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蓉蓉和張公子挽在一起，蓉蓉偷偷掐了張公子的手臂一下。張公子道：“父母的養育之恩不敢或忘。隻是政見不同，父親大人既然不聽我勸，隻好在政治上分道揚鑣”。霍實道：“將來中日間或有一戰，有朝一日倆父子刀兵相見，張公子何以自處？”

    張公子道：“雖說各為其主，但決不骨肉相殘。凡事涉我爹的，我定然退避三舍。我爹事敗，也不能敗於我手”。霍實道：“張公子何不勸你父棄暗投明？若成了豈不是忠孝兩全”。張公子道：“他若是聽勸，我豈能公開脫離關係？到是先生同僚一場，應多勸勸我爹才是”。

    霍實心想：“怎麽把球又踢回來了？再讓我試他們一試。”便道：“付小姐人才難得，定然是愛國青年。何不幫著勸勸？”付蓉蓉笑道：“我一個外人，初次見麵，怎敢亂說話。平日裏也就和女眷們在一起。說起他們父子倆，夫人和老夫人都是唉聲歎氣。我頂多安慰兩句罷了。既然霍先生提醒，我一定瞅準機會勸和勸和。大家看我是客，稍稍給些麵子，到不至於挨撅”。

    霍實見話不投機，又敷衍了幾句，轉身走了。付蓉蓉和張公子兩個繼續遊玩，中午到了回民胡同西口的小樓飯店。倆人順著窄窄的樓梯“咚咚”而上，到了二樓雅間，見窗外車水馬龍盡收眼底。不遠處就是鼓樓，又見寶塔雄立。

    “這裏的燒鯰魚刺酥肉嫩，涮羊肉用料獨特，燒餅香甜焦黃。算是咱們通州的名館子了”。張公子介紹著飯館的特色，二人坐下，點了幾葷幾素。菜剛上齊，李學文進來了。原來李學文就在隔壁，菜上齊才進來是為了談話不被打攪。此時有別動隊員守在外麵。如果有人來李學文可以隨時撤回自己的雅間。

    張公子付蓉蓉二人講了這兩天的情況。張慶餘看了蕭振贏馮治安的親筆信後當場就燒了，隻說“知道了”，並讓付蓉蓉馬上返回北平，不想被老夫人留下了。對抵抗組織暗中合作的要求，有些含糊其辭，隻說“等時機”。李學文又詳細問了昨日聯誼會的細節和今日碰見霍實的經過，最後斷然道：“你們曝露了”。

    二人驚道：“怎麽可能！”李學文解釋道：“細木繁敬酒時，表麵上談笑風生。實際上向你二人分別問了十二三個相同的問題。你們都一字不差的答上了，這就是破綻。試問，就是多年的夫妻，一些生活細節都能相知甚詳嗎？這件事怨我沒說清楚。”

    蓉蓉道：“你是否太敏感了？也許他隻是作為長輩假裝親善隨便問問罷了。”李學文道：“如果他隻是套近乎，怎麽可能問你們相同的問題？男人和女人喜歡的話題能一樣嗎？他作為一個老特務，這點兒人情事故都不知道嗎？還有，霍實昨天剛剛‘灌夫罵座’，今天就有心情逛街，還能碰見你們。這說明你們的行蹤被監視了”。

    張公子疑道：“你是說霍實辭職是假的？我看殷汝耕當時氣的半死”。李學文道：“辭職應該是真的。不過他大可以偷偷地走。有必要大鬧一場嗎？就不怕被扣下嗎？他無非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霍實如何如何的有民族氣節。至於殷汝耕生氣應該是真的。過後自有細木繁去解釋”。

    蓉蓉道：“為了試探我們，拋出霍實值得嗎？”李學文道：“拋出霍實可能是細木繁的既定計劃，試探你們不過是摟草打兔子”。張公子道：“細木繁懷疑我們是可能的，但他並沒有證據”。李學文道：“日本人作事不需要證據。如果僅僅是一個公開和家庭對抗的激進青年，日本人暫時可以容忍。但懷疑到蓉蓉的身份，問題就大了。蓉蓉今天就撤離”。

    蓉蓉卻斷然道：“不行！我提前走，豈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對下一步策反張慶餘不利”。李學文道：“如果日本人對你采取行動，張慶餘的處境就更加尷尬，他管是不管？至於兩軍之間相互策反，這很正常。日本人沒有把握，是不會輕動張慶餘的”。

    蓉蓉道：“明天是陰曆二十九，就是大年夜。後天是新年初一，我回去順理成章。日本人一來沒有證據，二來也可能不驚動我們，放長線釣大魚”。李學文道：“萬事不可僥幸，就像下棋，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假設對方犯錯，己方可獲得重大利益；另一個是假設對方不會犯錯，已方應該先立於不敗之地。現在發現對方的棋力不如自己，你認為高手會怎麽選？”蓉蓉道：“我決定了，後天走”。李學文無奈，商量了一下聯絡方法後離開。

