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那裏見過這陣勢，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李學文暗想，如果我們落荒而逃，估計這兩個人也要走。要是讓他們逃出蘇區，對我更加不利。便道：“把能穿的都扔出門外，咱們把住門。大嘴，回隊裏把人都喊來！簫妃，吹笛子，把左鄰右舍都招來！我到要看看到底誰怕誰！”

    說著話帶頭往外扔東西。賈晉才叫道：“李學文！你要幹什麽？你想敗壞部隊的聲譽嗎！”李學文大聲道：“要敗壞也是你敗壞！實話告訴你，老子就是要把事情鬧大，怎麽地吧！”邢誌強嘎嘎笑道：“好好等著，我這就喊全隊的人來參觀！”肖玉喜則站到當院，掏出笛子就吹了起來。聲音高亢清越，在夜空中傳出很遠。

    謝愛國則不停的往院子裏扔東西，不光衣物，連家具都扔。說是防止他們用來堵門。賈晉才哀求道：“李學文，俺老賈啥時得罪你了？這樣把人往絕路上逼！作人要留一線。咱們打個商量，你給咱留個臉麵。今後俺老賈萬事聽你的”。謝愛國道：“這會兒求饒，晚了！給你留臉？給你留臉我們就沒臉了？”

    李學文道：“你有沒有得罪我，咱們心知肚明”。賈晉才道：“這個女人和我倆的恩怨無關，放了她！”謝愛國插嘴道：“不行！捉奸捉雙，豈能放了她！”李學文歎口氣道：“這個女人有沒有問題，你我心裏清楚。你還是想想怎麽交待問題，爭取從寬處理吧”。

    賈晉才聽了，頓時麵色灰敗。心想：“這是以男女關係的問題抓我，實則秘審我的特務問題，又不驚動我的上線。好算計呀！看來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背後那個組織的策劃”。李學文見自己語帶雙關，敲中了對方要害。心裏暗暗的評估，對方交待特務問題的可能性，如果交待了有什麽後果。

    這時院子裏人聲噪雜。左鄰右舍，街上巡邏的部隊和民兵都擠了進來。自有肖玉喜謝愛國倆個在那解釋宣傳。一會又是轟轟的腳步聲，邢誌強領著一大票機幹班的人殺了進來。李學文見各單位幹部來了不少，便移交了現場控製權。招呼幾個死黨回去睡個回籠覺。

    早飯後，隊裏宣布自習。大家自然放了羊，到處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當然是和夜裏的事情有關。邢大嘴則滿不在乎，到處是他嘎嘎嘎的聲音。到了下午，全大隊集合。陳政委講話，他上來就氣憤憤的喊：“賈晉才這個王八蛋！他判黨判軍！他自殺了！”“嗡……”的一聲，全場大亂。

    程政委接著說：“本來就是男女作風問題，沒想到他說漏了嘴，說出了特務問題。本來要把他移交到保衛處，結果他趁著看守的戰士不注意，自殺了。還有那個和他搞破鞋的女人，自覺沒臉，也在家裏上吊自殺了！”“轟”的一聲，會場又是一陣大亂。

    “那個女人自殺？因為覺得沒臉？”李學文根本不信。就連賈晉才也未必是自殺，都交待了，有必要自殺嗎？他們真正的死因恰恰是因為交待了特務問題。那個幕後的黑手夠狠！夠毒！

    陳政委還在繼續濤濤不絕：“同誌們，我們成天說‘抓特務！抓特務！’特務在那裏？就在我們身邊！看來，這場肅清資產階級流毒，對黨忠誠老實的運動，還是有了一定的成果。揪出了賈晉才嘛。但還遠遠不夠，還要繼續深入下去……”

    同一時間，在大隊部辦公室。軍委三局的王副局長正在翻看運動材料，越看越氣，不禁拍桌子道：“瞎胡鬧！亂彈琴！”王副局長早年是國軍的電台兵，井崗山時期由毛委員親自招進紅軍。為建設紅軍的電信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長征時毛委員用兵如神，那是因為有軍委三局的存在，對敵人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毛委員也說過，有了三局，就好比夜行有了燈籠照明。當然李德博古當領導時，有了三局也白搭。

    這次三局辦了個機幹班，王副局長本來寄予厚望。不想最近接連出事。一個學員逃亡自殺未遂的事件還沒處理，又出了個賈晉才案。王副局長親自來到機幹班，不許下麵通報。直接進到大隊部看材料。

    結果淨是些偷雞摸狗打架鬥毆的破事兒。政治上也都是捕風捉影，胡亂上綱上線。例如猴年馬月和後來成了國民黨的什麽人如何如何交往來著。又例如運動中某某背著領導發的什麽牢騷。王副局長是嚐過肅反擴大化滋味的，越看火越大。這都什麽年月了，他們要幹嘛？

