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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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風聲簌簌響起, 蜿蜒像是擁有形體般拉扯著唱歌一樣悠長哀婉的調子,如泣如訴地糾纏不休。

    地上堆積了多少的枯骨早已是數也數不清,有的年代近一些的便還殘著些腐肉黏連著幾分血色,遠一些的便枯敗發黑, 脆得一腳踩上去就會發出斷裂的聲響,就跟秋田走在落葉堆裏一般,沙啦啦的響動匍匐在腳下,就像是腳邊纏繞著一條不緊不慢鱗片收縮的蛇。

    這樣的蛇沿著克裏斯的腳踝攀爬,化為腳踝上白骨森然的裝點,克裏斯在微笑著, 他麵前的青年神情卻有些遲疑與警惕,如同發/情期的鹿驟然撞見了猛獸,在荷爾蒙所驅使的進攻與本能所操縱的潰逃之間掙紮,他發間的鹿角長而有力, 微微彎曲著生出分叉,像是纏繞著藤蔓的枝丫一般用一截截串聯的骨頭墜飾所裝點, 那些骨頭之中泛著豔麗詭異的紅色,仿佛其中有血液在流淌著那樣瑩潤的紅色。

    他看著克裏斯的模樣有些不安地在地上踩了幾下——以一種極其像是動物的姿態在地上踢踏, 眼睛緊緊盯著一步步往前走去的克裏斯, 看著那已經不再如戰神凜然高貴,卻仿若悄然而至的死亡嫵媚而不可捉摸的存在, 不可控製地感受到了恐懼與沉迷交雜的狂熱, 如岩漿滾燙灼燒著他的心口。

    他對克裏斯的變化絲毫沒有半分訝異與驚恐, 因為本來凱爾特的女神就大多都是三位一體的存在, 摩莉甘,瑪查與尼曼,象征著命運與戰爭,死亡與重生,豐收與生育的三姐妹共同組成了女神芭波卡赫,他麵前可以是戰意凜然如烈日當空的瑪查,當然也可以是冰冷無情卻叫人失魂落魄的摩莉甘,那雙深淺異色的眼眸中似有純黑的報死鳥張開雙翼,黑色的烏鴉是女神的徽記,眼眸微彎之上他仿佛看見了烏鴉鋪天蓋地而來,停駐在他的鹿角之上,冰寒刻骨如冷水傾盆。

    刹那間荷爾蒙燒得發熱的大腦終於冷靜了下來,那在五朔節被熱潮衝昏了的大腦模糊了的感知終於恢複了應有的清醒。

    而後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和自己爭奪腳下這片土地的控製,他為這股力量的強大而戰栗了一瞬,幾乎是下意識的脫離了自己所占據的這居身軀。克裏斯看到青年的鹿角突然斷裂,紅黑色的氣體從中噴湧而出,這讓青年痛苦地慘叫哀嚎,身體的所有生機與氣力刹那被抽走一般委頓在地氣息奄奄,他頭上生出鹿角的位置隻留下兩個巨大的傷口,而裹挾著鹿角的紅黑色氣體翻湧形成了半人半獸的模樣,人類的上半身與鹿的軀體,虛幻不定的身軀將唯一實質存在的鹿角頂起,原本在青年身上顯得過大的鹿角在這比克裏斯還要高上許多的氣體之上卻是和諧得恰到好處,他威懾般對著克裏斯發出嘶吼,狂奔著狀若攻擊衝來的瞬間,刹那與鹿角一起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當然是逃跑,失去了荷爾蒙刺激的大腦被逃生的本能所驅使著逃離,他隻是恰好生著鹿角的小小邪/神又不是真正的萬獸之神賽爾農諾思,欺軟怕硬和見風使舵才是他的拿手好戲,若非近些年來因不知為何愈發強大的力量而膨脹的貪欲讓他渴求著克裏斯充滿力量的鮮血與生命,他可能在克裏斯踏進鎮子的第一秒就直接把克裏斯連帶著bau一起丟出幻境光速轉移陣地,同樣也正是他所依仗著的這股強大力量,讓他在脫離了青年的軀體之後沒有放棄這個小鎮果斷離去,他無法舍棄這個自己苦心經營許久的基地,更是對克裏斯充滿力量的靈魂垂涎三尺。

