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元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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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婚?
是明媒正娶的意思麽?
蔚知用求解的目光望向清河,後者輕輕按了按太陽穴,看上去似乎有些憊怠,“龍紹的消息查的怎麽樣?”
“他倒是沒有刻意隱瞞蹤跡,前幾天在長門和魔都之間往返,最近卻沒有離開的跡象,一直呆在長門,”蔚知道:“但用意是什麽,很難猜測出。”
清河靜坐在原地,沒過多久忽然道:“傳言龍紹愛慕一位人類女子,這件事調查的有沒有進展?”
蔚知搖頭:“並沒有發現龍紹周圍有人類女子出沒,估計隻是訛傳。”
清河抬起頭看他:“既然有風聲,要麽是有人特意散布的謠言,要麽就是另有隱情,叫人再去查查看。”
蔚知點頭,“還有一件事,”事關重大,即便確定周遭再無第二個人,他還是習慣性地壓低聲音:“有關煉器師大比後的展會,納蘭家以杜家名義展出的展品,已經有了些眉目。”
“哦?”清河的眼中有著一絲興味。
“說來還要感謝那個聯絡點查出的內奸,從他口中套出了不少消息。”話說到這裏,蔚知卻沒有一點高興,一個聯絡點混入一個別的家族的探子,絕非是一件好事,“倒也奇怪,此人已經為天苑效力三十餘載,期間也立下過幾次大功,誰料竟會是一個奸細。”
“奇怪?”清河眼中的溫度驟降,“和之前的事聯係到一起便沒什麽好奇怪的。”
蔚知陡然想起之前想要襲殺公儀林的天苑長老,長期閉關,和公儀林素昧平生,卻做出如此瘋狂的行徑,何況就算他當時成功襲殺公儀林,活著離開天苑的可能性不大,退一萬步說,即便是趁亂逃了,以天苑的情報網,不出一天,就能查到他的去處,無論如何,都是難逃一死。
修士修為到了一個地步,就越發惜命,明知必死,還要一意孤行,蔚知實在很難想出他以命相搏的原因。
“除了信仰,”蔚知苦笑:“幾乎不可能有其他理由。”
有的組織會不停給組裏的成員灌輸一些瘋狂的信仰,好讓他們能跳脫理智為自己辦事。
清河站起身,走到窗邊,原本公儀林分出的一道元神曾在這裏停留過,他伸出手在窗柩上滑過,一層淡淡的灰塵沾染的指尖,好似從來沒有人來過。
的確沒有人來過,至少不是活人,凝鬼修之身,掌陰陽之力,試問世間能有幾人做到。
“沒有什麽純粹的信仰。”清河收回手指,“指引人前行最本質的動力是誘惑。”
……
夜色清明,蔚知獨自一人走在幽靜的小道,回味方才清河所說的話。
“誘惑,”他喃喃重複了一遍,覺得這兩個字用得有些不近人情,又十分貼合現世,是人都有求而不得,和力量大小無關,人的心本就是無窮*的源泉,對人,對物皆有渴求。
路過一片灌木叢,蔚知腳步一頓,食指忽而顫動地勾了下。
“對人的渴求…明婚,亦或是…冥婚?”
一個瘋狂的想法從心底滋生出來,盡管覺得不可能,不切合實際,但縱觀種種跡象,公儀林和清河之間的關係總有夾雜著一絲有意無意的親近,他甩甩頭:“但願是我多想。”
……
“周天北,十三歲引氣入體,”尚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給蔚知帶來的驚悚,公儀林正研究著李星宗遞給他的名單,“還是玩刀的,不行不行,這個太暴力了,”
翻過這一頁,目光在一行小字上停留,“太陰玄體,萬中無一的體質,有點意思,”很快略過,看向後一頁,“歐陽靖,北荒境中連斬十三位散仙,”公儀林瞪大雙眼,“開什麽玩笑,這樣的瘋子竟然還沒成仙登天,留在這世上不明擺著禍害人!”
