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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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唯物主義世界裏的藥劑原料總是不怎麽令人放心。
尤其是對彼得這個在唯物主義大旗下茁壯成長, 在偉大科學家斯塔克先生的教導下第一誌願是成為偶爾兼任超級英雄的科學工作者的年輕人而言,克洛當成寶貝小心翼翼塞在懷裏的寶石,他真的很難想象到底要怎麽操作才能將其熬成藥劑。
雖然他的確是有見過克裏斯施展各種各樣極度不科學的魔法,或者利用某些稀奇古怪的原材料製作些更加稀奇古怪的藥劑和道具, 但彼得承認,克裏斯有條不紊的操作手法跟克洛莽莽撞撞的笨拙樣子有著本質區別。每當彼得看到克洛隨手抓一把沒處理過還沾著泥土的藥草丟進鍋裏,念那些“紅色的火焰黃色的雛菊”之類的咒語時,很難有什麽更多的信心。
哪怕作為這個故事的主角, 克洛永遠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獲得需要的東西,哪怕在森林裏兜兜轉轉好久完全迷失了方向, 一轉彎麵前就已經佇立著女巫的小木屋。
隻有住在森林裏的女巫才能熬製喚醒光明的藥水,她住在森林邊緣的小木屋裏, 木屋外熱鬧地開滿了豔麗芬芳的玫瑰,人們傳說她有一瓶神奇的香水,可以讓聞到那香氣的人陷入狂熱而永不熄滅的愛情之中。
就像是仲夏夜之夢裏妖精王的藥水,滴在眼睛上就會讓人愛上自己看到的第一個生物, 不管是不是人,也不管美麗或者醜陋。
女巫同樣擁有著這樣一瓶神奇的愛情香水, 玻璃的香水瓶裏醞釀著一萬滴晨露, 一萬顆星辰,與一萬種鮮花的香氣,聞到這香氣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陷入狂熱的愛情之中, 眼睛裏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的存在。
愛情的美妙滋潤著女巫門前大片的玫瑰花, 千萬種美麗的玫瑰在愛情的雨露陽光下開出世上最芬芳美麗的花朵, 而隻要玫瑰的香氣不曾斷絕,瓶子裏的香水便永遠不會枯竭。
即使是居住在四季如春滿是奇花異草的精靈之森中的小精靈克洛,也曾經聽說過那千萬種玫瑰的嬌豔芳香。
有無數人為了女巫的愛情香水造訪森林,也有無數人為了那千萬朵玫瑰的美麗來到這片小小的森林裏,在清澈的溪水邊久久駐足,驚豔於那從未見過的豔麗芬芳。
隻有克洛和彼得,既不是為了愛情香水而來,也不曾沉迷於玫瑰花叢的美麗。他們敲響了女巫緊閉的大門,掛著鬆果串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響,掉落下細碎的塵埃。
也不知小木屋裏有多久沒人住過了,陽光裏灰塵四處飛揚嗆得克洛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皺著鼻子把臉埋在彼得衣服裏,悶聲悶氣嘟囔:“沒有人在啊。”
“你先出去等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彼得掏出手帕擦了擦克洛紅紅的鼻頭,“這裏灰塵太大,你要不舒服的。”
克洛抽抽開始不太通氣的鼻子點了點頭,乖乖抱著自己的小包裹等在了門外,“你也要注意啊。”他小聲囑托著,扒拉在木門邊上悄悄往屋子裏看。
