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王不留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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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二狗就坐在我身邊,調笑道:“就一會兒的功夫見不到嫂子,看把你急的。”

    “我急什麽,就是沒人說話,太冷清了,早知道把孫二爪子也拉到這輛車上來。”

    “他肯定也沒心情玩笑了,這功夫估計坐在車上犯愁呢,韓香影可不好對付,真要發起瘋來,孫二爪子難免會吃虧。”

    “我倒不這麽看,吃些小虧有何不可,就怕韓香影硬不起這心腸了,我反而對這阿大阿二頗感興趣,不知他們私下裏能不能真把韓香影的褲衩偷來。”

    這話惹得前麵的司機一笑,我透過車內的反光鏡看他,恭敬之餘又頗為拘謹,好像很忌憚旁邊的王蛤蟆,欲言又止,沉默下去。

    就這樣冷冷清清的約摸過了二十分鍾,王蛤蟆忽然指著郊區的一片荒涼之地說道:“到了,掌門還請下車。”

    張二狗雙眼眯合,冷聲問道:“環彩閣現在的當家是誰?”

    “掌門你或許忘了,環彩閣的女人對外是沒有名字的,閣主也是。”

    “那總得有個喚頭兒,況且我現在能算外人嗎?孽家就這麽一個盈利的產業,榮升堂能夠養活自己就不錯了,想來這麽多年,環彩閣照應你們不少吧。”

    “那是自然,我春風堂這些年多虧了彩衣姑娘的照應,在她的上下打理下,孽家倒還能殘喘,隻是苦了裏麵的姑娘。”

    張二狗輕輕歎道:“想來這環彩閣還是姓王吧,王彩衣,好名字!待會兒我可要好好謝謝她!”

    我雖然聽著他們的對話,可眼睛一直打量著外麵。按理說,這裏荒涼無比,不應該在這裏立足的,可見到外麵僅有一處藥房,我是越發感興趣了。

    隻見門麵上有一幅對聯是這樣寫的:二月蘭、三白草、四葉參、五味子;六神曲、七葉蓮、八厘麻、九裏香。

    這上下聯各包含了四味中藥,從二到九,唯獨沒有一和十,所以這橫批應該是缺一(衣)少十(食),意味門庭落寞之意才對,哪想這橫批竟還是一味中藥:王不留行。

    我仔細一品,頓覺意境深遠,雅然至極。傳說王不留行這種藥是藥王邳彤發現,給它起個什麽名字呢?邳彤想起當年王莽、王郎曾來過他家鄉的事。王郎率兵追殺主公劉秀,黃昏時來到邳彤的家鄉,揚言他們的主子是真正的漢室後裔,劉秀是冒充漢室的孽種,要老百姓給他們送飯送菜,並讓村民騰出房子給他們住。這村裏的老百姓知道他們是禍亂天下的奸賊,就不搭他們的茬兒。天黑了,王郎見百姓還不把飯菜送來,心中火起,帶人進村催要。走遍全村,家家關門鎖戶,沒有一縷炊煙。王郎氣急敗壞,揚言要踏平村莊,斬盡殺絕。此時一參軍進諫道:“此地青紗帳起,樹草叢生,莊稼人藏在暗處,哪裏去找?再說就是踏平十個村莊也解不了兵將的饑餓,不如趕緊離開此地,另作安頓,也好保存實力,追殺劉秀。”王郎聽了,才傳令離開了這個村莊。邳彤想到這段曆史,就給那草藥起了個名字叫“王不留行”,就是這個村子不留王莽、王郎食宿,借此讓人們記住“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得人心者的天下,王不留行。此處雖是門庭落寞,意境中卻不失滿懷孤傲之意。在我沒遇到楊梓宜之前,肯定一笑而過,不屑之至,這既想當"biao zi"又想立牌坊的心理,我是萬萬不會接受的,我原先一直這麽認為,"ji nv"就是"ji nv",何談傲氣,更不必談交心,可遇見楊梓宜之後,心性發生了變化,又聽到一些觸目驚心的話語,現在再看,"ji nv",又何談不是一種單純的職業呢?

    王蛤蟆下車給張二狗打開了門,張二狗說道:“王堂主,你過會兒再進來吧,我想單獨見見這王彩衣,想來這麽多年,真是難為她了。”

    王蛤蟆恭敬地回道:“屬下正有此意,彩衣姑娘為人謙和,我也是沒這老臉見她。”

    張二狗和我下了車,沒走幾步就聞見一股草藥香。四周荒涼無比,除了旁邊的一處賽馬場,再無門庭。我心想,王不留行,正是一個“環”字,這環彩閣當真有趣,即是孽家最盈利的產業,那她們是如何招攬顧客的呢?

    進了門庭,裏麵的擺設跟古時候的藥房毫無差別,藥架、櫃台、老邁郎中,正對著我的牆壁上赫然寫著:采藥歸來,誤入彩雲深處;濟世歸去,安知濟與不濟?橫批:樂不思歸。

    我暗想,這裏的對聯可比外麵露骨不少,濟與不濟(妓與不妓),也隻有領略過的人心裏明白。

    張二狗見一綠衣女子,正值妙齡,上前笑道:“白頭翁持戟跨海馬,與木賊草寇戰百合,旋複回朝,不愧將軍元老。”

    我一驚,知道這是暗語,不由得大為佩服,此聯又有兩味中藥。

    綠衣女子開始不以為意,顧自搗藥,聽到張二狗說話,慢慢抬起頭,咯咯笑道:“紅娘子插金簪戴銀花,此牡丹芍藥勝五倍,蓯蓉出閣,宛若去母天仙。

    我雖對草藥名字不曾了解,可也能聽出這對聯對得十分難得,再加上綠衣女子姣好的容顏,頗有一種佳人美景的幻覺,心裏對這個地方甚是享受。

    綠衣女子盈盈一禮,上前說道:“既是同門,還望哥哥不要繞彎子,此番為何而來,直說罷了。”

    綠衣女子出落大方,幾句話說得洋洋灑灑,抬手頓足間頗生韻味,再加上豔麗脫俗的容貌,還真有點誤入彩雲深處的感覺。

    張二狗嗬嗬笑道:“敢問姑娘芳名。”

    “哥哥叫我芍藥便好。”綠衣女子又是一禮。

    張二狗問道:“芍藥姑娘怎不問我哪門哪派,這讓我情何以堪。”

    芍藥猛地一推正在搗的藥壺,哂笑道:“既是同門,無需多問,無非是為了錢財而來,我家閣主說了,你們取了便走就是,無需煩她。”

    呼呼一陣輕響,這聲音頗不和諧。我抬頭一看,櫃台那邊的年邁郎中竟是睡著了,嘴角的白色胡須被吹得一翹一翹,惹得我和張二狗哭笑不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