漂亮的手指翻回前一頁,“決定了,就從這個太陰玄體下手,畢竟是個女人,打不過還能色|誘。”
幸虧此刻旁邊沒人,否則絕對會被他的無恥驚倒,身為散仙,擁有千年積攢下的渾厚修為,還有數不清的保命底牌,竟然會挑一個女人下手,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冠冕堂皇,也是人間一絕。
“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做出決定後公儀林覺得輕鬆不少,從最弱的打起,其餘兩個先調查一下底細,能用毒的用毒,用不了就設個局,想辦法讓這兩人先進行一場廝殺,他坐收漁翁之利。
不怕打不過的,就怕不要臉的,公儀林活到現在,從來都是別人怕他,他還沒怎麽怕過人,就連平日裏不苟言笑的師父,他也能照常在麵前嘻嘻哈哈,裝傻充愣。
翹著二郎腿,大致瀏覽了下後麵的幾頁,沒有什麽特別值得上心的存在,有的也算是天驕,但太過於年輕,天才是需要時間成長的,一個還未完全成長的天才或是半路夭折的天才,都夠不上任何威脅。
好心情沒持續多久,翻到最後一頁,一個拇指大小的老頭正握著掃帚,清掃名冊上的塵埃。
“冊靈。”公儀林皺眉,冊靈誕生的機率極小,不過億萬分之一,最近一次見過冊靈還是在到天苑的第一天,清河懷中有一本冊子,其中誕生的冊靈。
他手上這份記載著各大天驕名單的冊子紙質很新,應該是最近才統計製作出來,不可能誕生冊靈這種存在。
公儀林仔細看了看這灰衣小老頭,覺得有幾分眼熟,兩指夾起小老頭放在眼前,“好像是老頭子身邊的。”
小老頭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掃帚抽在他的手指上,一道紅痕立馬出現,公儀林沒有任何惱怒,鬆開手指,小老頭腳一挨紙麵,立刻重新低頭做自己的事情。
“這種態度,還有目空一切的眼神,”公儀林撇撇嘴,“絕對是老頭子的人。”
他口中的老頭子正是他的師父,摘星老祖,雖然外貌看上去也就四十出頭,但一想到那老頭活的時間,公儀林實在沒辦法違心把對方當做中年人看待。
“說說看,師父他老人家叫你來做什麽?”確定是自己師父那邊的人,公儀林瞬間就失去了研究的興趣,象征性地問了句。
“不肖徒兒,煉器師大比前速歸師門,為師走前忘記交代一句話給你九師兄,需要你帶到。”冷邦邦地抬頭重複一句主人交代給他的話,小老頭再也沒有看公儀林一眼,專心做自己的事情。
“師父他老人家真是這樣說的?”
小老頭沒有理他。
公儀林沒有執意追問,他相信一個小小的冊靈還不至於敢假傳那老頭子的命令,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裏麵整齊地放著一張薄如蟬翼的麵具,“有了琉璃帕,原本是絕好的混入納蘭家的機會,現在一走,未免有些可惜。”
算算日子,如果禦劍來回,少說也要四天,不停歇來回,等再到長門,也隻能堪堪趕上煉器師大比,有些事情失了先機和錯失良機並無不同,眼下長門情況未明,故人紛至遝來,什麽都不做不是他的風格。
“如果能提前兩天回來還有彌補的機會,”公儀林左思右想,也沒尋思出一個合理的方案,突然,他一拍桌子,望著辛勤工作的冊靈,眼前一亮。要知道每一個冊靈都是學富五車,它們的腦海幾乎能夠容納世界上的一切知識,有需要解答的問冊靈簡單又方便。
低下頭,公儀林靠近冊靈,“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冊靈沒有出聲,公儀林也不管繼續往下說:“從長門到師門,怎樣才能在兩天內完成一個來回,有沒有好的飛行法器給推薦一下。”
如果有,想辦法偷到手借用下再說。
“飛行法器本質是靠修士的元力驅動,人力有窮,飛行法器自然也有極限,日行九萬裏,即便是上品寶器也沒有此等能力。”
聞言公儀林心中難免失望。
“想要兩日內完成一個來回,飛行法器做不到,隻有唯一的一種途徑。”
公儀林直覺很難達成,仍舊問道:“何種途徑?”
“這世間,隻有一個種族,能扶搖直上九萬裏,晝夜不歇,與天比肩。”
公儀林一怔,“你是指……”
“鯤鵬一族,”冊靈淡淡道:“隻有它們擁有這種能力。”
騎著清河回師門?