    差不多同時，細木繁和霍實也在密談。談話的主題是霍實去南京的潛伏任務。這個潛伏計劃已經策劃多時，今天是最後一次談話。此時國民黨用人采取推薦擔保製，越是地位高的人推薦擔保，越是能進要害部門或者拿到油水大的工作。而通過親緣、世交等種種關係拿到擔保信並非難事。試想，某世侄找某世伯要擔保信，某世伯有內查外調的能力嗎？而且一般但保人並不知道被擔保人的求職目標，出於麵子寫封信而已。各派敵對勢力正是利用這一漏洞把自己的臥底打入*的各個部門。後來曝出的g黨和日本間諜案，也沒聽說那個擔保人受到製裁。

    霍實的家是江浙名門，其父霍啟禮和陳其美、陳其采兄弟倆是世交。陳其采在民國二年擔任過南京臨時政府參謀本部廳長，資曆比*還老，又是陳果夫、陳立夫的堂叔。霍實去要個但保信不成問題。日本情報機關了解到南京要成立密碼檢譯所，主要業務是針對日本的外交密電，需要招募一批精通日文的人員。*認為是個好機會，親自發展霍實為日本高級特工，任務是打入南京政府，刺探高層機密。

    但霍實已經是公開的漢奸，當外交處長時還代表偽政府請求日軍協防。所以在聯誼會上搞了一出鬧劇，為其辭職出走作鋪墊。細木繁此時向霍實交底，他在南京的上線是日本海軍的女間諜南造雲子。細木繁還教了霍實一招，一但曝露，就說在日本留學時就認識雲子，完全是傾倒於她的清純美貌。對她是否是間諜並不知情。

    談完了主題，細木繁又問起霍實與張公子付蓉蓉的談話情況。霍實道：“他們說話滴水不露，或顧左右而言他，沒發現什麽破綻，也許真是一般的激進青年。不過張公子罵他老爹是漢奸，登報脫離父子關係。遇到我這樣棄暗投明的愛國人士，竟然不接招，有些奇怪。或許是不信任我？”

    細木繁道：“應該是這個付小姐教的。在聯誼會上，我在說笑中分別向他倆問了13個相同的問題。有些問題作為戀人是應該知道的，有些問題是一般人注意不到的生活細節。這倆人竟然一字不差的全答對了。這就是破綻，他們不是在自然而然的回答問題，而是在背答案”。

    霍實道：“這樣說來，他們是在策反張慶餘。就不知到什麽程度了”。細木繁道：“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女子而已，我有辦法。你今天連夜就走，這裏發生的事和你無關”。霍實躬身道：“哈咦”。

    這個年代的潞河中學已經有半個多世的曆史，占地廣大。除了寬敞的運動場，還有花園果林，假山池塘。在古樹青藤，鮮花綠草間是一座座西洋式建築。但現在時至隆冬，萬木蕭殺。又正放著寒假，校園內人跡稀少。

    在一棟學生宿舍樓裏，住著幾十個人。表麵上是留校的學生，其實是郭二壯的別動隊員。潞河中學也建立了鐵血同誌會的秘密組織，李學文在這裏建立了臨時指揮部。在一個房間裏安放了秘密電台。此時電台測向技術還沒有發明，短期內是安全的。

    李學文用電台調更多的人馬進通州準備應變，如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也是一次大練兵。到了下午，有壞消息傳來。張公子和蓉蓉走失，張公子回家後也不見蓉蓉的身影，肯定出事了。

    李學文心中早已想過無數預案，事以至此，肯定不能善了。馬上把大部分別動隊員撒出去，重點探查日偽的軍警憲特機關。讓張公子請張慶餘直接去問細木繁，同時出動大批保安隊對可疑目標進行搜查。

    很快張公子來電話，細木繁表示不知情，答應調查一下，看憲兵和特務係統是否知道此事。李學文讓二壯派精幹力量盯緊細木繁，看他都去什麽地方。讓張公子通過他老爹給日本人施壓，揚言如果日本人查不到，保安隊就全城大搜查。李學文的目的就是要知道蓉蓉現在的確切位置。一番布置之後，李學文轉了幾條街巷，跳上了一輛汽車奔北平而去。

    潞河中學宿舍樓的指揮室裏，郭二壯、胡三虎、郭風海和本校的張書第、周武林幾個分析案情。三虎道：“這麽大的通州，藏個人還真他娘不好找”。郭風海道：“通州雖大，綁架付小姐的隻能是日本人。偽政府衛隊、保安隊和警察局基本可以排除。日本華北駐屯軍也不大可能，剩下的就是憲兵隊和特務機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