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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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君瑞出來的時候,婉容已經站在小間裏翹首等著了。

    “什麽事?”李君瑞離她兩步遠站定,肅著臉開口就問。

    婉容來的時候主意打的很正,覺得這是很要緊的事,可過到這裏,看著他的臉色,又萬般不確定了,猶豫了半天,才上前兩步走,她跟他離的遠了些,總有一些什麽讓她把握不住,可一旦近了,她的心又很安。

    幾乎是貼著他的人站住,足底衣袂相連,抬頭細細看他的臉,薄唇輕抿,細微翹起,這是說心情還不錯,無端鬆了一口氣,低聲湊到他的耳邊說了幾句。

    話還沒說完,婉容就見李君瑞的嘴角平直到下滑,臉色也跟著死沉死沉的,果然下一瞬就撐大了龍目,狠瞪她,“說什麽!”

    婉容有些懵,有必要這麽大?

    她這個人吧,麵上是有些怕他,不過話又說回來,打心眼裏究竟是怎麽回事,也就她自己知道。

    她是覺得這事不太好開口,可對她重要啊,也是擰著眉強上了,“不就是想看看獨木筏嗎,讓你拿出點好東西做獎賞,不行嗎?”

    “是嗎?”李君瑞斷然轉身,冷笑道,“那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這是真生氣了?她話還沒說完你。婉容轉而撓腮的著急,一氣拉住人的袖子,堆出笑意,扭著身子討好,“我……我也不想打攪你的,知道你這邊辦的是大事,不好隨意過來……”

    婉容感覺他一步踏出去又收了回來,腦子是從來沒有過的高速運轉,噹的一聲,福至心靈,言之鑿鑿哄道,“可,可我剛才又見了那麽多人,一邊見人,一邊想你,想著要是你在我身邊就好,想著想著就想過來見見你,您就行行好,繞了我吧。”別生氣了啊,這話吞回去不敢說,萬一他翻臉說哪裏生氣,那不是欠嗎!

    李君瑞在她快拉斷他的衣袖之前終於轉回頭了,還是裝酷沒表情,不過手心摁在了她的手上,語調放平,緩緩才道,“別拉了,成何體統。”

    “哦,”婉容立刻鬆開,伸手卻是握在了他的革帶上,就成了攔腰抱人的姿勢。

    李君瑞低看了眼她手的位置,抬頭又看回她的臉上,見她笑的跟個傻子,動作跟密切無關,完全是怕他走,轉瞬就覺悟過來,真是信了她的邪!

    於是乎,在婉容眼裏,明明已經晴空萬裏的天氣,下一秒就又烏雲罩頂了,什麽嘛,一個大人跟夏天的娃娃比情緒啊,真是難伺候,還是速戰速決為妙。

    “我沒見著我哥哥,我想見一見他。”

    “上次還沒正經說上話,那畢竟是我哥。”

    李君瑞直接氣笑了,說的理直氣壯,何必閉著眼睛不敢看人。一袖子甩開,根本不想再看她,轉身便要離開。

    不能吧,婉容著急,這算答應還是沒答應啊,她幾步跑過去,攔在人的身前,笑的諂媚,“你是答應了,對吧。”

    “當然,你要是忙,我可以去找鍾公公商量。”

    李君瑞簡直不能看她的臉,手心癢的不行了,左右看看,實在地方不太合適,動上手了動靜太大,就怕收場不了。

    “婉容,”李君瑞咬著牙,拉過她的手肘,扯出三分笑意道“覺得朕真下不去手是吧。”

    “啊……”婉容傻眼。

    糟糕,這是真氣大了,下意識的想要說句補救的話,就聽見他衝外麵喚了一聲,“來人。”

    鍾公公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在門邊,低低應了聲是。

    李君瑞連話都不說了,手放到她的背後,往前一推。

    婉容朝前跨了一步,回頭時,就見他離開的背影,瞬時心肝都顫了,可憐兮兮的問走近的鍾公公,“這是怎麽了,我又犯錯了?”

    鍾公公搖頭那個歎氣喲,這要是換成別人,早扔冷宮困到死了,也就眼前這位主,還有這個底氣困惑。

    “主子,老奴去把張大人叫過來,您跟老奴去園子裏等,可好?”

    “哦,好,”無法可想的婉容隻能先跟著去。

    今日本就是張祺當值,雍和殿有內侍過來通傳說有人要見他,他第一反應就是皇上召見,等到被人帶到園子的東北角的開闊處時,又覺得不像。

    可來人明明是禦馬監馬公公手下的小太監,平時也多有接觸,不覺得他有什麽厲害關係需要坑他,到也氣定神閑。

    婉容來的並不慢,就比張祺到是落後一步。

    張祺剛剛站定,就聽到身後有動靜,又沒聽到有宮人稟告,下意識就回頭去尋,卻見有一麗人俏生生的站在了他的正前方。

    除去了前天的那道修飾,她跟他們倆的母親又開始天差地別,再找不出一點相似之處,短暫的錯愕,一時密布了他的臉,偽裝的情緒沉澱,表情就變得又酷又冷。

    張祺極為拘謹的跪下行禮,口呼,“臣張祺給瑞妃娘娘請安。”

    婉容看著他利索跪下,百味雜陳,要說那時他還有些顯在外的親切感念,到這會又不見了,那她這次來,是不是會表錯情?

