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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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裏斯是個不錯的法師——起碼他自認為如此。也許因為他本身就是能量與邏輯所構造出的存在的緣故, 他很擅長操縱那些遊離在空氣裏肉眼不可見的能量,那就像是他身體延伸出的一部分,如臂指使跟隨他的意識編織出各種各樣的形態。

    火焰, 寒冰, 電閃雷鳴,虛假的夢境,牢不可破的現實。

    這些洛基也能夠做到,甚至他能夠架構出比克裏斯更加精巧以假亂真的幻象魔法,不一定比克裏斯所構築出的幻境邏輯嚴密, 卻更加真實,更加難以捉摸。

    這是他天生的能力,修正掩藏扭曲表象, 一切如同呼吸般自然都不需要多加思考,像他口中半真半假的諾言,謊言在他的口中比真相還要來得誠摯動人。

    這是美德。

    克裏斯將茶杯與茶壺隱去換成了一瓶好酒, 笑著與洛基碰杯, 酒杯中滿盈的光破碎成一片片虛影, 在喉嚨裏驀的燒起一團火來。

    謊言是值得稱頌的美德。

    至少在克裏斯這裏如此。

    你不能要求一個曾經在地獄度過了許多年歲,日夜顛倒與惡魔為伍的家夥能有多麽美好的品德, 他沒有徹底墮落到地獄最深處去都已經是相當有底線的表現了。

    他微笑, 蒼白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 調整了一個更適合傾聽的姿勢。

    洛基豪爽地飲下了整杯的酒, 他的眼神仍然清明冷靜, 靠在沙發裏陷入沉默思索的樣子安然肅穆, 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滿是刺骨的生硬涼意,而後他眯起眼睛微微扯起嘴角,那種僵硬疏離的弧度瞬間變得生動,讓他的整個存在都顯得鮮活而又柔軟了起來。

    他若無其事地略過了方才那一刹的失神,眼睛輕輕眨動時那些浮在表麵刺痛冷硬的東西就被翻攪到了最深處藏得看不見影子,就和他擅長的幻象魔法一樣,刹那為自己披上虛幻而堅固的盔甲。

    “我有一樣東西遺失在了地球。”洛基跳過了無謂的鋪墊與試探,他很清楚克裏斯這樣的商人手中掌握著怎樣的信息網,“我需要把它找回來。”

    克裏斯微微挑眉,“我並不覺得那個會比這個更加好用。”他看向洛基手中的法杖,橄欖枝在法杖頂端萌發出細嫩的枝葉,“你並不太能駕馭那個權杖。”

    對法師而言法杖並不是越強大越好,不夠合適的法杖隻會成為糟糕的限製,不同長度不同材料不同製作工藝的法杖都會產生不同的效果,而且說實話洛基丟失在地球的那個都不能算是法杖,充其量也就是個效果增幅器,還是個一看就是外行人搞出來雞肋一樣的效果增幅器。

    “我承認那個權杖的確是沒有那麽順手。”洛基指尖劃過自己的新法杖,新生的橄欖嫩芽小孩子鬧別扭似的被他一碰就收攏葉片,咻的一下藏進了淺棕色的枝條裏,還脾氣十足地在他的手指上甩了一下。

    洛基頓了頓,耐心十足地安慰般撫摸著收攏的嫩葉,口中接著道:“但那個法杖來自於宇宙中某個強大的存在,除非必要的情況下,我並不想弄丟他的寶物。”

    “滅霸。”克裏斯了然點頭,“他可不是什麽好的合作夥伴,不管是他的誌向還是追求,都一樣讓人不怎麽愉快。”

    在博士跟他講過的那個既定未來裏還毀滅過地球,現在依然像是懸在地球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那個家夥抽冷子給上一下。

    不過地球應該也已經習慣了才對,從古至今地球都像是爛俗愛情裏的萬人迷女主,但凡宇宙裏有個什麽風吹草動最後肯定都會牽扯到這個地處偏遠科技落後的小星球,成為無數星球末裔的避難所,也是無數妄圖征服宇宙反派們的滑鐵盧。

