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久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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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旭站在千禧殿緊閉的大門前,伸手碰了碰那沉甸甸的大鎖,還在猶豫之時,沒想到胡公公呈上了鑰匙。

    小胡子說:“皇上,非常時期已經過去了。”

    確實。三年前的他,皇位搖搖欲墜,先帝時代的漏洞一個接著一個等他去填。但是現在,不同了。至少三年的時間,皇上解決了大部分的內憂,把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雖然以齊王為首的一黨還在蠢蠢欲動,但是比不得從前了。

    他拿過鑰匙,捅了幾下也沒有對準鎖眼,才發現原來是手顫抖得厲害。三年多未見,再見到她是什麽情形?他不敢想象。

    縱使,這三年來,他們之間其實隔得並不遠。或許隻有一道牆,但是這道牆像銀河,他們之間沒有鵲橋。他隱隱約約聽著銀河那頭,織女歌唱的聲音。他無心去記,隻是站得久了,太熟悉了,朗朗上口,朗朗上心。

    就在這個時候,鎖啪的一聲打開了,他在在手裏,一瞬間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間的愣神之後,被上前來幫忙扯下鎖鏈子的胡公公驚醒。然後不由自主地伸手推開了那扇門。那扇宮門發出吱呀一聲,騰起一路灰。

    他捂著嘴走進去,卻沒想到,就在這拐角之處就見到了這個人。她出現的太快,讓他措手不及。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忍俊不禁,“你爬這麽高幹嘛?”

    她竟然站在那一大堆物什落成的高塔上麵,她手趴在那宮牆上,原本還在踮著腳想往高牆上望出去,去看看她女兒四歲生日宴。她聽到那絲竹聲聲,歡樂在外麵,她在裏麵。

    隻可惜還不夠高,她的頭恰好在宮牆邊緣。

    這個時候她也難以置信地回頭。千禧殿被鎖了三年多,三年來這宮裏隻有她一個人。每天到飯點會有小太監從後門送來吃食。到了夜晚,一個人的宮裏隻會燃起幾根蠟燭,幽暗昏惑,讓鄭旭看不清她的臉。

    “啊——”隻聽她驚呼了一聲,鄭旭再也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她沒有站穩,從那高塔上跌下來。

    宛如初遇,跌入那個溫暖的懷抱。她還記得本來宣她去侍寢的那個晚上,她險些在樓梯上摔倒,卻正好撲進他的懷抱。隻是那個時候,他和她還互相帶著冷漠與疏離,現在這個人是她女兒的父親,一層永遠化不開的關係。

    鄭旭抱住她,盡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散落的物什不知是什麽砸中了他的後背,鄭旭發出一聲悶哼。

    慌亂過後,她躺在爭鄭旭的懷裏,先是最先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但是很快收斂了,然後別過了臉問道:“疼不疼?”

    沒想到她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這一句。這讓他想起三年前,她數落自己,堂堂君王,在宴席上伶仃大醉。

    好像每一句話都是回憶。

    他嘴角扯出一個弧度,看著她說道:“不疼。”

    誰知她突然冷下臉來,推他的胸膛,企圖逃脫他的鉗製,但是奈何力氣沒有他大,計劃落空了,“不疼就放開我。”

    “好。”鄭旭笑著放開了她,打趣道:“這麽多東西你是怎麽落到一塊兒去的?”他說著看了看落在最底的大件,如櫃子一類,上麵的小件如鐵盒子一類,不過小件現在都散落一地。

    “我從來就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命,反正時間很多,自己搬一搬就是。”她淡淡道。誰知才一放手,她就轉身往屋裏走。她頭發披散著,沒有帶任何的首飾,然而卻不淩亂,一頭的秀發如同緞子,她赤著足,卻走得飛快。

    三年不見,除了返璞歸真,她好像沒有別的什麽改變。時間在她的臉上,宛如停滯了。

    鄭旭一路小跑追上她,在她進屋子的最後一刻捉住了她的手問道:“你還是想念明珠的對不對?”

    她一愣,沒有接話,而是惱羞成怒地想把門扉關起來,把鄭旭隔絕在外麵。但是沒想到,鄭旭一隻手攔在門口,就說了一句話,她就愣住了。

    “從今往後,你可以嬌生慣養。”

    -

    第二天一早,整個宮裏都傳遍了一個消息,被關進冷宮裏三年的徐氏被放出來了!不僅沒有降位分,聽說皇上還越發寵愛了,重受寶冊,授協理六宮之權,從第二日起,宮中眾人除了要向端貴妃請安外,也必須向徐氏請安。這讓宮裏人如臨大敵。

    楊月舞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坐起,然後就是發愣。綠茜以為自家娘娘是不是鬼上身了,不知發什麽呆,在她麵前揮揮手。誰知被她一掌拍開,說道:“太快了,比我想象得還快。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這個貴妃徐氏了。”

    同樣地,新晉的莊嬪直接去找了魏賢妃問道:“姐姐,這個冷宮裏的狐媚子到底使了什麽手段才爬出了冷宮?進了冷宮再出來應該掀不起什麽大風浪了吧?”

    魏賢妃難得皺起眉來,深吸一口氣說道:“未必。”

    第二日一早,魏賢妃穿戴整齊,打點妥帖正要出發的時候,奶娘來請示魏賢妃:“娘娘,可要把明珠公主也一起抱過去?”

