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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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恒臉黑如墨,深吸了幾口氣,似是在壓抑幾欲噴薄而出的怒火,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想要看到我心裏去。
我不閃不避,迎著他駭人的目光,坦然與他對視,不曾動搖分毫。
“砰”的一聲,衛恒再次怒到拍案,咬牙切齒道:“如夫人所願,這三條,衛某全都允了!”
他到底還是答應了我這約法三章。
我微微一笑,也朝他露出重逢後的第一個笑容,“雖然將軍允了妾身所請,但為了安心起見,還請將軍將允我的這三件事,親筆寫於羊皮紙上,也好異日做個見證。”
“你信不過我?”衛恒怒道。
“並非不信將軍,而是信不過人心。這世上,自來人心易變,妾身不得不防,還請公子勿怪。”我坦然道。
“若是丞相在日,我自是不怕將軍不守承諾的,可他日丞相百年之後,將軍再無顧忌,隻怕……”
“既然將軍自信不會失信於我,那又何懼再多寫上這幾筆?”
若非他自己將這個把柄送到我手上,我又怎敢跟他約法三章,最多不過以死相脅,不許他婚後碰我罷了。
衛恒冷哼一聲,命人拿來了筆墨並一卷羊皮紙,筆走龍蛇,一揮而就,不過片刻,便已寫好。
“夫人請過目。”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羊皮紙一瞧,隻見上麵寫道:“吾衛恒於大婚之日同夫人甄氏約定如下……,男兒一言既出,自當立誓守信,若有違此約,則人神共憤、所求不得、眾叛親離、短命而亡!”
他一連發了四個正經毒誓,而非什麽天打五雷轟之類的無稽毒誓,可見並不是敷衍於我,隻不過——
“敢問將軍,我方才明明是約法三章,將軍為何卻隻寫了兩件事,那第二件事,為何不寫?”
他雖沒寫我要求的第二件事,卻將他承諾的“隻須我安心做他妻子”這一條無比鄭重地給加了進去,還補了八個字,“一世相守,不離不棄”。
衛恒的眉目重又舒展開,好整以暇道:“這等內帷之事,還請夫人替衛某留幾分顏麵,你知我知便可,便不用白紙黑字的寫於紙上了罷。”
“反正,若我敢不遵從,夫人隻消去求父親做主,又何懼少寫上這幾筆?”
他到底不甘受我脅迫,立時便將我方才所言回敬了回來。
“至於父親百年之後,夫人那時肯定已做好打算,要去歸隱山林,就不用怕衛某會唐突夫人了?”他繼續諷刺道。
我卻心情大好,將那紙護身符藏於懷中,笑吟吟道:“將軍若再說下去,隻怕又要為妾身溫酒了。”
“將軍既允了妾身所請,自今日起,妾身自當盡到一個妻子的本分,替將軍料理中饋,絕計不讓內宅之事讓將軍煩憂。”
“夜色已深,何不共飲此杯?”我端起匏瓜,朝他舉手示意。
衛恒微一怔愣,隨即也端起匏瓜,同我手中匏瓜輕輕一碰。
拖延了這許多時候,我同他到底是共飲了這一杯合巹酒。
見這婚儀最後一禮已成,我放下匏瓜,便欲起身去洗漱安歇,哪知衛恒長臂一展,拿過一邊的羹鬥,又往那兩片匏瓜中倒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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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形一僵,“將軍這是何意?”
“吾願再為夫人溫酒,還請夫人與我,再共飲一杯?”
“古來禮俗,這合巹酒隻需飲一次便好,將軍莫非還想酒過三巡不成?”
“我……”衛恒眼中居然有片刻茫然,“我也不知怎地,就是想再和夫人多飲一杯,還請夫人務必成全!”
他抬起眼,眸中透出一點希翼的神色來。
不知怎地,我忽然想到前世我和他始終未曾共飲的合巹酒,默然片刻,重又坐回喜案邊,靜靜地看他溫酒。
就當是……補上他前世欠我的那杯合巹酒吧。
第二杯合巹酒飲完,我和他各自去淨室洗漱。
因是新婦盛妝,光取下我頭上所戴的簪釵玉梳,禦去麵上紅妝便花了不少工功夫,待我好容易洗漱完畢,回到內寢,打算歇息時,卻發現衛恒身著裏衣,正大喇喇地半躺在榻上。
我再次蹙眉,“將軍莫非今晚也要在此處安歇?”
他衝我展眉一笑,“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燭之夜,如此良宵,我怎舍得夫人獨守空房?”
“看來還是得請將軍把那約法三章補全了才好,免得您這麽快就忘了您答應過我的第二件事。”我不悅道。
“我隻答應不與夫人行夫妻之實,可沒答應不與夫人同床共枕。反正我若有何孟浪之舉,夫人去找父親做主便是,又何懼之有?”
