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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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帝站在窗前,注視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連日的晴天仿佛都在預兆著春日的來臨,而這陡然降臨的大雪,卻讓這冬日的寒冷陡峭幾分。

    德公公站在外麵已經多時了,舉棋不定,到底進不進去,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心一橫,麵帶著幾分厲色進了屋子。

    德公公剛進門,宸帝就轉過身來,複雜的雙眼裏恢複往日的氣定神閑,坐回書桌前,隨意地攤開一本書。

    “爺,鬱王爺已經入府,那位也傳話過來了,鬱王已經知道北侯是他生父了。”德公公小心翼翼地說,越說聲音越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麽。

    宸帝的智慧,一直無人能及,就連從小同他一起長大的德公公,也琢磨不透。當德公公明白鬱王是宸帝的一個誘餌時,他極力地想勸阻宸帝。

    帝王無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帝王以為無心,卻長情。

    “嗯。”宸帝淡淡地發出一個字。

    “那下一步計劃,什麽時候實行?”德公公硬著頭皮繼續問下去。

    “暫緩,聽我吩咐。還有,讓兵符稍晚幾天。”宸帝一隻手撥弄著桌前的卷書,一隻手埋沒在寬大的袖袍裏,微微抖動,不時地發出機關扣動的聲音。

    “奴才知道了。”德公公領了命,抬頭端詳了宸帝一眼,見他一副陷入心事的樣子,站著沒動,靜靜地等著吩咐。

    “你將他叫過來。”

    “是。”這次是真退下了。

    宸帝掩在寬大袖袍的手,輕輕地扣動機巧盒裏的機關,他解了快十日,才打開第二層。宸帝心裏忖測,他那麽聰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帝王心在動搖,卻不知哪裏是岸。

    侯府裏,離北侯的壽辰還有三日,住在侯府的這兩日,北侯是變著法子地親近他,而鬱林是變著法子的躲著他。

    黑衣人站在門口,堅守自己的崗位,對著來人冷冰冰地答道,“鬱王身體抱恙,謝侯爺的好意。”黑衣人在外麵,擋住了今天的第三波人,第一波請鬱王賞雪,第二波請鬱王賞舞,第三波請鬱王—賞美人!

    來一波,鬱林頭疼一遍,北侯老當益壯,邀請自己的兒子一起賞美人!

    鬱林躺在榻上,靜靜地冥想,從他來到這裏的第一天開始回憶,點點滴滴,將所有的事情試圖串在一起,宸帝已經比他多走那麽多步棋,而自己一直在被他牽著鼻子走,鬱林想徹底地反擊一把。

    宸帝最怕什麽,最怕自己跟北侯合作。宸帝最篤定的是什麽,篤定趙鬱不會跟北侯合作,鬱林明白,一旦合作,真的謀上其位,太子趙易,不會有好的下場。宸帝堅信,趙鬱不會讓太子遭此下場。

    現在北侯對他這麽的耐心,可能父子之情占了一部分,更重要的恐怕是,他是北侯府的嫡係血脈,血統純正,僅此一隻!

    就這樣被宸帝牽著鼻子走,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但他確確實實是不可能幫北侯的。怎樣才能不動聲色地反擊,想的毫無頭緒。

    窗外的黑衣人靜靜地站著,同寂靜飄落的飛雪一樣,讓人察覺不到一點聲息。

    鬱林看了眼窗外,背過窗去,攤開一直帶在身上的包裹。

    包裹裏的東西很少,鬱林拿出了鬱王府的箱櫃底下翻出來的那柄手刀,鬱林從未將刀鞘拔開過,實在是看著太老舊了。他怕一不小心,弄斷了。

    門外的人悄聲無息地進來了,定定地站在離鬱林不遠的地方。

    “什麽事?”鬱林稍稍拉起袖子,掩住手刀,他現在誰也不信任。越是親近的人,越能在無形中捅你一刀。

    “北侯出府,去落花澗賞梅,來邀請王爺同去。”

    “出府賞梅?”鬱林被困了幾日,突然北侯要帶他出去,令他疑心大起。

    “那你可有打探到什麽消息?”

    “同王爺想的一樣,北侯確實在準備謀反。”

    “那為何遲遲沒有行動?”

    “屬下認為,北侯可能是在等。”

    鬱林抬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北侯想要謀成大事,他的勝算就在於十萬的越澤騎兵,但是自從北侯即位後,三十多年,無論外戰還是內戰,從未動過越澤騎兵。”

    鬱林皺眉,不知他的意思,“為何?”

    “屬下不知,但兵符確實已經三十多年未現世了。”

    “你是說,兵符可能不在了?”鬱林不確定的問。

    “屬下不知。”

    “你出去吧,讓宸帝來見我。”鬱林淡淡地起身,不打算在說下去。

    “屬下不.....”

