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李學文一行天不亮就出發,把保定城甩到了身後。這天陽光燦爛,在黃土路上,跑著一前一後兩掛膠皮輪的大馬車。前麵一輛坐人,還堆放著各種禮物,有北平帶來的,有保定采購的。趕車的是二姑家專程來接人的大表兄郭大壯。後麵一輛是從車行租的,趕車的是馬仕魁。車裏堆放著一些箱子,裏麵是從密室搞到的部份軍火。幾個男人腰裏都掖著勃郎寧。有三輛自行車大家輪換著騎。

    此外還有一條大姑家養的小狼狗,名換小黑的在隊伍裏跑前跑後。小黑比誰都忙,有時跑到前麵探路,有時跑到後麵等人。好像生怕誰掉了隊。每過村莊,總會有一大群土狗吠叫著攔路,小黑都是一衝而過。當地的農民不識狼狗,見了小黑都驚叫:”小狼!小狼!”

    李學文一路看著村莊、田疇,心裏想著平原遊擊戰。胡香蘭、胡香梅姊妹倆個一路說個不停。見李學文在那出神,胡香梅道:”二表兄,那天玉秀姐在你耳邊說了些什麽?怎麽一會兒是在他家害的人,一會兒又是在商行害的?”李學文道:”她其實什麽也沒說,隻是動動嘴唇”。

    胡香梅奇道:”那怎麽表兄說起他們害死玉英姐,就跟親眼見到的一樣?”李學文道:”我是詐那個呂家駒,他在命案現場,已經脫不了幹係了。我故意說呂家美是主要凶手,呂家駒為了保護家人,把罪名一個人但了下來,其實不打自招,坐實了謀殺罪名。呂福圓到是嘴硬,堅持妖狐說,反而為我們到密室撈一把提供了方便”。

    胡香梅道:”那地下室的秘密真是表兄問的玉英姐?”李學文道:”世上那有什麽妖狐鬼怪。我不過是根據常識推理罷了。其實所有事情都是玉秀一個人掀起來的”。說到此,李學文想起頭天晚上,玉秀過來表示感謝,一般也是個文靜羞澀的女孩兒。歎口氣道:”一個花季女孩兒,為報仇,自毀形像地裝神弄鬼。引來各路人馬龍爭虎鬥,機緣湊巧之下,竟然報了大仇!想想真讓人佩服”。

    胡香梅“哦”了一聲道:”表哥的意思,玉秀壓根兒就在演戲?那她怎麽知道玉英姐和我姐的悄俏話?又知道呂家那麽多密事?又說話作派那麽像玉英姐?”李學文道:”這都可以解釋。首先玉英玉秀是親姐兒倆,感情又極好,自然是無話不談。甚至玉英可能留有書信日記。玉秀知道呂家的事兒一點兒也不奇怪。其實那天玉秀和香蘭沒說兩句話,隻是點到一些往事。然後就是哭。在那種情況下,香蘭也不可能主動去談論往事,隻能陪哭。在旁觀者看來,香蘭也是玉英冤魂附體的證明人。此外,人們都有從眾心理。別人都說像,自己也就覺著像了。何況很多人對冤案不滿,對呂家不滿,在潛意裏希望是真的。就越發覺得真了”。

    郭大壯忽然插嘴道:”世上還是有神仙鬼狐的。那年村裏的土地廟年久失修,土地爺托夢給保長,說是再不修上天就要降災。不想第二天就下暴雨,毀了大片莊稼,土地廟也塌了。可怪的是地上淌的水帶顏色,有紅黃綠,老人們說是神仙血!”李學文道:”想必是雨水把泥胎木塑上的顏料衝下來了,所以有紅有綠的。那保長準是事後說土地爺托夢來著”。香蘭香梅聽到此,咯咯地笑了起來。

    郭大壯一本正經道:”你們也別笑,那一年老王出去拾糞。回來晚了,老覺著有什麽東西跟了自己一路。在村邊才看清,有一個黑黢黢的怪物,是個一尺多見方的扁片,四肢極細小,就蹲在老王腳邊,翻著大眼睛正看老王呢。嚇的老王狠狠拍了一糞叉,那東西怪叫一聲跑了。回村一說,老人們講,是一塊爛棺材板,受了日精月華,長年日久的成精了”。

    香蘭香梅姐倆聽了,嘶嘶地吸著冷氣。李學文笑道:”沒準就是一條流浪狗,人害怕時,看東西就變形。又是在晚上。事後回想,更是在潛意識裏補充一些細節。迷信的人們添油加醋的以訛傳訛,都是自己嚇自己”。