    而根據克裏斯某個自稱能看透次元壁的雇傭兵客人某天炸毛一樣嘰裏呱啦的劇透,在那些在地球折戟沉沙的反派裏,滅霸居然還是極少數真的成功——起碼是暫時性成功——達成了夙願的。

    雖然死侍嘴裏的那個滅霸誌向高遠大公無私屠殺是為了宇宙的可持續發展,跟克裏斯知道的死亡女神癡漢完全就是兩個人設。

    “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還要多一點。”洛基半點也不驚訝地微笑,“那你應該也知道滅霸從沒有仁慈與寬恕,而我非常,非常珍惜我的生命。”

    “與虎謀皮的前提是計算清楚自己的籌碼,如此才不至於全盤皆輸。”克裏斯歎息,“很明顯跟滅霸做交易是個虧本的無底洞,隻有瘋子才會選擇追隨他的腳步。”

    “你得允許偶爾的頭腦發熱和一時衝動。”洛基狡猾地輕笑,“不然我也不會坐在這裏,試圖讓我的一時衝動,顯得沒那麽......覆水難收。”

    他不知不覺又喝掉了一整杯的酒,阿斯加德的王子有著和他父兄一樣的好酒量,整杯的烈酒火一樣從喉嚨燒到肚子裏,在他眼底燒出一簇跳躍的火光。

    “我是否可以將其理解為......改過自新的宣言?”克裏斯指節輕輕敲擊在沙發的扶手上,對於杯子裏的酒僅僅是象征性地抿過幾口——比起酒他的確更喜歡紅茶的沒錯,但比起醇厚卻寡淡的茶水,洛基顯然還是更加喜歡烈酒的口味。

    雖說的確,從表麵上並不怎麽能夠看出來。

    “改過自新?”洛基重複了一遍,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笑起來,“不,當然不。”他收斂起笑意傲慢而又理所當然地答道,而後狡猾地又補充上後半句,“我更願意將其稱之為合理範圍內的暫時妥協。”

    “不然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裏,而是老老實實待在阿斯加德......”他的音調冷淡,最後的單詞從口中滑出就像在講個惡劣的笑話,充滿了嘲弄與譏諷的意味,“懺悔。”

    他不曾懺悔,也永遠不會懺悔,他隻會拚命往前走,挺直了脊背抬著下巴絕不回頭,也絕不為自己造成的任何錯誤懺悔。

    他彌補,也僅僅是站在現在的立場為了更久遠的未來和更大的利益考慮,而非愚蠢的心存歉疚,渴望著什麽諒解與寬恕。

    那是一種偏執到幾近於殘酷的姿態,卻讓克裏斯露出了一個介於真誠與欣然之間的微笑。

    “好吧,但是你知道我是個商人。”克裏斯說道,“你總得要有些籌碼才能把我綁在你的戰車上。”

    “而且你須得清楚我唯利是圖。”克裏斯並非虛偽假笑時的笑容反而會帶著幾分陰冷,有些像是毒蛇吐出信子的模樣叫人覺得後背緊貼著蹭過冰寒滑膩的觸感,“最擅長出爾反爾,臨陣倒戈。”

    洛基將手中的酒杯放下,那種被壓抑在眼底的森然邪氣蔓延到他的唇角,讓他的笑容顯得惡毒而又冷酷,但足夠的真誠,“我當然願意向你承諾足夠的利益,以洛基——奧丁之子,阿斯加德王子,約頓海姆的合法國王,詭計之神——之名,向你承諾永恒而忠誠的......”

    “利益。”

    人心易變世事無常,隻有利益,隻有利益是永恒的而忠誠的,永遠不會背叛的。

    “很高興在這方麵我們達成了共識。”克裏斯說道,“我親愛的朋友。”

    法師的力量源於意誌,意誌的力量編織為言語,喉間的氣息從唇齒之間流淌劃過,能量便在每個單詞之中架構出鬆散卻牢固的結構,於精神與靈魂的世界黏連勾纏出搖搖欲墜卻又穩如磐石聯係,像他和洛基之間幾乎等同於無但又確實存在的信任與牽連。

    微妙而又穩固。

    ......

