻意激怒什麽一般,但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披著的這身皮囊質量過硬,哪怕是做出這樣的表情裏也透著股子理所當然的張狂氣息,琥珀色的眼眸如同被火焰融化的黃金光彩熠熠,仿佛這世間的光亮都被這雙眼眸所吞噬了一般,周圍驟然靜默黯淡了下來。

    克裏斯卻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般,神情自若道:“而且有點自信過頭,遲早要陰溝裏翻船。”

    這個語氣很奇怪。艾米麗若有所覺地看向把玩著手機的少女,不知道手機那一頭究竟是誰源源不斷地發來大段大段的信息,讓手機屏幕一亮一暗震動個不停,他們自己的對外聯絡工具不管手機也好電腦也罷都在進入這個鎮子的第一個晚上宣告報廢,克裏斯的手機雖然能用但是也隻能向固定的幾個號碼發送信息,而且他以此為理由拒絕了幫他們與家人取得聯係的請求,就像是,艾米麗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這麽感覺的,克裏斯好像不希望他們聯絡外界一樣。

    當——當——當——

    廣場鍾樓的鍾突然間響了起來,在不應該響起來的時候,bau驟然變色扭頭一看,原本鍾樓上還指著四點位置的指針不知何時已經轉向了六的方向——下午六點小鎮就會從白天進入黑夜,那些熱情的鎮民變成醜陋凶狠的僵屍,不惜一切代價將所有的活物留在這裏。

    “五朔節到了。”他們聽到克裏斯這麽說道,少女的語氣裏甚至還帶了些許放鬆與欣喜,伴隨著鍾聲暗下去的天色並沒有像往日那般陷入讓人心慌的黑暗,而是停留在了某種詭異渾濁的橘黃之中,像是在灰色裏調了紅色,透出一種粘稠汙濁的質感。

    有古老渾厚的歌謠從小鎮的另一個方向響起,星星點點的光從小鎮的一頭連接到另一頭,黑色的是天空,而紅色的卻是火光,在凱爾特語中意味明亮聖潔之火含義的節日裏火焰是節日中唯一的主角,人們點起一堆堆篝火,手上舉著燃燒的火把,放聲高歌跟隨著最前麵身披鹿皮頭戴鹿角的青年,捧著鮮花與白紗穿過整個小鎮,在小酒館門口駐足。

    “我來接你啦。”青年的銀發被火光照耀著仿佛也沾染了暖色的紅,他快活又溫和地笑著看向克裏斯,看向那個有著漂亮長發與明亮眼眸,比任何一個他所見過的女人都要耀眼美麗的少女,那種高傲冰冷而又糜頹死寂的姿態宛如神話中司掌戰爭司法與破壞的女神摩莉甘,凱爾特達努神族之父達格達最為鍾愛的情人,護佑世間萬物繁衍不息的偉大女王。

    青年忍不住笑得更加燦爛,眼神灼灼看著克裏斯,語氣甜蜜而又柔軟,“如我們所約定的那般。”

    “你來的可真快。”克裏斯站起身看著那個青年的眼睛——和不久前的羞澀截然不同,冷酷而漠然的眼睛。

    “因為我早已迫不及待。”青年從身邊的人手上取過白紗,長長的白紗鋪疊著大片大片的花朵,他展開白紗,輕薄的紗讓他手中仿佛捧著一道月光,他摘下克裏斯頭上的帽子小心地將這道月光鋪在少女的發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的笑容。”

    “不必緊張。”他看著如臨大敵的bau笑道,“這隻是一場慶典,如同做了一個夢。”

    “所以你們也應當要醒來了。”克裏斯轉身給了拉住他衣袖滿臉擔憂的艾米麗一個擁抱,“這是你們唯一離去的機會。”

    “不用擔心我,你們留下才是給我拖後腿。”

    “我隨時可以離去。”

    艾米麗看到青年篤定毫不在意的微笑,指尖纏繞著白紗上的花瓣,一股難言的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讓她被冰凍一般僵硬動彈不得,隻能看著克裏斯笑著做出往前一推的姿勢,整個世界都如同被割裂成了兩半,他們所處的這一半斷裂破碎,身體不受控製地猛然墜下。

    強大而猛烈的風壓迫著她下墜,那陣風讓她根本睜不開眼睛被反作用力壓得內髒都快要從喉嚨口裏湧出來,她隱約似乎聽見了瑞德的驚叫聲身體被撞到一樣猛地一歪,勉強睜開一條縫的眼睛裏看到了霍奇被風刮得完全扭曲的麵容,那種扭曲到雖然不合時宜都讓人覺得想笑的麵容,隨後她就意識到其實自己的臉應該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天崩地裂,在她被推出去的瞬間整個世界都開始扭曲,如一張從中間被撕碎的畫紙汙濁的墨色從縫隙滲入,那些房屋建築,那些表情恍惚猙獰的鎮民,如同畫麵上的雜色被黑色掩埋,艾米麗在視線的餘光裏看到了摩根,看到了羅西,也看到了jj瑞德還有霍奇,鋪天蓋地的黑色將她視線所及的一切吞噬,她拚命抬起頭,於黑暗之中看見披著白紗的少女在走過,如隔了一麵鏡子般她在一邊少女在另一邊,近在咫尺的瞬間她看見少女隔著白紗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如同黑暗之中唯一的白色,如同死亡之中升起的輝光,微弱的一點卻仿佛能照耀一切,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與吸引力。

    艾米麗幾乎要迷失那一點白色之中了,她再也聽不見耳邊的風聲,看不見周圍的扭曲光景,她麵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層白紗,薄薄的一層卻好像把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

    喵——!!!

