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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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婉容掙紮出個什麽,就看見從街頭的對麵的小巷子裏走出好幾個華服的青年男女,說說笑笑一路沿著街道往河岸邊走。
帶頭的是一個文人打扮的青年,月白長衫,淩雲巾,手執一把折扇,就是看不清麵貌,仍就不減風度。
而他的身邊,跟著兩個帶惟帽的小姐,一個穿著碧璽紗裙,一個卻是通身的海棠紅,後麵綴著幾個長衫的書生,明顯是以這三人為主,不緊不慢的跟隨。到是有一個小個子的少年,遠遠走在隊伍的前麵,帶著幾個家丁摸樣的人,時不時往後催促一聲什麽,招搖過市,好不活躍。
是那個月白衣衫的青年先看到了一直站在河堤邊的張祺,他好像是有些不敢確認,往前走了兩步,又探頭看了對方一眼。
不過照麵的功夫,兩個人就對上了話,明顯是相熟的。
張祺在跟這個書生說話的時候,不經意的抬頭看向臨仙閣的方向,肯定是見不著什麽,婉容還是下意識的往裏退了退。
“這些是誰?”無論心裏是怎麽想的,婉容對張祺這個哥哥是出於本心的在意。
李君瑞把窗往外推了推,看了一眼後,卻是把貼牆的鍾公公給叫了過來,指了指下麵讓他看。
鍾公公不愧是萬事皆通,看了一眼便說道,“月白衫的是張府二房的公子張恒,排行四,至於後麵的兩位小姐,應該是從江南過來的方家表小姐和張家大房的七小姐,站的遠些折柳枝玩的那位小公子是廖家的五少爺,還有一些,老奴眼拙認不出來,看那服色應該是百舸學院的學子。”
李君瑞不認識這些人理所當然,鍾公公就連蒙著麵的兩個小姐的身份都了若指掌,實在難得。
婉容聽了咋舌,感情是一堆親戚撞上了。
不成想,鍾公公盡職盡責的又補了一句,“聽說那方家表小姐在江南素有才名,父親又是南直隸應天巡撫,正二品的大員方平,而她的隔房嬸娘正是張家的四姑奶奶,張老大人怕是想親上加親。”
“誒”,婉容一聽這話,過了一遍沒什麽反應,低頭往下一瞧,正見兩個姑娘跟張祺問好,陡然清醒道,“方家小姐不好嗎?”
鍾公公笑嗬嗬的道,“皇上心疼娘娘,張大人也算是自家人,不如娘娘給把個關。”
“我?”婉容指著自己,反問,“這合適嗎?”
“沒什麽不合適的,依老奴看,張大人怕是願意的很,畢竟他至親的親人就剩下您了。”
鍾公公循循善誘,李君瑞在一邊一言不發,顯而易見的一副你的事情要是你自己不管,我們也管不著的表情。
婉容低頭琢磨,在宮中過日子,身後有人太過重要,張家人不可能撇開明妃支持她,唯一可靠可用的就隻有張祺,難不成這就是他帶她出來的目的!
小心窺探,發現鍾公公都快老僧入定了,李君瑞就更神了,自如的為自己砌了一杯茶喝,就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一般,身份演繹的極為出色。
這這種你想要什麽,就盡管伸手去取的架勢,無來由讓她有一絲感動,握拳輕咳了一聲道,“那不如請他們上來,喝杯茶,不知方便不方便?”
“你決定。”李君瑞混在意的點頭,好像她做什麽決定他都會同意一樣。
“那老奴去了。”鍾公公掐著時機活了過來,笑著應下。
到目前為止婉容都覺得挺好的,感懷於他對她的考慮,見人走後,就自動自發的窩進了他的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揪著他的玉牌耍玩。
兩人相處不過一會的安靜,無端生出許多情緒的某人開始絮叨不停。
“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太管閑事了?”
“要是人家喜歡,我看不看又有什麽關係。”
“我這算什麽啊,指手畫腳也輪不上啊。”
“再則說了,他好不好關我什麽事,他也沒管過我……”
“……憑什麽啊……”
美人在懷的李君瑞很享受這種主動的乖順,時刻繃緊的心弦不由自主的放鬆。
不過這等好事,哪裏能延遲太久,在一通碎碎念的魔咒後,他沒有把她扔出去已經算是克製,隻能勞累自己聽而不聞的轉移視線,望向了窗外。
明明年紀不大,這嘮嘮叨叨的嘴碎功夫是從哪裏學的,明明先前沒有,莫不是學了劉雲?
莫名受了連累的雲姑姑,看著院外的天空,都灰了。
話說,張祺被突如其來的事態,打擊的愣神,來不及跟上的情況下,反被人推出了門外。
那個叫銀盞的婢女,傳達了一句話,“張大人您先留步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這話,他就起了心思,要上去再看一眼。
左突右撞,竟然上了功底。確實沒想到,那女子的身法比他更微妙。在同使巧勁的情況下,他竟然是寸功未進。
他不得不慎重麵對這個平平不出奇的婢女,沉聲問,“十二道門,你是上三門還是外九門?”
“上三門換顏晝氏,”銀盞平心靜氣的回答,“張大人,奴婢在這裏,您該知道,是上不去的。”
張祺心頭一驚,立刻追問,“那剛才是畫顏還是上皮?”