小木屋大抵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住過了,所有的家具上麵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花瓶裏的玫瑰早已枯萎,皺巴巴的花瓣散落在桌上,泛著黯淡的鐵鏽色。
彼得一手捂著鼻子,腳步輕巧地在屋子裏梭巡,他在書架上看到了許許多多落灰的魔法書,又在抽屜裏瞧見了記載著女巫小心思的日記本。
——女巫也陷入了一場苦澀而彷徨的愛戀之中,她的心上人是一位高傲而英俊的王子,欣賞著玫瑰花的美麗,卻不曾為任何人而動心。他不需要愛情的垂憐,那在他眼中尚不如一朵玫瑰來得美好珍貴。
屋前的玫瑰從此在女巫眼裏失去了色彩,她流連於王子每天清晨散步的小道,躲藏在花叢中注視著王子英俊的麵容,再也無心打理小木屋裏的一切,任由灰塵堆積在家具上,花瓶裏的玫瑰枯萎...。
王子不會愛上任何人,他的心如冰冷堅硬的鐵石,女巫因此而痛苦不已,捧著能夠帶來愛情的香水瓶掙紮而又不安。
她渴求著愛情的芬芳,卻又清醒地知曉著魔法帶來的愛情是多麽虛偽淺薄,不過是漂亮飄忽的肥皂泡泡。
當她看到王子牽著駿馬從林間緩步走出,樹上為她無望的愛情歎息許久的鬆鼠跳下,打翻了她手中的香水,那奇妙的香氣在林間彌漫,引得王子停駐下腳步,四處張望。
他本應看到羞怯不安地藏在樹後的女巫,若非心急的彼得匆匆忙忙從灌木叢中鑽出——年輕人隻是想要叫住提著裙角準備離去的女巫,想要請求她熬製一劑能夠喚醒光明的藥水。
但是王子看到了他,年輕人明亮的眼神伴隨著那馥鬱的香氣在他心頭滾燙地燃起愛火,他控製不住大步向前抓住彼得的衣角,挽留住追著女巫而去的青年。
“你叫什麽名字?”王子問道,當他被愛情的火焰所吞噬,圍繞著他的冷漠高傲盡數被焚燒成了滾燙燦爛的明光,在他冰冷的淺藍色眼眸中跳躍著閃爍著,將他蒼白的麵容染上緋紅。
彼得氣惱地回身想要甩開王子的手,就因為這家夥一打岔,他眼睜睜看著女巫的裙角消失在了林間,然而扭過頭看到王子的麵容時,他忍不住微微一怔。
“啊!”趴在他懷裏的克洛瞪大了眼睛小小地驚叫一聲,伸著自己短短的小手去夠王子的臉頰,“一樣噠!”
是了,王子生著一張與克洛,準確的說是跟克裏斯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容,隻不過他的頭發並非深灰色而且如月光般的銀白,還有一雙如同海中漂浮的碎冰一般冷然的眼睛。
那雙眼睛藍得著實有些過分了,像是星辰的碎片化為了眼眸中的明光。
講道理,對著那雙眼睛彼得有點心裏發慌。
他很清楚麵前這個家夥跟克裏斯一點關係都沒有,除了一張臉長得一樣之外完全就是兩個人。但那雙眼睛盯著他的樣子,叫他總有一種克裏斯正在哪裏透過什麽東西看著自己的錯覺,時時刻刻如芒在背仿佛出軌現場直播,分分鍾要被克裏斯微笑著打擊報複的既視感。
彼得觸電一樣甩開了王子的手,將還在好奇地盯著王子看的克洛摁在自己懷裏不準偷看,狠狠瞪了一眼還在向自己傾訴愛語的王子,跳上樹枝追著女巫逃跑的方向快速離去。
他記得這個故事原本的模樣——克洛帶著杜爾茜花露水凝結的寶石前往森林尋找女巫,女巫那時卻深陷於對王子愛而不得的苦戀之中,雖然她依靠著香水的魔力獲得了王子的愛情,與王子在簡陋的農舍裏過著平凡快樂的生活,她的內心深處依然無比清醒地知曉這愛情的虛假。所以她快樂而又悲傷,幸福而又痛苦,像是嘴裏咬著滾燙糖塊的孩子,被燙得疼痛難忍,也舍不得那一絲絲美妙的甜味。
直到克洛帶來了杜爾茜花的露水,請求她熬製一劑能夠喚醒光明的藥水——能夠喚醒光明的芬芳,也一樣足以喚醒沉溺在愛情幻覺裏的王子。
魔法帶來的愛情本就是空中樓閣,任何外力的輕輕一碰,便會像肥皂泡泡一樣驟然破裂。
玻璃的香水瓶在石頭上摔得粉碎,正如同女巫破裂的心。