想不到他心中對此怨念頗深,逮到機會便要借機刺我兩句。怕是他此刻腸子早悔青了,不該送了一個天大的把柄到我手上。
我正欲反唇相譏,他卻收起方才的鋒芒,話鋒一轉道:“若是你我新婚之夜就分房而居,就不怕令姨母擔心於你嗎?”
他這話倒有幾分道理,我既打算與他做一對相敬如賓的掛名夫妻,便衝著相敬如賓這幾個字,也須在麵子上把戲做足了方可。
“將軍言之有理,我亦相信將軍乃是君子,當不致剛剛立誓定約,便背信棄義,還請將軍在榻上好眠。”
我說完,從櫃中找出一張氈毯鋪到喜案邊上,再走到床尾,去取另一床錦被。
“夫人這是何意?”
“妾身不慣與男子同睡,今夜,便打個地鋪先將就一晚。”
我抱起被子,轉身方走了一步,忽然腰上一緊,已被衛恒攔腰抱起,將我穩穩地放到榻上。跟著,一道黑影落到我身上,他已用我手中的錦被將我裹了個嚴實。
“你——”
我方說了一個字,衛恒的食指已輕輕按在我的唇上。
“夫人勿怕!地上潮濕,女子如何睡得?倒是衛某在軍中,這地鋪早睡得慣了。”
他說罷,抱起他那床錦被,走到氈毯處躺好,道了句,“夫人隻管安心高臥,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你我還要去給父親問安。”
片刻後,便傳來他輕微的鼾聲,想是已然熟睡。
看來最讓我擔心的這新婚之夜,當是再不會有什麽可怕之事發生了,可我卻仍舊難以成眠。
他將床榻讓給我,自己去睡地鋪也就罷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但凡是個君子,皆會如此。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會細心到,沒將榻上他蓋過的那床錦被直接蓋到我身上,而是替我蓋了一床新的錦被。
想不到他竟會有這般體貼入微的舉止,這是怕我會嫌棄他用過的東西嗎?
想不到這一次的新婚之夜,竟和前世全然不同。雖我和他仍是未行敦倫之禮,但以往和我相對時,總是籠罩在他身周的冰冷淡漠,如今竟似是消融了大半……
我隨即在心裏搖了搖頭,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才不過這麽幾個時辰的共處,誰知他是當真改了性子,還是作戲給我看。
也不知胡思亂想了多久,我才沉入夢鄉,一夜無夢,直至天明,竟是難得的好眠。幸好不曾誤了回丞相府給舅氏和姑氏敬茶問安。
衛恒的五官中郎將府和丞相府相距並不甚遠,乘馬車不過一刻鍾就到了。
可誰知我方進到馬車裏,就見車門開處,一道高大的身影微微低首,也鑽了進來,緊挨著我坐了下來。
我隻得朝車壁處挪讓,忍不住譏諷道:“不過這麽短短一段路,將軍亦要如女子一般,躲在這車裏嗎?”
衛恒麵不改色,壓低了聲音道:“想是昨夜沒有睡好,扭到了腰,乘不得馬。”
是誰說他睡慣了地鋪,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推開半扇車窗,佯作觀景,並不想理他。
他卻得寸近尺,又擠過來,在我耳邊輕聲道:“衛某隻是想提醒夫人一句,在咱們府上,夫人怎麽喚我都無妨,但到了相府,還請夫人喚我一聲——夫君。”
“免得讓人以為你我夫妻不和,又想暗中生事,到父親麵前挑唆。今日敬茶,我那一眾弟、妹都要來見過你這三嫂,你我越是恩愛,便越不會有人打夫人的主意。”
許是我多心,他最後一句話,讓我怎麽聽怎麽別扭。難不成他的意思是,若我和他越是恩愛,金鄉郡主她們便不會找上我嗎?
這也未免太想當然了吧?
果然,當衛恒親自扶我下車,一路攜著我手步入內堂,在眾人前秀足了恩愛時,依然有人在打我的主意。
因衛疇和我姨母尚未到來,金鄉郡主在跟我道完喜後,便故作驚訝道:“三嫂昨夜大喜,可怎麽我瞧著三嫂臉色反倒憔悴得很,莫不是昨夜沒有睡好?”
我淡淡一笑,並不作答,昨夜雖睡得有些遲,但難得一覺好眠,哪裏就如她所說,甚是憔悴了?
四少夫人何氏也湊過來,正想搭腔,已有宦者通報:“大王與王後駕到!”
衛疇雖已是齊王,卻甚少穿他的齊王袞服,日常在府裏仍是一身常服,但再平常的服飾也掩不住他通身不怒自威的霸氣。
我隨著眾人一道朝他和姨母躬身行禮,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衛恒竟從他一堆兄弟中走了過來,擠在我們一堆女眷之中,正立在我身旁。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還想著今天趁著休息,要多碼點字的,結果從下午兩點碼到現在,隻碼了三百字……大半時間都在小本本上做接下來的細綱。寫之前覺得一萬字的大綱足夠用了,真寫起來,才發現遠遠不夠啊啊啊啊啊
這章往存稿箱一丟,就隻有兩章存稿了,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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