公儀林用手趕緊揉揉臉,那畫麵太美,想都不敢想。
“問題問完,請合上冊子,灰塵會加速紙張的衰老。”小老頭停下掃地,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公儀林將名冊合上,放在一旁,旋即陷入深思,辦法如今是有了,但值不值得一試,才是問題的關鍵。
他的目光在琉璃帕上流連,如此好的能接近納蘭家的一個機會,放棄未免太過可惜,煉器師大比前,他要盡可能探知納蘭家最後在展示會上假借杜家的名義,究竟要展出何等寶器。
……
眼前雖然也是一個大宅院,但和李星宗之前買下的簡直是天壤地別,後者裝飾的跟皇宮寶殿一般,眼前的卻是樹木,雜草,野花競相成長,處處生機勃勃,少了分雅意,多了絲野性。
公儀林一炷香前才來過這裏,當時不過是被召喚來的一縷元神,沒有注意周遭的環境,現在他本人在這裏,便多存了分注意,前方的灌木叢旁邊還有一行腳印,泥巴尚未完全幹涸,顯然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
有人在他走之後來找過清河,就在剛剛,此人才離開。
公儀林不由揣測這麽晚來找清河的是誰,理智告訴他應該是蔚知,但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可能。
他朝前走了幾步,站在距門口幾十米遠的地方,沒有敲門,以清河的實力,恐怕他剛一踏入這裏,對方就已經清楚的察覺到。
“請進。”裏麵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公儀林這才抬步往裏進,推開門清河正好站在窗邊,月明星稀,紙窗上還有影子。
這是方才他元神停留過的地方,也是在這裏,他布下了自己所掌握幻境中最精妙的一出,至於最後被破解,公儀林的心情也有幾分複雜,先是覺得‘不愧是清河,果然如此’,後又生出幻境被破解後的幾分遺憾。
“我不覺得你有東西落在這裏。”兩人沉默,先開口的竟然是清河。
公儀林很快神色恢複正常,徑直走向窗邊,停在清河身旁,一本正經道:“這種二次拜訪的行為,你可稱作回門。”
每當公儀林擺出這副表情,說出來的話基本上可以跟胡說八道畫上等號,清河便沒有深究公儀林這話裏有話的玩笑。
公儀林先是沒有繼續開口,純粹的站在一旁,兩人同樣抬頭望著窗外,看似在賞月,內心究竟是如何想的誰也不能得知。
“再美的月亮賞多了也是無趣,”公儀林側過臉看他,“賞月還不如賞人來的美好。”
“這裏沒有人,”清河道:“我為妖族,你是鬼修。”
“有時候你說的話比賞月還來得無趣,”公儀林發自肺腑認真道。
不知為何,清河竟被他說話時咬牙切齒的語態,配上無能為力的神情給逗樂了。
公儀林因為他突如其來的笑容恍惚了一下,暗罵了句臉長得好果然誤人子弟,但該說的話確實一句也沒有落下,“誰都有自己擅長的地方,人類的領域在腳下,而鯤鵬一族隻有在天空上才是絕對的王者,不知我說的可對?”
“直說,”清河收回目光,不再看窗外,“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公儀林摸摸鼻子,小聲地嘟囔一句:“就是想借你騎騎。”
他的聲音太輕,連蚊子叫都比不上。
“想什麽?”清河道:“大聲一點。”
“咳咳。”公儀林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說,世界那麽大,要不我們去看看?”
‘我們’這個詞用在這裏就有些微妙了,懶得說話再繞彎子,清河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身上到底有什麽是公儀林貪圖的東西,力量?靈石?坦白說,這兩樣東西公儀林自己就有,他身邊的人也有,他沒必要自己折回一趟,還是本體造訪。
那就隻剩下速度和身份。
後者公儀林暫時用不上,清河雙眼一眯:“你想讓我帶你去哪裏?”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公儀林笑道:“說起那個地方簡直是風景秀麗,鳥語花香,冬暖夏涼……”
“去哪裏?”見公儀林說到興頭上,似乎有著沒完沒了的趨勢,清河不得不開口打斷他。
“我師門,”公儀林道:“來回也就是個十幾萬裏,我們不急,時間還很充裕,兩天內往返就行。”
一句話沒有任何間斷地說完,表情沒有一點心虛,麵子上的工程做到這裏,公儀林覺得他實在是一個心理素質很強大的人,竟沒有任何臉紅心跳。
總之,他絕對不會承認是他厚臉皮的緣故。
清河還真沒有注意到後麵數字的問題,他的關注點完全被前麵三個字奪去。
我師門。
根本沒有可能產生歧義的三個字彰顯公儀林要自己同他回師門的請求。
對於一個遍布強者的師門,說不感興趣是騙人的,尤其是在他和公儀林關係正處於含糊不清狀態的時候,對方提出這樣的請求,他不得不做多想。