克裏斯當初寫這個故事時到底對女巫和王子多大仇暫且不說,魔法換不來愛情的道理倒是講得清清楚楚。傲慢的王子不可能愛上有著獸耳獠牙的女巫,就算他在魔法的作用下對女巫死心塌地,願意為她挑戰冰川上的巨龍,為她尋來美麗的水晶,願意為她拋卻自己王子的身份,丟掉自己從出生起所必然要背負起的期望與責任,在魔法的熱情褪去後,留下的也隻有滿心的荒誕和不可理喻,麵對著大片爛攤子與覆水難收,像是做了一場可怖的噩夢。
年輕的女巫眼裏隻有愛情,她為這份愛情而傾盡...所有,將這份愛情置於整個世界之上。她希望王子也是如此,也可以為了這份愛情拋卻一切,將這份愛情當做整個世界。
但這個世界愛情從不是全部,哪怕是童話的世界,也有著愛情以外的故事。
誰也無法否認女巫的真情與努力,然而彼之蜜糖正如我之砒/霜,王子早已接受自己的婚姻成為談判桌上籌碼的現實,接受自己必將為了王國,為了自己的子民,奉獻自己一切的未來——對他來說那遠比一段理性全無的愛情更加重要,甚至於他渴望著的正是沒有任何感情因素打擾的婚姻,隻需要最單純的利益同盟與合作夥伴。
愛情是會變質的,而利益從不會過期。
女巫給他的不過是一場自我感動的可怕噩夢,夢境醒來他還得麵對因為自己離去人心惶惶的王國,各懷鬼胎不再安穩的政局,對自己失去信任的盟友,還有被自己不可理喻行為傷害的家人。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克洛幫助了四麵楚歌的王子,用自己神奇的精靈魔法和滿腦袋的聰明才智穩定了王國混亂的局勢,重新讓王子獲得了民眾的信任與支持,離開的時候王子送給他自己最為喜愛的珍貴寶劍答謝他願意伸出援手,憑借著那把寶劍克洛才在後麵成功通過了黑夜女王城堡前白棋皇後的魔法棋盤,得到前進的機會。
但是現在,愛情的香水作用在了我們可憐的,無辜的,已經有男朋友(重點)的彼得身上,使得王子不可自拔地對他深陷愛河,緊緊追逐在他身後向他傾訴著愛意。
彼得前麵的女巫落荒而逃失落而又痛苦,緊緊攥著手裏的香水瓶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假使她打碎愛情的香水,王子肯定很快就會從這莫名其妙的一見鍾情裏醒來,但失去了愛情香水的她也再也沒有機會獲得王子的愛情;假如她不打碎這瓶香水,王子必然一生都將忠誠熱烈地沉迷於這段虛假的愛情裏,同樣的她也沒有半點機會。
女巫痛苦地流出了眼淚。
追在她身後的彼得卻是欲哭無淚,他深切地懺悔了三秒自己為什麽不能更加沉穩冷靜一點,好好過過腦子在行動,那樣就不會莽莽撞撞出現眼下這種讓人腦殼疼的意外,分分鍾想要一腦袋撞在樹上不去麵對現實。
“我們得把後麵那...那個人甩掉。”看在王子那張跟克裏斯極端相似的臉的份上,彼得選擇了更加中性的詞來形容後麵的麻煩家夥,“用你的魔法,克洛。”
克洛鼓著包子臉用力點點頭,趴在彼得懷裏認認真真念起咒語,雖然他還隻是個年幼的小精靈,也已經會用很多有用的魔法了——濃濃的霧氣隨著他的咒語在森林中彌漫開來,乳白的霧宛如重重疊疊的紗帳,頃刻間將視線盡數遮掩。
王子隻來得及看到彼得的背影跳上樹枝,下一秒便失去了心上人的蹤跡。
而彼得卻也一樣的,隻來得及看到女巫的裙擺在玫瑰花叢中一閃而過,眨眼麵前就隻剩下彌漫的濃霧。
“......”他無語地低頭看著克洛。
克洛眨巴著那雙單純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彼得,咧開嘴嘿嘿笑了兩聲,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雖然他已經會很多有用的魔法了,但每次施展魔法,都會出點小狀況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