    夜色將明之時洛基的身影消失在了店裏,如同他沒有來過一樣隻留下一個喝空的酒瓶,克裏斯有一搭沒一搭抿著自己杯子裏還剩下小半杯的酒,空氣之中洛基殘留的一絲力量波動在他手中匯聚,指尖一撮火焰從酒杯之中熊熊燃起,火焰裏酒水翻滾蒸騰出迷霧般的水汽。

    當然不僅僅是酒在燃燒,某種比火焰更加滾燙比酒水更加醉人的味道在迷霧之中蔓延,蒸騰出迷蒙的幻象翻滾著海市蜃樓般的房屋樓宇,從遙遠的地方飛速掠過無數景象,最終在某個幾乎沒有任何地理特征可言的矮樓定格,隻幾秒便玻璃一樣碎裂,連同克裏斯手上的酒杯一起落在地上化成了地毯上的大片濕跡。

    但足夠係統捕捉到關鍵畫麵進行一一對比,準確定位到畫麵中出現的矮樓究竟是在地球上的哪個位置。

    洛基想要在地球上找回他的權杖,克裏斯想要地獄裏的海拉多少安分一點少宰幾個他的客人,而正巧克裏斯正好很擅長追蹤定位,洛基也很有興趣見一見地獄裏那位自己從未知曉的長姐。

    一拍即合。

    [應該是九頭蛇的一個秘密基地。]係統有條不紊地將截取的畫麵與自己所能入侵到的所有監控對比,這個過程需要耗費相當長的時間。

    的確克裏斯有著不少更為快捷的方法找到洛基的權杖,然而洛基去地獄本來八成就是為了避開阿斯加德的追緝,剩下兩成裏撐死了半成概率會盡心盡力勸解海拉,克裏斯也就不覺得自己需要多麽認真地幫他找他的權杖了。

    不過提到九頭蛇,係統也就順便提了一下九頭蛇的前.秘密武器,[那個冬日戰士......]

    “不用管他。”克裏斯無所謂地直接跳過了那個曾經一槍把過去的自己腦袋打成漿糊的殺手,“找他的麻煩也沒什麽意思。”

    況且上次自己丟上去的精神係法術已經足以讓他記憶混亂上大半個月,這種被洗腦過度完全沒有自我意誌可言的殺手就跟刀子之類的死物一樣,沒有任何找麻煩的價值。

    還不如跟九頭蛇好好玩一玩,還要更加有樂趣一些。

    克裏斯這麽想著,爽快地答應了係統跟賈維斯分享一部分九頭蛇資料的請求,套著mk7的係統從他膝蓋上笨手笨腳爬上他的手心,雖然這個熒光之靈部件並不是克裏斯一開始想得那樣給他一套可以穿戴的裝甲,不過這個縮小版的模型也是相當還原了,係統還能操縱著這個小小的實體飛一飛,可惜他控製不好平衡總是會撞到點什麽。

    係統蹭了蹭克裏斯的手心搖搖晃晃飛起來了十厘米,發射肩上的炮/彈給克裏斯放了個小小的煙花。

    ——他那跟圓珠筆頭差不多大小的炮/彈,也就隻有這種娛樂功效了。

    克裏斯笑著彈了一下係統的腦袋,看著金紅配色的小模型暈頭轉向在空氣裏翻轉幾圈,掉進了桌上的茶杯裏。

    ......