    這邊散會後，李學文他們四個又湊到了一起。“唉…”，肖玉喜歎道：“沒想到是這麽個結果”。謝愛國道：“怎麽？心軟了？沒聽說嗎？那賈晉才是個特務，他自己做賊心虛，死了活該！”肖玉喜道：“姓賈的死就死了，那個女的也真想不開”。邢誌強笑道：“怎麽？憐香惜玉了？”

    李學文咳嗽一聲道：“諸位！你們誰能告訴我，那個女的為何自殺？”邢誌強道：“陳政委不是說了嗎？她因為醜事被揭，自覺沒臉，所以就……”邢誌強說話聲越來越小，眼睛卻越睜越大。“不對！”幾個人同時出口。畢竟昨晚那個女人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裏，這樣的女人會在乎臉麵？

    謝愛國道：“難道？是他殺！”肖玉喜邊想邊說：“姓賈的已經交待了，為什麽還要自殺？難道……？”“也是他殺！”邢誌強接口道。幾個人覺得寒毛直豎。見沒人說話，邢誌強道：“要不，找領導談談我們的看法？”

    “不必”，李學文道：“你以為保衛處是吃幹飯的嗎？我估計領導是心知肚明。所以對外隱瞞案情，可能想麻痹對手”。邢誌強道：“那我們咋辦？”李學文歎口氣道：“裝傻吧。姓賈的和那個女人所以丟命，無非是對方殺人滅口。對方以為我們知道的越少，我們就越安全。當然我們心裏要有一根弦，不要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呢。我說這些也不是要大家草木皆兵。畢竟特務也就是個別人，輕易也不敢動”。

    當天晚上，隊裏開全體大會。王副局長親自講話，恭賀大家在前一段的學習中取得了政治和業務雙豐收。還取得了揪出內部隱藏特務的重大勝利。並勉勵大家繼續努力，爭取早日到工作第一線。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散會後，王副局長招集全體幹部到會議室。一進屋呱嗒一聲，臉就嗒啦下來了。往桌子後麵一站，劈裏啪啦的就開罵。葷的素的一股腦砸了出去。後世的影視劇裏，我軍高級幹部都很講理，政策水平高。實際生活中，講理歸講理，罵還是要罵的。在場的幹部們一個個低著頭，站的筆管條直，大氣也不敢喘。

    王副局罵夠了，又開始褒貶運動成果，“什麽狗屁運動！都整了些什麽！”王副局說著話把一摞紙往桌子上摔：“什麽東家長西家短，誰家的耗子三隻眼！還有！揪女同學的小辮子，是調戲婦女！是資產階級的臭思想！這都那兒跟那兒啊！我看你們就是吃的太好了！撐的！你們在浪費時間！是對革命的犯罪！”

    有的幹部在心裏偷偷嘀咕：“有人故意那麽寫，我們隻是收集上來而已”。不過沒人敢吭氣。王副局還在發威：“有人專門收集學員在背後說了什麽壞話。我看不用說，應該當麵指著你的鼻子罵！當年的肅反擴大化，無數的好同誌沒有倒在敵人的槍口下，卻死在自己人的屠刀下！這些教訓難到都忘了嗎？我都奇了怪了，一個小小的機幹班，竟然搞起運動來了”。

    有人道：“報告王副局長，賈幹事代表上級來發動和指導運動。我們也不敢不從”。“不要把一切推到死人頭上！你們自己脖子上長的是什麽？沒有你們的擁護配合，他一個小小的幹事能折騰出這麽大事來？我看你們，就想著保命保官！什麽革命的利益，黨的利益，早就被你們扔到腦後去了！下去以後，每人寫一份總結撿查！一級對一級負責，都要接受教訓！”

    王副局訓夠了，命令道：“明天開全體大會，宣布運動結束。你！”用手一指陳政委，代表組織向學員對運動中的過火行為道歉！從明天開始，抓緊業務培訓，把損失的時間給我搶回來！”陳政委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道：“可有個別人的曆史確實不太清楚。這個……”王副局一揮手，個別人的問題個別調查。沒必要搞運動。散會！”

    第二天，全體大會，陳政委宣布運動正式結束，並對運動中的過火行為向大家道歉。說畢向大家三鞠躬。全場報以掌聲表示諒解。也有人流出了激動的眼淚。會後，在把丟失的時間搶回來的口號下，機幹班又投入了緊張的學習。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自殺未遂的學員調走了。後來據說轉地方工作了。

    不過因為時間緊迫，一些文化低的同誌就有些吃力了。不久，學習班結束，開始分配工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