    一聲不知哪裏來的貓叫像錐子紮進艾米麗的大腦,她眼前似有一隻古銅色的貓眼閃過,劇烈的疼痛讓她控製不住地慘叫出聲,在無法呼吸的黑暗與失重感之後沉沉砸在了地上。

    冷汗淋漓。

    艾米麗大口大口喘息著冷汗淋漓,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隻有琥珀色的光點來回閃動,她感覺自己還在空中漂浮一般難以操縱身體,手指一動指尖感受到的卻是布料細密粗糙的觸感。

    一切又回來了,她聽見從很遠很遠的地方由遠及近傳來的呼喊叫聲,眼前的光點漸漸聚集成具體的畫麵,她的身體沉重頭腦昏沉,迷迷糊糊被看著滿臉淚水的母親和加西亞做不出任何反應,她感覺自己的掌心灼燒般地疼痛著,發花的視線裏恍惚著,看到那隻古銅色的貓眼燃起火焰,化為從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

    她在醫院裏。艾米麗遲遲地意識到了這件事情,而隻是將麵前的畫麵與認知聯係在一起就已經讓她的腦袋疼到無法運轉,她躺在那裏聽著來來往往每個人嘴裏每個詞都認識但組合起來完全無法理解的長篇大論,在一波又一波的眩暈疼痛之中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的靈魂已經回來了,這樣你就該放心了吧。”距離醫院窗口不遠的樹杈上,凱西陛下舔舐著爪子淡淡道。

    而端坐在他身邊的塞爾吉奧隻是拉扯嘴角做出如同微笑的表情,古銅色的眼眸輕眨,其中一隻緩緩失去了光彩,如同燃燒到了最後的火焰,光彩黯淡化為了一片灰燼。

    “喵?”他看起來無辜又溫柔地歪了歪腦袋,就像是每一個被主人寵愛著有恃無恐的,最普通不過的貓兒,低下頭舔了舔凱西的頭頂後優雅地從樹上躍下,輕巧而靈活地踩著高高的圍牆消失在了街角小巷之間——要是不快點回去,艾米麗請來照顧他的保姆就要發現他偷偷溜出家門的事情了。

    凱西看著他的背影隻是輕輕歎息,“我尊重你的選擇,我的朋友。”

    雖然我永遠無法理解你為了人類的付出與犧牲。

    他揚起頭發出一聲悠長的叫聲,不遠處病房裏皺著眉陷入了噩夢之中的艾米麗緩緩舒展眉頭,其他病房裏還昏睡不醒的其他bau成員飄忽的靈魂也終於墜回身體,又在無法言說的虛弱與疼痛中昏沉睡去。

    靈魂離體被拉入充滿惡意的幻境對於普通人類來說會造成很大的精神傷害,即使是克裏斯在進入幻境之前都花了好幾天來做準備查資料核對情報,以確定自己要對付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免得一不小心陰溝裏翻船。

    雖然因為係統的存在就算翻了船他也能翻回來,但就像他不怎麽喜歡隨便用衣櫃裏那些大規模殺傷性的套裝一樣,走捷徑到達終點的旅途可就完全失去了意義,看不到路上的風景隻會讓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乏味。

    克裏斯看著麵前的青年,青年的銀發間隱隱有什麽長而分叉的鹿角生出,看向他的眼睛裏隱隱流露出晦暗的光彩,卻又揚起燦爛的笑容。

    “我們走吧。”青年拉扯著蒙在克裏斯頭上的白紗,長長的點綴著花朵的白紗如同牢籠枷鎖,而當克裏斯跟著他拉扯的力氣一步踏出時,腳下便有火焰升騰白骨森森,像無數顏料桶打翻混出的渾濁色彩沾染了周圍的一切,黑暗中架構起曲折坎坷隻容一人通行的小路,路的終點他看到了被藤蔓纏繞裝點的高大立柱。

    怨恨的亡靈呼嘯哀嚎,腳下是白骨鋪就的道路,尚且蠕動的手骨抓住白紗的尾端,刹那間白紗化為黑色的囚籠被克裏斯信手扯下,在他腳邊蜿蜒如道道血痕,唯一碩果僅存的花瓣纏繞在他的發間,將長長的棕發染成白骨一般的灰敗色彩。

    [已進入地圖-魍魎之城]

    [探索地圖即有概率獲得套裝-白骨夫人。]

    [恭喜獲得部件-紅顏]

    [恭喜獲得部件-美人鄉]

    [恭喜獲得部件-死生牢]

    你看,這不是就比走捷徑來得有趣嗎?

    發間的森然蔓延到眼眸深處,克裏斯對著回頭的青年微微一笑,眉眼盈盈笑意嫵媚,一深一淺的異色眼瞳之中,似有白骨如山,血海漫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