    他並非賽爾農諾思,麵前的少女也同樣也並非芭波卡赫,她隻是個擁有些力量的驅魔人罷了,在這個神秘傳承斷檔嚴重的年代就連梵蒂岡都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聖騎士了,她即使是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裏去呢,感受著身體中蓬勃欲發的力量,邪/神似乎從中汲取到了勇氣與支撐,於是他停下了離開的腳步催動體內的力量,守衛著自己對這塊土地的控製權。

    刹那間克裏斯麵前的道路寸寸崩垮隻剩下扭曲而深不見底的黑暗,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聲的死寂之中,隻有空氣中漂浮著腐朽冰冷的氣息,隱約昭示著這並非靜謐溫柔的深夜,而是暴風雨到來前的萬籟俱寂。

    “跑的還真快。”克裏斯懶洋洋地計算著麵板上不斷下降的鑽石數目,本就是吸收高規格能量體為計量的鑽石化為精純而磅礴的力量不斷侵占分割著腳下土地的所有權,雖然因為之前一晚上強行搞出格萊斯的緣故他積攢多年的鑽石數目隻剩了個零頭,但是從係統那裏搜刮來的私房錢加上他零零碎碎本來就有儲備高規格能量體以防萬一的習慣,到現在手頭的鑽石數抗衡一個連自己力量都掌控不好的三流邪/神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有幽幽磷光在黑暗中忽地亮了起來,從看不到邊際的遠方一直蔓延鋪疊到克裏斯的腳下,照亮了白骨堆積於黑暗之上架出的羊腸小道,星星點點磷火從白骨之上析出漂浮,黑暗中晃蕩著忽明忽暗,像是寂靜長夜之中悄然翻湧升騰的星海銀河。

    克裏斯身後星河起伏,麵前卻仍是一片黑暗,但他就好像能夠看到確切目的地一般頭也不回地向著某個方向走去,他的腳步緩慢而又堅定,每一步都有嶄新的明亮的星光從腳下升起,白骨堆疊成跨越懸崖的橋梁,被克裏斯踩過的骷髏不怎麽穩當地咕嚕嚕左右翻滾了幾下,透過破損的頭蓋骨有無窮無盡的黑暗從空蕩蕩的眼眶中傾瀉而下,刹那又有磷光點點,無聲無息將這片漫漫長夜點亮。

    起初是一點點的光,而後隨著克裏斯的腳步越來越強,越來越亮,明明是幽藍色的冷光磷火卻仿佛滾燙得能焚燒萬物一般,蔓延著從一塊塊枯骨殘骸之上滾過,吞噬了一切試圖負隅頑抗的黑暗,而又乖順延綿在克裏斯的腳邊攀爬在克裏斯的衣角宛如鋪散在地的長長裙擺。

    在克裏斯看見黑暗之中緩緩亮起的高大立柱時火光猛然躍起,從克裏斯腳邊衣角纏綿而上,勾纏著五月柱上被克裏斯摘下的藤蔓滾燙而冰冷如同水與火的交織,舔舐親吻著每一寸皮膚每一絲線條,從遙不可及的天際到克裏斯麵前的五月柱,磷光翻滾著旋轉著吞噬著整個世界,一切的黑暗與光明扭曲翻轉撕扯出一絲絲一縷縷的線,糾纏著像被看不見的手所操縱,編織成薄如蟬翼的紗,輝光如月的裙擺,在衣裙褶皺間點亮閃爍的星光,枯骨的指尖攀扯著純白的裙,而後在那雙一明一暗的眼眸中亮起血色的瑰麗光彩,將蔓延整個世界的輝煌磷光,盡數靜默在了緩緩撐起的骨傘之下。

    世界又重新歸於黑暗,隻有傘下依舊亮著明淨孤寂的光,克裏斯抬頭看著麵前高高的立柱,磷火將纏繞著柱子的青翠藤蔓焚燒殆盡,藤蔓遮掩之下是數不盡的白骨殘軀,有若實質的怨恨黏連填充著骨骼的縫隙,當有風從骨骼的縫隙刮過之時,那些怨恨的詛咒也會隨著風聲被吹散成歌唱般高低起伏的調子,延綿不朽永不止息。