“煉器師大比之後。”他略一沉思,開口道。
“不行,”公儀林立馬否決,到那時黃花菜都涼了,天知道如果做出忤逆那老頭子的事,對方會想到什麽非常規方法來整他。
說起來,公儀林的過去堪稱是一部血淚史,遙想當年,最疼愛他的大師兄還在世,當時年幼的他不管犯什麽錯誤,隻要不是原則上的,抱著枕頭到大師兄屋子打兩天地鋪,等風頭過去,師父的氣消了,便不了了之,大師兄走後,師門裏完全沒有一個可以和師父抗衡的存在,也就是從那時起,公儀林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當然,即便是夾著尾巴做人,他也比一般人為人處世要囂張的多。
畢竟是托人辦事,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生硬,公儀林立馬轉化語調,和顏悅色道:“夜長夢多,擇日不如撞日,我掐指一算,今天就是個黃道吉日,不如我們踏月而行,現在出發,還能趕的上看明天師門外峰山上的日出。”
清河盯著他沉默半晌,“你又要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公儀林大呼冤枉,“我發誓,這次回師門隻是幫師父捎句話給九師兄,其間本人以名譽……呸,以一個男人的立場保證,絕對不做為非作歹,禍害蒼生的事。”
說完,他內心暗暗補充了句,此誓言隻針對回師門的路上,至於回來後,兩條腿長在他身上,自然是想去哪裏去哪裏,想做什麽做什麽,比方說去納蘭家打聽打聽情報,想辦法讓那些天驕間率先進行自相殘殺,亦或是看有沒有合適的時間,從納蘭家順一兩件像樣的寶物出來賣到黑市。
聽到公儀林沒有用他所謂的名譽保證,清河有幾分相信他話裏的真實性。
“你確定想讓我帶你去?”
公儀林雙手合十,“十萬火急,你就權當是日行一善。”
清河定定看著他,做出一個不知日後是後悔還是慶幸的決定:“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公儀林唇角一彎,沒有將話說死:“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議,趁著這段時間,我們來商討一下出發時間,”他露出一副靦腆的樣子:“你覺得我們是現在出發,立刻出發,還是馬上出發比較好?”
“……”
……
一路狂風呼嘯,地麵上的種種事物,不管是熟悉的還是不熟悉,通通如曇花一現一閃即逝,公儀林看到了翻騰浪花的江河,也看到了磅礴連綿的巨型山脈。
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鯤鵬急速飛行的時刻,直奔高空,廣闊的大地眨眼間縮小,飛速地從眼前劃過。
冊靈所言非虛,再強大的飛行法器,哪怕是傳說中的上品寶器,都無法達成這樣的速度,如此急速風行產生的罡風,法器根本無法適應,甚至還會出現崩毀的風險。
在公儀林暗自心驚的時候,清河也並非一點感觸都沒有,越靠近公儀林提供的方向,他隱隱感覺到不遠處前方雲層間都有陣法回蕩,而身下數千裏的山峰,峰頂似乎有血氣凝聚,山穀中更有沼氣煙霧。
布下這等完美陣法的人,必定是一位大能。
清河放緩速度,身子壓低直衝前方的山門,無人駐守,但卻有成千上萬詭異的符紙貼在山門周圍,冥冥中透露一股龐大的威壓。
在那山門內,隻有寥寥十幾人,他們有的在垂釣,有的倒立著看書,有的正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唯一的特點是,他們身上都有一股風塵仆仆的味道,顯然也是前不久才趕回來。
一隻威嚴且通體雪白的巨禽在天空上盤旋不可能不引起他們的警覺。
“竟然是隻鯤鵬,”垂釣的人手依舊穩穩抓牢魚竿,隻是用耳朵去感知周圍的一切。
倒立看書的人翻了一頁紙,打了個嗬欠:“終於有其他種族忍不住要攻打山門,最好多來點,節儉的日子過久了,讀書人,還是要多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才不負青春。”
研究稀奇古怪事情的人算是最正常的,他放下手頭的事情,仔細看天空中飛翔的巨禽,“鯤鵬,”先是得出結論,進而看到鯤鵬寬大羽翼上的一個小黑點,定睛一看,驚訝道:“還有小師弟。”
他深吸一口氣,自己先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大聲吼道:“小師弟回來了,大家快出來接一下!”
話音剛落,垂釣的聽見魚竿都不要,哪還有剛才的淡定,直接跳到水裏,藏匿住整個身形,看書的將書一拋,就近跳到一棵樹上,隱沒在層層綠蔭間……寥寥十幾人,竟無一額外地做出了同一個選擇。
混世大魔王回來了!
快跑!
跑不了的趕緊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