銀盞並不驚訝,她來伺候主子,自然對張祺有所了解,且他本身在江湖上也不是默默無名之輩,六年來跟外九門的百曉閣做過好幾筆生意,能夠知道十二道門的事也不奇怪。
“不過是粗淺幾筆,張大人想哪裏去了。”
“真的?”不知是該就此歡喜還是該繼續懷疑的張祺,聲調隱隱做顫。
“張大人,”銀盞到此略略不耐煩,“您究竟想懷疑什麽,百曉閣給您的消息一字不假,到如今您還猶疑不定,您就這麽相信自己的判斷!”
“不,我沒有……”張祺白了臉,緊巴巴的反駁,七尺男兒,威震晉北塞外的昭毅將軍,此時無措的像個毛頭小兒。
可能自己也意識到,當下無狀,愧於見人,他上不得去,隻能發足奔到了河邊,胸口處一道悶氣洶湧澎湃,心髒砰砰如鼓鳴,“我怎麽這麽蠢,就能這麽蠢,她就是我妹妹,跟娘長的那麽像,不過是長大了,好看了,也瘦了,竟然就認不出來了……”
張祺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恨不得拍死自己,當下便發出砰的一聲重響。
“三哥,真的是你,你這是怎麽了。”不提防有人走近,見了他的反常舉止,驚呼出聲。
張祺自是見過大世麵的,一時心潮澎湃也當不得什麽,當下整肅了神情,回頭來看,卻是四弟張恒,抬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發現方家表妹還有七妹都在,跟著他們的怕是跟四弟同一個書院的學生。
他的行為確實匪夷所思,但還不至於要跟他解釋,隻是斂容道,“你們怎麽在這裏?告訴過家裏人嗎?”
“告訴了,告訴了,三哥哥,毛管家他們還在後麵跟著呢。”說話的是大房除了明妃外唯二的嫡女七小姐張婉婷,隻比婉容小了幾個月,今年三月才及笄,家裏著緊,不肯輕易把她嫁了,稍未議親。
至於這位表小姐,是年初到的京城,老爺子也算是用心良苦,想著法子套牢方平這艘船,也不是沒有為他打算的意思,隻可惜,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方秀芝見到他後,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好,就冷淡的保持了距離,退後一步,恰恰好讓張恒擋了她半邊身子。
張恒是少年解元,下半年秋闈下場,三元及第,光宗耀祖是家裏人對他的期盼,恰是張家第三代中最受矚目的一個。
張祺確實看見毛管家帶著人站在幾步之遠,既然如此,他也就不費這個心了,不過還是提醒了一句,“放完燈就早些回去。”
“知道的,不知三哥在此地何事?等人嗎。”張恒此人善交際,又有絕好家世,在士子中的人緣是極不錯的。此地偶遇了家中三哥,不免要絮上幾句話。
“誒,張四哥你還走不走,再不走,春風橋最好的位置就讓人占了。”一直遊離在外圈的廖五少爺不耐煩的催促,看他那樣,但凡他再耽誤一息,就該先走了。
張恒擺了擺手回他,“你去吧,那處人多,我這邊不太方便。”家裏兩個妹妹跟著,他根本沒想往那邊去。
廖五少聞言,氣得跳腳,“你不早說,白耽誤功夫,怕是讓吳世子他們搶先了。”邊說邊往人堆裏跑,從頭到尾沒有一點要跟張祺認識的意思,張祺就更不會跟這種小孩子計較。
見他走了,其後跟著的幾名後生,有一半多也跟著他走了,還剩下些,留在了原地。
“張三少爺,”有人出了酒樓,朝著他們遙遙招呼。
張祺第一時間回頭,急急拱手,不做稱呼。
張恒也跟著看了過來,見人一身管家的打扮,並不出挑,也就看著沒做回應。
鍾公公對誰都笑的慈眉善目,語句客套,“相請不如偶遇,三少爺不妨帶著你的客人上臨仙閣坐坐,反正時辰還早不是。”
張恒一聽臨仙閣,那漫不經心的態度就提了三成謹慎上來,這可是在七月底有錢都未必能訂到的雅間,自然誰的權大過誰就有資格上去,他也就去年,還是承了廖家大表兄的麵子上去坐過。今年到底是哪家人占了臨仙閣,一直沒有風聲傳出,恕他眼拙,真看不出來,京城還有這號人物。莫不是地方來的,跟三哥認識,也是難說。
反觀張祺態度就更奇怪了,緊張到結巴,“爺……同意?”
“自然,快上去吧,莫要讓人擦了各位公子小姐的衣裳。”確實,天未全黑,遊蕩到這邊的百姓越來越多,怕是不消一會,他們就要被逼到河堤最外一層去了。
張恒本就沒想帶兩個姑娘過來,最後繞不過七妹的糾纏,沒辦法才帶出來的,一概準備都沒有,想著略看看就把人送回去,一到地方,才發現確實莽撞了。
一是好奇相請的人家是誰,二是發現他家三哥過分緊張的態度,三自然是七妹在後麵拚命示意拉扯他的衣袖,好像也是沒的選擇了。
“三哥,”畢竟人家是跟張祺認識,張恒還是要以他的意思為主。
“那就去吧,”張祺沉思片刻對張恒低聲提點,“那位爺喜歡安靜。”
張恒了悟,這意思是不好帶他的師兄弟們,這是應當的,畢竟這位老家人明確請的隻是他們一家,可他如此慎重又為哪般。
世家公子自有他的氣度,不及多想,張恒笑著拱手道謝,“多謝貴主人家,在下同家中姊妹就厚顏相擾了。”
那位老人家一點跟他客套的意思都沒有,坦然受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