    魏賢妃冷冷瞥了她一眼說道:“沒長腦子的,你以為本宮是替她養孩子呢。”說罷,不再理會,而是徑直出去了。

    魏賢妃住得遠,到的比較遲。她進去的時候已經見千禧殿裏坐了不少妃嬪。有豔羨的,有溜須拍馬的,卻是難得見到個性張揚的楊昭儀坐在一邊悶悶地不說話。她留了個神,繼續往裏走。

    徐妝洗遠遠地見魏賢妃來了,左顧右盼並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但是她還是耐住了性子,沒有多說,一直等到魏賢妃走近了,行過禮之後,她才問道:“賢妃……賢妃姐姐,怎麽今日沒有見到明珠?”

    賢妃溫婉一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平常這個時候明珠年紀小貪睡,還沒起。娘娘什麽時候沒事可以隨時來姐姐這裏探望明珠。”

    等到一眾姬妾都散了,四葉才嘟著嘴給徐妝洗捶背,一邊錘一邊憤憤不平:“娘娘!您看那個魏賢妃,明珠公主是您的親生女兒,她這話說的,像是她才是一樣!”

    她聽罷看了一眼四葉。四葉是新來伺候的小宮女,年紀小,性格也單純。自幾年前悄兒被拖走之後,就未曾見過悄兒了。這樣想來,還是很想念悄兒,隻是不知她現在身在何方,大概吃了不少苦吧。

    她淺淺一歎,說道:“本宮會把明珠要回來的。”

    話分兩頭,散了之後,楊月舞卻怒不可揭,她一邊走,一邊握緊了拳頭怒道:“你看見她臉上的淚痣了嗎?呸,她就是個我姐姐的替身。我姐姐沒了,她就用這張臉來爬上去,不害臊的!還整日整日地在冷宮裏唱歌?又不是多好聽,能把皇上迷得一愣一愣的站在冷宮外麵聽,呸。”

    綠茜嚇得魂都沒了,恨不得上前捂住自家娘娘的嘴。她臉上的五官都皺成一團,咬著手指,“娘娘!您小點聲,哎呀……”

    -

    沒過幾日,徐妝洗就打算去找賢妃,目的自然是明珠。四葉問她:“娘娘,咱們怎麽去?要不要咱們步行從禦花園裏過去?娘娘您好久沒到院子裏逛逛啦。”

    她聽罷一愣,猶豫一會兒說道,“好。”

    已經漸漸入秋了,金桂飄香。徐妝洗走在偌大的園子裏,有些貪戀其中的風景,四葉攙著她的手,高興地拉著她往水池邊湊說道:“娘娘,您看好多魚啊!”

    她淺淺笑了。四葉還小,十四五歲的年紀,而她呢,已近雙十年華。四五年前剛剛來到這皇宮裏的景象,恍如昨日。

    她走了幾步,看著一處空地問道:“本宮記得當初這裏有一株芭蕉樹,如今去哪了?”

    四葉抓抓腦袋,想了一會兒說道,“娘娘,奴婢剛入宮,但是聽宮裏嬤嬤說過,因為芭蕉樹是以前的李皇後喜歡的,所以先帝命人在禦花園種了好多。三四年前上麵命人把禦花園裏的芭蕉樹全都給拔了,聽說是皇上的意思。”

    全拔了?!

    她聽罷一愣,他,該不是知道了吧。若是知道了,那也就是說,那天他莫名地生氣,是因為……

    她本沉浸與自己的思路之中,卻沒想到被幾個孩童爭吵的聲音所打斷。她不由地循著那聲音的來源望去——

    那是四個孩子在一起玩捉迷藏的遊戲,兩女兩男,衣著華貴,身邊還圍著好幾個宮女太監。如此不平凡的待遇,想來這幾個孩子就是皇子公主了吧。這其中可有誰是她的明珠?

    她仔細看了,兩個女孩都是三四歲的樣子,兩個男孩倒是能看得出一個五六歲,一個三四歲的樣子。她看著看著,不由地上前幾步,站在那樹後麵仔細打量著。

    兩個女孩中的一個突然走上前去拍了拍另一個女孩子的肩膀說道:“喂,該你當瞎子了。”說著就指揮宮女上前給那個小女孩蒙眼睛。

    那個大一點的男孩走上前來製止了宮女說道:“妹妹,昨天結束的時候明明是我捉住了你,今天該你當瞎子了。”

    那個小女孩一聽臉就拉下來了,撅著嘴說道:“我說讓誰當瞎子就讓誰當瞎子,你們所有人都必須聽我的。這裏我說了算!”

    但是那個大一點的男孩還是不依不撓道:“妹妹,論長幼你該聽我的話;論規則也該是你當瞎子。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說著看向了其他兩個孩子。

    另一個女孩子本來就不想接受蒙眼睛的巾子,如今有哥哥替她說話,她便抿著唇點了點頭。然後大一點的男孩又看向了小一點的男孩,小一點的男孩臉上還掛著鼻涕,茫然望著周圍以後,看見哥哥在看他,隻聽哥哥道:“小灑,你同意嗎?”

    小男孩用袖子抹了鼻涕,還是一臉呆滯地點點頭。

    這個時候大一點的男孩臉上露出了微笑,說道:“妹妹,還是該你當瞎子。”

    那個一開始有些囂張跋扈的小女孩最終還是撇了撇嘴,不說話了,從另外一個小女孩手裏搶過巾子,說道:“哼,反正本公主很快就能抓到你們。宮女姐姐來給本公主蒙眼睛。”如此,遊戲才真正開始。

    四葉也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低聲問喃喃道,“不知道哪個才是明珠公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