    “起來吧,”他淡,她也淡,他客套,她也客套,總歸是沒什麽好失去的。

    “娘娘,老奴到前麵聽差去。”鍾公公言語了一聲,意思是就近看著,讓他們好好說話。

    婉容領他的情,點頭目送他離開。

    周邊清場,立時隻剩下這對熟悉又陌生的兄妹。

    婉容回頭看他默然低頭站著,莫名心寒,反倒往旁邊走了兩步,差出點距離後,無話可說道,“張大人近來安好?”

    “多謝娘娘關心。”張祺頭也不抬拱手,恭敬回答。

    他這麽一本正經,直讓婉容胸口發悶,不無急促的想,她要走了,真的要走了,一刻都不留下,過來討這嫌,吃飽了撐著。

    一陣風吹過,兩邊本就是半人高的矮樹叢,葉片翻飛,流離失所,飄蕩在空中,無處著依,如同她的心情。

    要說三年前的婉容,說什麽都忍了,且能當個屁就放了。不過時至三年後的今天,李君瑞寵著她都不知道姓什麽了。這世上除了他還有別人能讓她不舒服,就是本尊親哥也不行。

    婉容冷著心,嬉笑道,“前日本宮是不是扮的很像,你就沒腦子的認了本宮這妹妹,又買吃的又送東西進來,怎麽今日一見遠不是那麽回事,權當自己眼瞎心瞎,又不認了是吧。”

    張祺聽了目瞪口呆,急急要否認,卻又辯駁無力隻能再次跪倒道,“怎麽會呢,你就是我妹妹,再沒有別個了,臣隻是,臣隻是……”

    他說不出來,滿京城都在質疑她的身份,街頭巷尾傳的小道尤其可惡,甚至紅燈籠巷有樂人編了豔詞淫調含沙射影以她的事跡取樂。

    他聽在耳裏,恨入心骨,有心想發作,又都被人一力阻了,想著她在宮裏也是千難萬難,無論如何從他這裏要給予她尊榮,告誡自己下次見了她,萬不可像前日那般莽撞。不成想,她的反應竟然有這麽大。

    說出原由,不過是讓她難過,說不出,她眼下就在生氣。

    時間真的是一杯□□,能消磨去世間所有感情,讓他無所適從找不到曾經待她的方式。

    “隻是,隻是什麽?”婉容脾氣發的更大了,“你連自己的妹妹都認不清,擺臉子還有理了。”

    三年來,李君瑞刻意瞞著她關於他的消息,可最近她也知道了,他從來沒有在她身上浪費過精神,也就是說,他從頭到尾就不相信,三年來占著她妹妹位置的人真是他妹妹。

    這就是她氣憤的來源,憑什麽,別人都能懷疑,你是我哥哥怎麽可以。

    話說這有些無理取鬧,充其量是婉容事過境遷的小傷心,你看看人家李君瑞,跟她無親無故的怎麽就這麽信她,說她是就是。

    極力掩蓋的心傷,在這一刻爆發了,酸澀模糊了她的視線,顫抖的哽咽,“你們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讓我落到那裏,我年紀小,你們也小嗎……”她那麽小小一個也護不住?

    不好的記憶頃刻填滿了她的腦海,真是多想一刻都是刀剮的疼,她剛剛來這個世界,舉目無親,七歲不足的身體,弱的難以想象,感覺多灌進一口涼氣就得倒,卻被人塞在一間什麽都沒有的黑房子裏,足足關了有一年,要不是她本身就是成年人的靈魂,怕是這輩子都會是個傻子。

    某一天,她終於見了天日,有了間有光線的小房子,養了半年的癡病,開始讓她學很多伶人的技藝,吹簫彈唱無所不學,從早到晚,跟填鴨似的一刻不停的往下塞,學不會就用針紮,偷懶還是,生病也是,這種懲罰方式,傷不到根本,卻能讓你痛不欲生,隻有受懲罰的她才知道,這人每一針都紮在她的痛穴之上,是加百倍的疼痛。

    後來,學有小成,她被人帶著,乘著馬車從南到北風餐露宿的獻藝,直到有一年她的身形開始變化,有客人看著她直白猥瑣欲伸出肮髒的手時,那些人才把她好生安置在了一間宅院裏,做了人家的丫鬟,要說,當時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直覺自己燒著了高香,時來要運轉了要,哪怕她的主子是個真瘋子,她自覺日子還是很能過的去。

    事實證明,受盡磨難必有後福,當日火起,她的精神幾近崩潰,就像被關了近萬年的神燈妖怪,在被拯救的一刻來臨前向天起誓,隻要有人在此刻救她脫離危難,她願意付出一切報答。

    那一日,她相信上天肯定聽到了她的聲音,所以才派了這世界上最好的人來救她。

    他來了,跟天神一樣站在她的麵前,把她緊緊擁進懷裏時,一遍一遍的跟她說話,“不要怕,我帶你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