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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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你這般模樣,倒像是他才是師父。”

    蔚瀟倚靠著柱子坐在廊上,一壺好酒拎在手中,興致缺缺的瞧著謝道與白衣人下棋。

    那白衣人麵貌清雅,通身雪白的衣衫,坐在褐色的木質走廊上,像是鬼魅一般,他聲音輕輕柔柔,又冷冷淡淡的。似乎是十分和氣,仔細聽聽,卻又沒有半分煙火氣。

    蔚瀟聽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冷哼道:“說得好像你有徒弟似得。”

    白衣人微微笑了笑,又道:“謝道他那徒弟生性穩重的很,你我聽了這許多年,還聽不足夠嗎?我倒覺得,他如今願意同你置氣,說不準還是一件好事。”他後半句,顯然是對謝道說的。

    “置氣怎麽會是一件好事。”蔚瀟怎樣都要與他唱反調,兼之覺得白衣人這話說得實在可笑,不由嗤之以鼻道。

    “是人便有喜怒哀樂,縱然如謝道這般修為,他仍會為此憂慮傷懷。他那徒兒是什麽修為,又是什麽年紀,這般老成持重,進退有禮,若不是生來無情,便是對謝道毫無期許,這兩樣,哪樣怕是都不是謝道歡喜的。”

    蔚瀟摸了摸下巴道:“算你說得有點兒道理。”

    謝道摸著黑子,卻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問道:“怎麽說?”

    白衣人又道:“你那徒弟是不是還在怪你?你既說他性子沉穩懂事,想來不是個不明是非的人。如今想來,隻怕他是覺著日後若有個萬一,你也會待你師侄那般待他,他心裏親你愛你,才覺得難受,他怕是真不怪你,心中隻怪自己。哈,這樣一說,他倒是還有幾分小孩子的模樣與天真。”

    勝負已經清晰可見了。

    謝道擱下一子,麵容鬱色稍淡,隻微微笑道:“如此說來,倒是合情合理。”

    白衣人便也笑了笑,一子落定。

    “你輸了。”

    勝負已定,謝道還沒說話,蔚瀟卻忽然抽過棋局,黑白子在盤上一晃,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隻見著白作一堆,黑作一起,局勢已散了。謝道微微將眉頭一蹙,卻不言語,已是不知神遊到何處去了,白衣人捏著棋子,也是老神在在。

    “我不服!”蔚瀟擱了酒壺,擰住白衣人的袖子,隻嚷道,“你跟阿道說他那小徒弟分心!勝之不武!”

    白衣人慢條斯理的揀起棋子,玉白寒石浸入粼粼水中,同他蔥根般的手指相映成輝,不急不緩道:“我就是這般不愛跟你下棋,輸了皆有我的過錯,贏了便是我的無能,你好在尋個徒弟,否則瞧再過幾年,我理不理你。”

    蔚瀟便“呸”了一聲,怒道:“我需要你來理我嗎?”

    白衣人手一頓,便抬頭瞧了她一眼,雙目凜冽而稍縱即逝,看得蔚瀟心中發慌,又問道:“你瞧什麽呀。”白衣人卻果然不再理她,隻顧自己收棋,蔚瀟見他不說話,隻摸摸鼻子,訕訕去與謝道說話,也不理會白衣人了。

    隻是蔚瀟想與謝道說話,謝道卻又問她自家徒弟的事兒,仿佛真是走火入了魔,看得蔚瀟好一頓無名火氣,隻沒好氣道:“瞧你這模樣,真是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師父,你那徒弟叫你這般心煩意亂的,隻不過是同你置氣而已,不曉得的,還當你是討了個媳婦。”

    謝道便將臉色一放,皺眉說道:“你渾說什麽!”

    “好嘛,你那寶貝徒弟半分也說不得。”蔚瀟天不怕,地不怕,隻怕謝道生氣起來,當下便軟和了態度,隻溫聲道,“你尋常平日裏,縱有千嬌百媚的姑娘,也難見你多看一眼,沒想著卻是對徒弟耐心的好脾氣。”

    白衣人這會兒已經收拾完了棋子,他引了山間水露,取過擱在欄外的長長一截竹筒,隻用尖嘴朝下,一整筒的山泉便衝洗下來,將整具棋盤都洗得幹幹淨淨,水兒四溢出邊緣,也順著底下的凹槽流了出去。

    他一直聽著蔚瀟說話,卻忽然輕輕笑了笑,淡淡道:“隻怕不是每個徒弟,都叫謝道這麽上心的。”

    “你方才不是不理我嗎?”蔚瀟衝他做了個大鬼臉,笑罵道,“我就知道你這話精憋不住。怎麽,又有什麽高見。”

    “你好大的臉麵。”白衣人嘲弄蔚瀟自作多情,卻也不多為難,便低聲笑,“謝道甚麽人,你我還不清楚,他這徒弟,怕是意義非凡呢,否則這許多年來,你見他對誰這般上心。”

    謝道置若罔聞,仿佛神遊天外,並不在意。

    蔚瀟一愣,不是十分明白,便輕輕“啊”了一聲。

    白衣人此刻才說道:“他這徒兒有趣的緊,莫說是他,便是我,也很是喜歡。”

    他話音剛落,謝道便猛然抬起頭來,一雙眸子冷電般掃過白衣人的麵孔,手中杯子舉了又放,隻淡淡道:“好友慎言。”

    白衣人端起一杯冷茶飲下,瞧著蔚瀟抽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未過多久,謝道便要回去看他那徒弟,同白衣人與蔚瀟打過招呼後,便瞬息化光離去了,不見往日飄逸之態,可見何等心急。蔚瀟知他日常探望還在後山的荊淼一次,平日不說還好,現在一想,卻覺得師徒之間親密在所難免,但如謝道這般,卻未免過度親密了。

    “臭屁精,你說阿道他……他是個什麽意思?”

    蔚瀟難免想得多些,心中不由有些惶惶,便轉頭去看白衣人。卻豈料“啟發”她的白衣人倒是不緊不慢,毫不在意一般,隻平平靜靜的拂過棋盤水麵,撥去清水,慢慢放上棋子,隻道:“能是什麽意思,謝道孤身多年,對於首徒,自然是多加照拂。”

    這話說得空泛,蔚瀟知他不想繼續說下去,便翻個白眼,卻不便再提,隻拍開酒壺,狠狠灌了一口,不再想這些事兒。

    白衣人便輕輕一歎:“還是與棋鬼下棋來得有意思。”

    言語之間,已是無視了蔚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