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第二百八十七章 抽絲剝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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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朱祐樘眉頭微皺。
“據說是一位‘得道的老神仙’, 第一次見到鄭旺時, 便掐算說他有個命格極好的女兒。”牟斌點頭道, “鄭旺一聽,覺得女兒許是成了富貴人家的妾室,就喜滋滋地說要去認回女兒,讓她從手指縫裏漏點銀錢給他花用。老道隨意指了個方向讓他去找, 他就遇見了先前買賣女兒的王牙婆。”
“真巧,又是一個牙婆。”張清皎似笑非笑道, “除非這老道當真有些本事, 否則絕不可能如此巧合。說不得, 這王牙婆也與他們有些來往, 或者早已經被老道收買了。”幕後主使還真是包容, 三教九流,無所不納,偏偏這些人也確實有些用處。這倒教她想起孟嚐君的故事了, 即使是雞鳴狗盜之輩,也自有他們的用途。幕後主使也算是將這些人用到了極致,通過他們交織出的這張網,早已無聲無息地隱沒在人們的生活中。
牟斌回道:“微臣早已將那王牙婆也抓進了詔獄,問不出什麽消息。今天讓鄭旺與她對質,她才吐露了出來, 說是那老道給她塞了不少錢。她不過是看在錢的份上,才按老道的安排行事。據說,與她一樣被收買的牙婆附近鄉裏還有不少。微臣已命人將這些涉案的牙婆都悄悄帶回詔獄審問。”
“這些牙婆不過是幌子罷了, 那個勸鄭家冒名頂替的牙婆才是關鍵人物。”朱祐樘道,“不過,這般聽來倒也不算是沒有好消息。至少,據目前所知,另外三兩個冒名頂替入宮的宮人,也多少與那個牙婆有關。幕後主使真正能驅使的人並不算多,這些人也都足夠謹慎,不會輕易招攬更多人為己所用。”
“以前他們藏得足夠深,錦衣衛與東廠才沒有發覺。如今他們都露出了形跡,想必逮住他們也是遲早之事。”張清皎頷首,“隻是,從那庵堂的主持來看,這些人對幕後主使都很忠誠。即使抓住他們,他們也未必會招認主使究竟是誰。”
“如此,便隻能放長線釣大魚了。”朱祐樘道,又問牟斌,“鄭氏生下太子的流言,可是這老道編出來的?若是另有其人,必須追溯源頭,想必也與幕後主使脫不了幹係。”
牟斌回道:“確實是那老道編出來的,鄭旺先前招認時隱瞞了許多事實。他找到鄭家後,尋不見女兒,便去尋鄭家的麻煩,想敲詐一筆錢。鄭家哪能容他威脅,便讓家丁將他狠狠揍了一頓。這時候,那老道又一次出現,說他的女兒沒有死,是草窩裏飛出的金feng huang,已經進宮生下了皇子,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一飛衝天。鄭旺信以為真,興衝衝地便要進京。”
“老道是與他一同進京的,還指點他投身宜興大長公主駙馬親眷家的莊子。連該如何傳播謠言,如何應對質疑,這老道都細細教了他。鄭旺也並非沒有起過疑心,但老道說這都是天命,他不過是順應天命而為,在他寒微之時助他一臂之力罷了。鄭旺便給他許了以後建一座道觀讓他當主持的承諾,老道很滿意,沒幾天就離開了。”
“老道走之後,鄭旺就按他的指點,開始傳播謠言。剛開始隻驚動了那莊子裏的莊頭,緊接著他便見到了駙馬的親眷,之後見著了駙馬,而後被帶到了宜興大長公主跟前。微臣已經派人去了宜興大長公主府,悄悄詢問相關人等,以印證鄭旺的供詞。”
“據鄭旺所言,老道還答應他,等他飛黃騰達的時候便會前來‘探望’他。微臣認為,這老道應當並未離開京畿,說不得正在密切關注此案的動向,隨時準備興風作浪。陳廠督已經派人去京郊的道觀中打聽此人,說不得便能遇見認識此人的道士或香客。”
“除此之外,鄭旺還提起,老道並非京畿人士,而是從南方遊曆而來。據說,他自稱師承正一教道統,姓張。”提起“正一教”時,牟斌抬起眼,語氣變得格外謹慎,“此人的身份撲朔迷離,或許並非道士,當然也不可能師承正一教,更不可能當真姓張。”
誰都知道,江西龍虎山正一教是國朝道教的魁首,自唐宋以來,便屢屢得到朝廷的冊封。/太/祖/高皇帝也曾經下旨,封正一教的掌教天師為“真人”。遍數國朝所有的道家高士,也唯有曆代的張天師才能被稱為“真人”,足可見正一教與龍虎山張家在道教中的尊崇地位。
也正因如此,民間許多遊方道士都打著正一教與張家的旗號招搖撞騙。這老道自稱是正一教人士,且姓張,但事實或許並非如此。否則,提及龍虎山正一教,誰能不想到江西?提及江西,誰又能不想到寧王一脈?