    “別裝了。”鬱林煩躁地打斷他的話,心情頗為暴躁,轉身就往門外走。

    留下黑衣人在原地,苦澀地動了下嘴角。卻一言未發。

    外麵雪飄的密集,雪花瓣打在臉上,又涼又濕,鬱林的心情也像的紛飛的雪花一樣,刺骨寒冷。

    鬱林有些無奈,他也想自欺欺人,但黑衣人表現的實在太明顯了,如果第一次黑衣人引導他猜到趙鬱的生父是北侯是一次巧合的話,那麽這次引導他猜測自己手裏的手刀可能是兵符,那就決不可能再是巧合,偏偏還是他心血來潮,將手刀拿出來的時候。

    他從來未現過手刀,但黑衣人和他身後的那個人,卻知道他是有的,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手刀就是他身後的那個人給趙鬱的。

    如此坦誠的謊言,明顯的暴露,黑衣人是宸帝的人。

    落花澗在祁南關北麵的一座山穀裏,交通閉塞,卻是人間仙境。冬日隻能賞梅,滿穀都是馥鬱的芳香,混合著冷冽的寒風,深吸一口像是浸淬寒香的冷箭,刺進心底。

    “鬱王覺得此處風景如何?”兩人並列走在山穀之中,聲音回蕩到遠處。

    “人間仙境,不過如此。”鬱林的心思不在賞景,四處瞥望幾眼,隨同而來的侍衛,五步一崗,將他們圍的嚴嚴實實。

    “這邊關的景色,與京城相比,如何?”趙煊盡量找些話題,讓氣氛顯得不這麽尷尬。

    “嗯,各有特色。”寡寡的一句話,說完又陷入沉默。

    鬱林的心裏亂的很,他現在處於非常被動的境地,無論是麵對在暗處的宸帝,還是在明處的北侯,他都有一種暴露弱點的緊張感,他的後背露給了敵人,讓他止步不前。

    突然,北侯停下,後麵走上來一位身穿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鬱林眯眼看了一下,這人鬱林見過兩次,每一次都是在北侯的身邊見到的,並不是簡單的人物。

    “侯爺,屬下有事稟告。”中易簡單地朝鬱王行了個禮,走到趙煊的身邊,輕聲稟報。

    “嗯,何事?”趙煊顯然沒有避諱趙鬱的意思,直坦地說。

    中易猶豫地看了鬱王一眼,卻招來趙煊警告的眼神。

    中易明白北侯想取得鬱王的信任,所以不避著他,隻好硬著頭皮說下去,“屬下剛剛發現,穀口的守衛都被人暗算了,死傷一片,屬下懷疑已經有人潛伏進穀內,擔心會對侯爺不利,所以懇請侯爺盡快回府。”

    趙煊不以為意,笑道,“中易,你是多年不上戰場,膽子都縮到肚子裏了。這點事兒就把你慌成這樣。”

    鬱林站在一旁,聽得皺起眉頭,他如此困境,外界的一點動靜對他來說,都能讓他起戒備。而且還是如此危險的事,是要害誰?

    “侯爺,您不可大意,屬下懇請侯爺回府。”中易一臉的焦慮,語氣不禁更加急促。

    “侯爺的安全確實重要,這雪景梅花,下次有機會還可以再來。”鬱林順著中年男子的話,也想盡快回去。不論是要殺誰,穀裏肯定是不安全的。

    “那好。”

    來時的路皆被清理過,回去的時候暢通無阻,但鬱林明顯感覺到,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很緊張,氣氛一下變得平靜,對危險的嗅覺,他一向很靈敏。

    快到關口的時候,鬱林的心陡然猛跳了一下,原本白茫茫的雪地裏,突然湧現出許多身穿白衣的殺手。與這茫茫白雪融為一體,果真是最好的偽裝。

    “來人,保護侯爺。”盡管早有準備,中易還是被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一批刺客打亂了陣腳,但他立刻穩定過來,隨後喊了一句,“保護鬱王。”

    鬱林到不覺得這批殺手是衝著他來的,他現在可是一點威脅都沒有了。但所有的殺手卻是拚了命地往他這裏湧現時,鬱林追悔莫及,真是衝他來的。

    雖然身邊有人護著他,但他也躲得狼狽,這可是真刀真箭,鬱林甚至能感到刀劍滑過他耳畔留下的寒鳴。

    “全都去保護鬱王,中易,你過去保護鬱兒。”幾個打鬥下來,趙煊也明白他們的意圖,這群人是衝著趙鬱來的,誰最想殺趙鬱,他不用想都知道,一時間怒火燃起,趙煊招招殺盡,想盡力地走到趙鬱的身邊。

    鬱林邊躲邊跑,媽蛋,那麽多個侍衛怎麽在他這邊的就這麽幾個,逃命還得靠自己。為了跑的利索點,他直接將身上的大氅解開,瞄準個時機往身後,猛地一擲。隨後,往前奔命。

    後麵追殺他的人同樣緊追不舍,趙煊眼看著趙鬱離他越來越遠,手下更是越發狠戾,趁著周圍殺手被暫時解決,一個飛身越過眾人頭頂,立在鬱林的麵前。

    “你往穀口走,這些人留下我來處理。”趙煊急聲說道,將鬱林大力地往穀口一送。

    鬱林除了信任他,別無他法,拚了命地往穀口跑。

    如果他知道穀口的危險更甚,或者說穀口的那個人不是來殺人,而是來誅心的,他寧願死在穀裏,也不會去穀口。

    這是鬱林倒下的那一刻,閉眼時,唯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