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木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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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眾嬪妃的短暫相聚相識,和氣始,和氣末。
等到宗婦覲見,還沒等婉容鬆一口氣下來,第一位要見的便是臉色相當難看的傳奇人物鎮國夫人。
鎮國夫人年事已高,身體發福,再加上本就不高的身材,刨去這身華服看起來就是個圓滾滾的普通老婦人,四方臉,神色間老態重重,精神略有不濟,不過對於一個耄耋老人來說,保養的算是相當不錯了。
她是見了皇帝也不用行跪拜禮的,婉容趕緊讓人請了坐下。
鎮國老夫人掏了袖裏的帕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雲姑姑帶著人趕緊給她上茶,她順手接過就喝了一口放下。
婉容看的清楚,覺得她一大把年紀還沒了獨孫,這心情怕是無人理解,無論她今天為什麽要來,還是覺得她極為可憐,不免勸慰道,“老夫人切要保重身體。”
“多謝娘娘垂憐,”她在座位上頷首謝過,上身一動,雲姑姑連忙上前伺候她坐穩,萬萬不敢讓她再起身。
她也就從善如流,那塊捏在手裏的帕子,忍不住就去擦拭了眼角,跟個尋常老婦般哀泣道,“娘娘見諒,老身家中不寧,心裏自然難過非常,想老身那兒媳,這幾日纏綿病床都起不了身了,也就老身這把老骨頭來見上娘娘一見。”
婉容幹扯嘴,連忙說道,“無妨,無妨,讓夫人好生養著才是正理。”
“娘娘,”老夫人抬頭看她的時候,是淚眼汪汪好不憔悴,“今日是您的好日子,老身本不該說,可老身那小孫孫,實在是……實在是可憐的很哪。”說著說著就老淚縱橫,哭個沒完沒了了。
天哪,婉容看著她那淒慘摸樣,恨不得親自下來給她老人家擦淚捶背了。
還好,雲姑姑老辣非常,親自上手給她揉胸按肩,送帕子遞水,一點不顯慌亂,還讓人去叫跟著她一起來的老嬤嬤進來,有什麽藥丸備著沒有,另叫了宮女去把太醫找來,雙管子齊下,勢必不讓她全乎著進來,妥當的出去。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老夫人讓人伺候著淨了麵,重新上了妝,還被太醫診了脈,順便附贈了一匣子的宮內特製清心丸。
這邊眼淚剛收住,轉頭就打上哭嗝了,抓著雲姑姑的手,糾結的想說話硬是說不出來。
她跟來的姑姑畏畏縮縮一副拿不出手的摸樣,全讓雲姑姑一手安置,一通揉搓不迭聲的安慰,好歹是把情緒穩住了。
又過了些功夫,老夫人吭吭了好幾聲,灌了好幾口茶下去,終於那嘴邊的話說利索了,卻是捶胸頓足一通喊,“這殺千刀的賊子,不長眼的肮髒貨,老身是算舍去這條命也要為吾家小孫孫報仇雪恨。”
婉容坐在上麵,聽的都傻,怪不得喜歡跟平民住到一起,這做派跟平常老人家有什麽區別。真不知道,她是年輕時候就這樣,還是老了突變,真的好奇啊。
好不容易把人平安送走,鍾子期上來耳語了一聲,說是昭明長公主車駕還在路上,隻能趕得急晚上的宴會。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別說婉容了,就連雲姑姑聽了都暢快。
雖說她們過來,無形之中給主子漲了聲勢,可一次見兩人還是壓力深重的。
巨頭去其一,後麵的人就好打發了,隻有張老太爺的繼室夫人米氏帶著七小姐張婉婷來了,讓婉容多留意了幾眼之外,其他人便無足掛齒,她也不願跟她們多說,賞賜下去,說些應景的話,飛速打發完事。
婉容第二套衣服是件玄色底子花鳥紋的交領衫,照舊是水雲紗的料子,配了條赤金撒花緞麵蔽膝薑黃底子馬麵裙,端莊不失大氣,卸了頭麵,挽了個鬆快的飛雲髻,釵戴了那枝杏黃綠蕊的杏花發簪,拿在手上壓手,戴在頭上可勁壓頭,不過黃的鮮嫩,綠的明麗,做工完美,栩栩如生,那細如發絲的綠蕊隨著動靜還能微微發顫,實在是顯眼,襯得她的俏臉越發嬌嫩美豔
“可以了,就這麽著吧,再多就多了。”這次她到真不是嫌重,完全是從美觀出發,寶物一件就夠,多了反到顯不出彩來。
雲姑姑瞧了瞧銅鏡裏的主子,很是讚同的罷了手,本來嘛,她家主子光靠顏色就能豔壓後宮,再戴一頭華貴,會顯得輕浮。
“主子,您把這塊冰玉帶著,等下春水溪上有什麽樂子,您也好用它做彩頭。”雲姑姑說著就把如意結係住的冰玉係在了她的腰上。
“什麽樂子?”婉容一時沒明白,後知後覺想到了什麽問道,“你是說那個獨木筏爭流?那不是前殿的事嗎,難不成我們還能去看?”