朱祐樘緊鎖眉頭,搖首道:“我知道你曾經懷疑過甚麽,但寧wang gang去世……”說實話,無論從理智而言,還是從感情而言,他都絕不相信寧靖王朱奠培有謀逆之心。他們雖從未見過麵,卻是忘年之交。人能偽裝一時,卻不可能耐著性子偽裝這麽些年,隻為了降低他的戒心,便一直和他熱切地討論書法。朱奠培對書法下的功夫絕不是能偽裝得出來的,信件中對書法的熱切也同樣不是能偽裝得出來的。
張清皎眯了眯眼,怎麽都覺得“寧王”這一係的存在感似乎有些高。不然,她怎麽依稀像是有些印象,好像在何處聽說過“寧王叛亂”?隻是,這寧王叛亂到底是哪一代寧王,她便不得而知了。
她相信朱祐樘的判斷,寧靖王或許確實沒有謀逆之心。但是第一代寧王寧獻王朱權當初真的甘心麽?從鎮守邊疆重鎮、手握兵權的實權藩王變成了蜷縮於江西一隅的閑王,他心裏真的不會存著怨氣?即使他真的看開了,寧靖王也看開了,他們的後代便不會覺得不甘麽?
當然,這些想法她都隻是藏在心底,並未說出口。畢竟無憑無據地便說一係藩王謀逆,怎麽都有些說不過去。正因如此,方才牟斌說話間才格外謹慎,隻字不提寧王一係。
想到此,張清皎便也不提“寧王”,隻道:“即使我們深信這道人隻是打著龍虎山正一教的旗號,也該悄悄去龍虎山查證一番。相信張真人必定會理解錦衣衛的用意,順水推舟地將龍虎山摘出來。”
朱祐樘心裏有些亂,聞言道:“確實該如此。牟愛卿,茲事體大,你便親自去江西龍虎山走一遭罷。務必將朕的意思解釋清楚,別教張真人誤會。另外,若是來得及,便替朕去寧王府祭奠一番。即使來不及,也可去叔曾祖父靈前上幾柱香。”
“微臣領命。陛下盡管放心,微臣會速去速回。”牟斌道,“微臣不在京城時,錦衣衛便交由底下的千戶們代管。他們都是信得過的人,陛下隨時可傳喚他們。至於鄭旺這件案子,微臣希望能由陳廠督代為處置。”
“既然你離京了,此案自然會交給陳準處理。”朱祐樘道。
牟斌告退後,帝後二人又召見了鄭金蓮,褒獎她這回立下的功勞。他們其實都沒有料想到,她竟然成長得如此驚人,不過短短半日就撬開了鄭旺的口。本以為隻能等到冊封太子大典結束後,再騰出空來處理此事,卻不想僅僅用了一天,便了結了鄭旺這個潑皮無賴,真是意外之喜。
“臣妾不過是靈機一動,學著娘娘平日的舉止,才將他鎮住了。”鄭金蓮笑道,“還想向娘娘請罪,饒恕臣妾大不敬的舉動呢。”
“若非你心思靈巧,又如何能立下這回的大功呢?即使你學了我的形容舉止,也是不得已為之;退一步而言,若非你覺得我平日的模樣能鎮得住場麵,也不會特意學我。既如此,學一學又有何妨?”張清皎道,命雲安遞給了她一個檀木小箱子,“無論何處,都沒有不褒獎功臣,反而問罪的道理。我沒有能力直接讓你升品階,隻能給你一些精巧的頭麵首飾,平日好穿戴。”
鄭金蓮忙不迭地起身謝恩,認真地道:“娘娘給的都是傳家寶,臣妾定要將這些寶貝都壓在箱底,日後給女兒、孫女兒當嫁妝。”
聽了她的話,張清皎掩唇而笑:“既然是給你的頭麵首飾,你便常穿戴著罷。你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將這些首飾壓箱底豈不是可惜了?等到不能戴了,再壓箱底,準備給兒孫當嫁妝也不遲。”
“娘娘說得是。”
聽著兩人的話,旁邊的朱祐樘挑起眉:他焉能聽不出來自家卿卿方才的暗示之語?確實,若想給鄭氏升品級,隻能先給她的相公升官。仔細說來,鄭氏這次立的功勞,也足夠讓她的相公升一兩階了。
於是,朱祐樘便道:“將鄭氏的相公也召進來罷。”
何鼎立刻遣了小太監出去,不多時一位年輕的錦衣衛小旗便走了進來,給帝後行禮:“微臣田疆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
帝後定睛一看,便認出他就是方才給鄭旺用刑的人。彼時鄭旺不知此人是誰,但他定然早就知道這便是自己的嶽父了。即使如此,他打起嶽父來也絲毫不含糊,很是公平公正——當然,想必也不乏給愛妻出氣的意思。
朱祐樘不由得啞然失笑。仔細想想,田疆雖有“逆毆”嶽父之嫌,但對鄭旺這等潑皮無賴,又何必講什麽孝道呢?“田小旗,你與鄭氏在這件案子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便升你為試百戶罷。你的母親和鄭氏都封為從六品敕命安人。”
自從七品的小旗一躍成為從六品的試百戶,田疆與鄭金蓮自是喜出望外,立即跪下來叩謝天恩。經過這一件事,這對年輕夫婦也已經深深地明白,他們的晉身之途都係於皇後娘娘身上。隻要能給皇後娘娘立功,便是給皇帝陛下立功,升遷自然不在話下——連張清皎或許都沒有料到,無形之間,她又收了兩名忠誠度不錯的從屬。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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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金蓮夫婦:ヾ{^▽^}ノ,跟著皇後娘娘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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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次是我弄錯了,將金蓮的孺人寫成了安人。金蓮現在才成了安人,以前隻是孺人。她相公也是因為這次的案子才升官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