    郭大壯道:”還有呢,那年大白天的。老王出去割草,見有一股旋風老跟著自己,就砍了一鐮刀,結果鐮刀上全是血”。李學文道:”怎麽總是老王?有一種精神病,得病的人幻聽幻視。也可能老王就有問題,那個氣*師桃木劍上滴出鮮血來。其實是變戲法,不止一兩種物質發生化學反應能產生紅色”。

    郭大壯道:”我也就是聽說。反正寧可信其有,無可信其無。小心沒大錯,別不小心得罪了神”。李學文道:”西遊記裏有一回,說的是金星報信有妖精。師父師兄讓八戒去巡山。孫悟空怕八戒偷懶,就變化了去捉弄他。又在師父麵前揭發了他。這八戒第二次巡山,孫悟空並沒有跟隨。可八戒看什麽都像師兄變化來監視他的。一路上驚驚怪怪的。這迷信的人也像那豬八戒,看什麽都覺著有神怪作祟。路邊見條小蛇也要作揖,碰著股旋風趕緊啐吐沫。你說這麽活著累不累?”說的香蘭香梅姐倆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大家一路說笑,不覺到了晌午。李學文見小黑一瘸一拐的跟在車後,招呼了一聲:”小黑!上來!”小黑極聰明,早看出李學文在人群中的地位,李學文讓它上車,自然是可以。當下躥上了車,伏在李學文腳邊。李學文翻開小黑的爪子一看,原來是磨破了。鮮血還不斷地從肉墊裏滲出來。這小黑渾身毛色油光水滑,但幾十裏路跑下來,還是磨破了爪子,看來是缺乏煆煉。李學文拍拍小黑的腦袋說:”歇歇吧”。這小黑把下巴放在車板上,三角眼看看這個,望望那個,擺出一副可憐像。

    隨著一路馬踏鸞玲,路邊的風光漸漸地變了,原先淡淡地青山剪影已經到了眼前,變成了一座座雄偉的山峰。這時見三虎等在路邊,李學文一行也停了下來。三虎道:”咱們在此打尖”。李學文見是個路邊小店,沒有院牆。但依山傍樹,顯得十分幽靜。三輛自行車停在門口。一個小夥計出來一邊和眾人打招呼,一邊給大牲口喂料。

    李學文等進門一看,見是個夫妻小店。不過幾副桌椅。大虎二虎都在裏麵。眾人剛坐好,店主就端上來一大鍋麵條。聞著噴香。店主介紹,用的臘肉白菜蔥花。又端上一小盆酸菜,看上去又紅又白由幾種蔬菜絲組成,吃一筷子清香爽口,酸度正好,帶著蘿卜、苤藍、鬼子薑等發酵後的天然辣味,而且還有一定的殺口力。又端上來一小笸籮燒餅,方形,一邊有芝麻。吃起來外皮脆香,裏麵軟嫩。

    小黑早跟了進來,這時發出嗚嗚地叫聲表示自己的存在。大虎讓店主找來食盆放在地上,放了些吃食進去,小黑才不鬧了。這時路上沒有行人,門外就能看見大車,到不用但心貨物。

    一邊吃著飯,李學文問道:”老伯,這一帶可太平?”店主道:”一看你們就是大地方來的。不知我們這小地方,都是莊戶人家,知根知底。別說打家劫舍,入室盜竊了,就是地裏摘個瓜、掰個棒子的都少見”。三虎道:”就沒有別處流躥來的強盜?”店主道:”沒聽說過。不過到聽客人講過,百十裏外有一股土匪。不過禍害的都是周圍,沒聽說到這一帶來”。

    眾人吃完飯,謝過店家繼須趕路。進了山路況越差。大家也不坐車,遇到溝坎就幫忙推一下。眾人在那報怨政府不作為時,李學文卻想著將來打起來怎麽破路。郭大壯倒是興致勃勃。因這兩天李學文總講遊擊戰,郭大壯見到一處山坳就說可在此伏兵。又指點一個山頭說可在此堅守。見郭大壯盼顧自豪的樣子,李學文暗想,都說燕趙多慷慨悲歌的豪傑,果然如此!如郭大壯,並不怕亂世。反而認為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這樣的人多了,總能有人一將功成,最後成了將軍。

    翻過兩山夾持的一處山坳,眼前豁然開朗。遠處的山峰就像一排錐子刺向青天。一條閃閃發光的河流就像細細地玉帶一樣繞過山角。”這就是狼牙山”,郭大壯道:”那條河就是易水河”。大虎舒了一口氣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咱們家鄉山河壯麗,英雄輩出。小鬼子!來吧!老子等著那!”。其它幾個男士也仰天長嘯:”小鬼子!爺爺等著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