    正在改裝自己最新裝甲的托尼突然感覺後背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假裝沒看到賈維斯投射到麵前的時鍾。

    雖然他現在的確是稍微有那麽一點困了,但是翻翻日程表他現在躺下睡不到幾個小時又得爬起來,還不如幹脆直接工作到點,還能順便把彼得期待了很久的便攜臂甲弄出來——那真的沒什麽太大的技術含量,在托尼這邊等同於休閑遊戲。

    “sir,蝙蝠俠的通訊。”賈維斯應景地在夜晚將布魯斯的稱呼改成了蝙蝠俠,顯然哥譚的韋恩先生也有著不輸給托尼的精彩夜生活,比如把幾個新出來的反派送進阿卡姆,處理掉某些鬧騰得過頭的黑/幫,再或者夜巡結束後給同樣沒睡的托尼打個電話。

    “接進來。”托尼打了個嗬欠暫時放棄了自己做到一半的臂甲,思考了一下去廚房拿了盤甜甜圈,躺在沙發裏一邊吃一邊開口跟視頻另一邊的布魯斯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啊。”托尼張嘴就控製不住又打了個嗬欠,最近這段時間他的狀態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哪怕是熬夜也基本是因為有了什麽新的構思沉迷進去了舍不得撒手,這讓他有充分的資本對著視頻另一邊的布魯斯開嘲諷,“你看起來可真糟糕。”

    臉色陰沉臉頰還貼著創口貼的布魯斯直接忽略了托尼的嘲諷,講真的他現在整個人疲憊得不行隻想栽進床裏狠狠睡上一覺,而不是強打精神跟托尼鬥嘴。

    “奇瑞塔人入侵時候的監控錄像你有備份嗎?”布魯斯問道,即使他現在已經非常累了,他的眼神依然銳利冷靜,沒有半點疲態。

    “我修複了一部分,怎麽了?”托尼一邊問一邊讓賈維斯把他之前修複的監控備份調出來——確切來說紐約之戰之後他修複了幾乎所有能找到的監控錄像。

    那個時候他是想要嚐試能不能找到那個犧牲在蟲洞裏的少女的真實身份,隻可惜少女臉上的口罩有著相當的反追蹤技術,他花了好多天也就隻是確認了那個少女跟救了整個第五大街民眾的另一個女英雄是同一個人,鑒於她們一模一樣的口罩和被某些監控視頻透露的蛛絲馬跡。

    “有些事情想要確認一下。”布魯斯說著接收了托尼打包過來的文件,不禁咋舌,“你是備份了整個紐約的監控嗎?”

    “一大半吧。”托尼捂著嘴又打了個大大的嗬欠,“我準備睡覺了,還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雖然現在睡下去沒幾個小時就得起床,但果然還是稍微睡一會吧。

    托尼都懶得再走回自己的房間,躺在沙發上摸啊摸從茶幾底下摸出來個毯子,閉著眼往身上一裹就沉沉睡去。

    而同樣疲憊的布魯斯揉著額角強撐著等待托尼那邊的文件傳輸完畢,抽痛的額頭讓他忍不住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就有些失去了意識。

    最近實在是太累了,累到連這麽坐著都能夠昏睡過去。

    半夢半醒之中布魯斯回憶起了曾經見到過的畫麵,還沒有暴露身份的傑森在跟他對打的過程中險些從樓上掉下去,而騎著一個兔子機車的奇怪少女救起了他。

    還順便把蝙蝠俠變成了兔子。

    布魯斯隻在哥譚見到過那個少女一次,第二次就是紐約之戰的新聞報道裏。

    那個時間段差不多正好是克裏斯從哥譚搬到紐約的時間。

    克裏斯又恰好是個不錯的法師,布魯斯雖然沒親眼見過他把人變成兔子,但是見過他的某些別的不可思議的小把戲。

    還有幾天之前,他剛剛親眼目睹了克裏斯輕而易舉的從男性變成了女性模樣,凹凸有致麵容嬌媚,他借著調情的機會近距離觀察都沒有發現半點破綻,就好像克裏斯生來就是個女性一樣。

    零散的線索逐漸在布魯斯的腦袋裏串成線,隻不過他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來證明那個安潔卡和克裏斯,是同一個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