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元春這是……

    要跟她，比誰更會撒嬌麽？

    看荀元春一反常態的言行嬌俏、活潑，元惜麵上毫無顯露，心下卻是忍不住冷笑。

    人蠢不可怕，人蠢還心狠，那可就真是作死了！

    前世，這個堂姐用盡手段，卻連蕭櫚的心都抓不住，最後叫她一招離間計，被蕭櫚親手打掉了胎兒，青燈古佛伴餘生……

    難道如今，還能與她一較高下？

    何況，此時的她本就還未滿十，再加上身量嬌小，晃眼看著，似是才七、八歲一般，撒起嬌來，不比荀元春這個半大的姑娘更招人疼？

    之前給荀元春說話的機會，不過是想著，既然祖母往這邊趕來，必是已經得到她摔傷的消息；而荀元春又是和祖母一起來的，那這傳遞消息之人是誰，再無懸念。

    她想把前世的疑惑給解了，想知道荀元春究竟是怎麽惡人先告狀的，那“搶奪紈扇”的耀眼，是否就是從荀元春嘴裏傳出去的？

    還想順藤摸瓜，從荀元春的言語中，搜集線索，揪出那個真正的幕後人！

    這是她唯一給荀元春說話的機會，而荀元春竟然絕口不提之前的事……

    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黝黑眼珠一轉，荀元惜鬆開娘親，身子前傾，直接撲向崔老夫人。

    “祖母，璨璨疼——”

    她一開口，隻五個字，但那拖長的話音幽幽懸著，骨子裏的嬌軟勁兒一覽無遺。

    崔老夫人便是心硬如鐵，也不由得心頭一陣酥麻，沒注意荀元春還挽著她臂彎，忙不迭地長伸手，將元惜接了過去，珍寶般摟在懷中。

    “哎哎，祖母在呢！我的嬌嬌兒哪裏疼？跟祖母說，祖母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啦！”

    身子落入崔老夫人懷中的瞬間，荀元惜不由自主地渾身一僵，但很快又散去力氣，軟趴趴伏在她胸口。

    自以為足夠了解祖母的荀元春，紅腫雙目瞪得像魚眼，看一眼完全像是換了個人的堂妹，再望一眼她從未見過的，這麽慈愛的祖母，眼淚好險又要落下來。

    原以為，不管府裏其他人怎樣，至少在祖母這裏，她才是獨一份兒的真心疼愛，就連二房這個小丫頭，也比不上！

    可事實卻是……

    那個人說的果然沒錯，無論她多努力，多麽乖巧聽話，在任何人看來，都還是不如荀元惜啊！

    而且，從前隻是格外懂事的荀元惜，如今，竟然也會撒嬌爭寵了？

    荀元春望著祖母懷中的堂妹，眼神從驚疑不定，到若有所思，再漸漸轉為難以控製的，明顯的嫉妒。

    荀元惜卻是淡淡瞥她一眼，便收回目光，仰起小臉，看向崔老夫人。

    “嘻嘻，不用啦！璨璨是騙祖母的，就想祖母多疼璨璨嘛！”

    玉團子似的嬌軟小姑娘，眼圈兒泛紅，鼻尖抽動，臉上卻堆著稚氣笑容，眼底也沒有一絲水光，隻有滿滿的孺慕之情。

    但正因為元惜並沒有真的哭出來，也不說自己究竟哪兒疼，反倒叫人越發覺得她是真的疼得厲害，哪裏都疼，隻是未免祖母擔心，才強撐著！

    跟著崔老夫人過來的幾個婆子，和那兩個福鑫堂的大丫鬟瞧著這樣的七姑娘，都覺得無比心疼，何況是抱著小人兒的崔老夫人？

    仔仔細細，將懷中孫女上下打量一番，見她雖然氣色差，好在精神頭還可以，崔老夫人才鬆了一口氣。

    她也不與誰招呼，直接就抱著荀元惜，往觀瀾軒去，嘴上卻說：“嬌嬌兒沒事就好，那祖母就放心了。走，咱們回去躺床上，等大夫來看看再說，好不好？”

    荀元惜點頭應一聲“好”，再看崔老夫人一眼，卻煞有介事地皺起了眉頭。

    “祖母，璨璨長大了，可重呢！祖母抱著璨璨走路，會累的。讓璨璨下去，自己走吧？您別擔心，璨璨沒事，璨璨可以自己走。”

    看她一身血汙，卻強顏歡笑說著這樣的話……

    崔老夫人真是覺得，自己的鼻子都有些發酸了，哪裏還肯放她下地自己走，免不得又是軟聲一陣哄勸。

    “嬌嬌兒乖，聽話。你人小腿短，就讓祖母抱著。咱們趕緊回去，進了屋，你好躺著，祖母也才好休息啊！”

    說著，她腳下也快了些。

    別看崔老夫人一把年紀，頭發幾乎都全白了，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抱著荀元惜，一步步，穩穩當當往前邁，絲毫不見吃力。

    雖然府裏奴役都知道，崔老夫人最不待見的，便是她這個二兒媳婦，但私底下怎樣不論，這場麵上，幾個婆子、丫鬟卻還是請了沈月先行。

    沈月兩眼緊盯著女兒，手卻握拳放在腿側，就怕婆母一個手軟，把她的心肝寶貝兒給摔著了。

    穀雨低頭跟在沈月身邊，直直盯著地麵的目光有些飄忽，不知在想什麽。

    唯有那荀元春，好半晌都還呆立在原地，發現竟然沒個人回頭看她一眼，氣得直磨牙，狠狠一跺腳後，也趕緊跟上。

    路上，眾人都沉默著，崔老夫人卻是說個不停。

    “嬌嬌兒，不是祖母要說你。你素來是個文靜的，怎麽今日卻學了哥兒們的作派？什麽稀罕物沒見過？幾個爛果子，也值當你爬上爬下地搗騰？你看，這不爬出事兒來了麽？自個兒吃虧受疼不說，還要祖母跟著心疼。等你祖父回來，鐵定還會怪祖母沒照顧好你……”

    荀元惜把下巴擱在崔老夫人肩頭，裝出一副自責不已的乖巧模樣，默然聽訓，眼底神色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對祖父、對祖母，對這個自己自小居住的家，她曾經也是有著很濃厚的感情的。

    隻是，沒想到這荀府，其實並不是她的家，而是一座牢籠！

    而那時候的她……

    不過是關在籠子裏的，價值最高的一件貨物！

    一次又一次的陰謀陷害，一次又一次的拋棄與出賣……

    早在前世，他們就把她所有的恩義、感情和在乎，全都耗盡了！

    如今剩下的，除了恨，便是形同陌路的淡然。

    眼看著自己曾經生活了多年的觀瀾軒就快到了，荀元惜也不耐煩再聽祖母那些虛偽的言辭，猛然扭身，扒著祖母的肩，望向後方那個趁人不注意，正凶神惡煞怒瞪著她的荀元春。

    “五姐姐，璨璨等著你跟我說‘對不起’，等了一路。但是，姐姐你……”荀元惜深深地提了一口氣，眼角憋出一滴淚，話音也帶出些哭腔，“你讓我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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