    就像是這個死亡所鑄就的立柱,被賦予了難言的生命一般。

    在立柱的最頂端克裏斯又一次看到了那對鹿角,長長的分叉的鹿角以白骨裝點,瑩潤的血色輝光從白骨浸潤進鹿角,讓這個鹿角看起來更加如同被精心雕琢的寶石琉璃,美麗但卻也易碎,有氣無力而回天乏術。

    所以克裏斯取下鹿角之上的白骨墜飾之時,已經隱隱有著裂痕的鹿角便隨之碎裂,紅黑的霧氣噴薄著湧向克裏斯,懸崖邊窮途末路的雄鹿般孤注一擲地躍起,在磷火的包圍焚燒中不甘地咆哮嘶吼,破碎成星星點點珍珠鑽石般的細碎顆粒,被磷光收攏著纏綴在骨傘的尖尖骨刺之下,細細的一絲一絲垂下,恍惚如月色迷蒙,流水珠鏈似的沿著傘麵滑落。

    而後寂靜黑暗之中終於有天光乍泄,亮得刺眼的光落在克裏斯身上,加冕般在他發間勾纏出王冠的輪廓,最後一絲磷光明亮,在純黑的骨上覆了一層柔軟的薄紗。

    [恭喜獲得套裝-白骨夫人]

    陽光衝破了陰雲,從天際的一絲裂縫化為染白的一切的輝光,克裏斯安靜地看著潮水般奔湧而來的白,任憑自己的意識在這片潮水的衝擊之中遠去,漂浮著感受到來自於遠處的吸引力,沉甸甸地砸進自己的身體之中。

    [已離開地圖-魍魎之城]

    克裏斯睜開了眼睛。

    此時他的頭疼得厲害眼前有點發黑,一陣又一陣的失重感讓他一下子都分辨不清自己是漂浮著還是已經落地,不過這種副作用本就在他的預計範圍之內,他捂著眼睛調整呼吸讓自己的靈魂慢慢跟身體融合,指尖冷得僵硬每個關節都像被冰凍了一般,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好一會才感覺身上有了點活氣能夠坐起身來。

    魍魎之城,當然是活人免入。

    周圍用寶石與鮮血繪製而成的法陣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撮又一撮的灰燼,克裏斯看著掌心握著的白骨墜飾,這方才掛在邪神鹿角之上的飾品此時顏色豔麗得詭異,血色從骨骼之下呈現出一種液體般粘稠流動的質感,克裏斯甚至覺得自己拿著的不是一串墜飾,而是掬起一捧水,握著一團空氣。

    克裏斯隻是這麽一想,他掌心的墜飾便當真變成了一團紅黑色的液體,在他指間流淌翻轉,浸沒進皮膚卻又撞到了什麽一樣被彈出,彌漫膨脹如同一大團融化的棉花糖。

    綿軟香甜,漂亮的紅色大概是草莓味的那種。

    當然不是克裏斯這麽認為,而是係統。

    [監測到高規格能量體。]係統極力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麽饞涎,像他這樣的存在對於高規格能量體的需求近乎於無窮無盡的,隻有有著充足的能量供應他才能夠不斷進化升級,不要看他現在還算是智能這可全都是克裏斯拿數不清的能量體硬生生喂出來的,他們兩個剛剛起步的時候係統的自我模塊就跟克裏斯的衣櫃一樣空得可憐,要不是克裏斯允許他把高規格能量體轉化為鑽石的時候留下一部分能量當私房錢,恐怕現在他的等級撐死了也就跟賈維斯持平。

    無比了解係統對能量有多渴求的克裏斯了然地捏捏手裏的液體,這種級別的能量體倒也難怪本來沒什麽本事隨便來個驅魔人都能搞定的小邪/神能夠駕馭那麽龐大的幻境魔法,爭奪控製權的時候差點把他這段時間攢出來的鑽石耗空。

    看看麵板上自己再次逼近個位數的鑽石儲備,克裏斯隻花了幾秒鍾時間思考就愉快地讓係統吸收掉了手上的能量體。

    羊毛出在羊身上,哪裏消耗掉的就哪裏補回來,難得係統這次大方還給了個雙倍,就跟遊戲充值一樣一次性給了個最高檔位的雙倍鑽石。

    算下來不光沒虧還賺了不少,這種水準的能量體再來個七八/九十個的差不多就能補回他製作格萊斯之前的鑽石儲備了。

    克裏斯一邊考慮著是再去海底看看有沒有綠色礦石好挖還是去打劫幾個惡魔一邊在太陽底下慢慢讓靈魂重新跟身體達到協調,謝天謝地他的手機還頑強存活著讓他能依靠彼得發來的大段信息打發時間,畢竟這周圍的環境實在稱不上賞心悅目,遍地的屍骸廢墟再加上翻倒的車輛血跡斑斑,克裏斯光是坐著都覺得自己的鼻子快要被屍體的腐臭給熏到失靈,更不要提徘徊在此處的亡靈冤魂多得要擠成菜市場,反複用那些無意義吼叫荼毒他耳朵又飄來飄去用糟糕死相荼毒他的眼睛,讓他由衷地羨慕起那些看不到也聽不到的普通人類。

    好吧,某種程度來看他這還不算最糟糕的。

    克裏斯看著從翻倒的車裏跑出來的青年想道,銀發的青年神色極其痛苦的抱著腦袋呻/吟,身體瞬移一般從一個位置快速撞向另一個位置,但因為身上帶著沉重的束具而隻能在很小的範圍內挪動,他吼叫著把腦袋撞在地上又難耐地翻滾抓撓,連帶著小片皮膚一起撕扯著拚命將罩在腦袋上的束具扯下。

    “啊啊啊——!!!”似乎失去了頭上的束具讓他更加的痛苦,他周身的能量瘋狂波動著讓他像個彈力球般撞來撞去,眼神混亂渾濁黯淡無光,隻有短暫不到半秒一秒的時間裏會勉強清明一下,而在這短暫的清醒之後他會更用力地拚命把自己撞在地上或是其他什麽地方,以試圖減緩身體內部的痛苦。

    看起來真的挺糟糕的。克裏斯坐在不遠處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已經基本恢複了但也身體還是懶懶的不怎麽想動,邊回複彼得剛剛發來的信息邊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先進暖暖小屋裏睡一覺休息一下再考慮回程的問題比較好,在車上睡覺總歸是沒有在床上睡覺來的舒服,而他這慢吞吞的回信剛剛打字打到一半,就又收到了彼得一條新的消息。

    ——我感應到了皮特羅的信號,也許你願意幫我把他帶回來,我親愛的朋友?

    ——這條是x教授讓我幫忙發給你的,你們是朋友嗎?

    克裏斯手上頓了頓把剛才寫到一半的回信刪掉重新編輯——你們在一起?我以為你現在應該在托尼那裏。

    ——我就是在斯塔克先生這裏呀φ(>w

    ——ps.上次我救的那隻小貓已經答應了給夜翼的弟弟領養,本叔叔居然貓毛過敏什麽的不能養真的好可惜╥﹏╥但是夜翼說他弟弟是個喜歡看書園藝細心溫柔的好孩子,家裏還有管家可以幫忙所以我覺得把小貓交給他們一定能得到很好的照顧的!

    ——pps.夜翼好像跟他弟弟吵得很厲害嘴角都被打破了,雖然斯塔克先生說兄弟之間打打鬧鬧很正常讓我不用管但我還是很擔心......

    克裏斯看著彼得重點越來越歪的信息挑挑眉,對自己又一次挑起蝙蝠家族內部戰爭沒有半點愧疚之情。

    ——不用管他們,哪天他們不打了那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幫我回複x教授,這次要收雙倍價錢,讓那個收廢鐵的家夥自己來付,要是他再幫忙買單我就把皮特羅和旺達都送到霍格沃茨去,反正他們年齡還能勉強做個插班生。

    半秒之後彼得的信息就送了過來。

    ——旺達居然也在嗎,埃裏克一定會很開心的:)

    ——ps.最後那個:)表情是我自己加的澤維爾先生的表情現在就是這樣,我覺得特別形象(≧w≦)/

    克裏斯對著那個無比形象的(≧w≦)/歎了口氣揉揉額角。

    頭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