“說不準的,”雲姑姑笑道,“有一年皇上就準了,隔了簾子讓女眷在後麵觀賞,今年不知如何安排,不過彩頭還是要的,不能親眼看,還是有內侍往後麵稟報,算是常例。”
“這樣啊?”她是在明妃那裏取來的折子裏看到過這一項,以為是前殿的熱鬧,也就沒注意。
“那誰會去?”沒注意這件事,自然也沒注意名單,到這會到是有些興趣上來了。
“廖家和張家都有人去,去年奪魁的是廖統領,今年,奴婢看好張大人。”雲姑姑毫不避諱的奉承。
“他也去啊,”說著,婉容眸光一閃,忽的把鏡台上擺的妝奩全部翻開,發現裏麵都是女人用的發簪頭麵首飾,又覺得不對,站起身來,滿屋子一找,忽的想起,這裏是雍和殿的後殿,不是她住的地方,這些妝奩還是她們特意帶過來的。
雲姑姑見她無目的的亂轉,急忙上前問,“主子,您要什麽,這裏沒有,奴婢回去取。”
婉容沒回應,撐著額頭想了半天,轉向雲姑姑脫口一句,自己都想不到的話,“皇上在哪呢,現在?”
“在前殿吧,”雲姑姑下意識的回答,“理該沒這麽快。”
“哦,快讓人去看看。”
“是,”
雲姑姑見她著急,當即要喚人,話還沒出口,就聽見她瞬間改變了主意,“一起去吧,先讓鍾公公過去探探,我們後麵跟著過去。”
這是怎麽了,雲姑姑是一點都不明白,不過主子吩咐下來,也沒有容他們置喙的餘地,聽吩咐做就是了。
於是一行人分了兩批趕往前殿,鍾子期先到,找著了鍾公公。
鍾公公一聽,還以為女主子這邊發生了什麽大事,著緊想要問出個所以然來。鍾子期當時根本不在裏麵,哪裏知道,踟躕再三,說道,“不該是什麽大事,您照著稟就是。”
“你確定?”鍾公公凝眉,不無思量。
“都看著呢,下午的事並無不妥,就是雲姑姑提了獨木筏爭流,張大人也要參加,主子就著急要往這邊趕,您想想,是不是跟這事有關。”
鍾公公直起身,盯著他隻是看,鍾子期跟他相處習慣了,知道他不是在懷疑什麽,純粹就是想事,也就不打攪他,仔細撐著耳朵聽他下麵一句,果然不出幾息的功夫他篤定道,“差不離,我知道了,你去吧,把人好好的引到這邊來,走的靜一些,能不讓人瞧見,就別瞧見,這些日子少生事端為妙。”
“知道了,您放心。”鍾子期見他已定了主意,也放了心,不管如何,他總比他們看得清更多事。
鍾子期讓隨來的另一個內侍留下看著這邊的門,自己快步去迎了主子,至於鍾公公繞過山水影壁,一步踏進了正殿,此處十步一隔就有宮人聽差,屏氣凝神快跟背後的牆壁化成一物,隻是誰都不敢小看他們,能進這裏當差的人,五官有四處都糊了,精華之處全在心眼。
鍾公公這些年站的高,沒精力在這些微末人等身上動心思,講究的優中選優,掐著要害選人。而白福的做派恰恰與他相反,隻要得用都能是他的人,不管精良,相信這裏居半都是白福的人,不過他一揮手,讓人退下,還沒有人敢不聽的就是了。
皇上這時節,確實還在跟大臣議事,還真的是要緊之事,江南各府連月暴雨,滄河水位暴漲,恐有衝垮堤壩的危險,今晨各府聯名預警奏折剛剛呈上禦桌,早朝便改成了奏議此事。
如今是於此相關的左右丞相,工部,戶部等相關大臣,連同大學士兩名,在內書房商議對策。
“……當務之急,應驅散當地百姓,另擇地妥善安置,其後築堤束水,以水攻沙……撥救災款,開倉救民,替天子巡幸江南……”工部尚書魏吉山總結陳詞,廖左相帶頭附議。
李君瑞看著禦桌上的聯名奏折,臉色陰鬱,半晌無語,書房氣氛一時冷凝,底下重臣小心對視惴惴不敢言。
鍾公公進來便是這個時候,恍若無睹,徑直走向了禦前。
立在一旁伺候的白福執著茶壺偷憋了一眼,頭低的更下了,心神五官高度緊張。
可惜要從鍾公公嘴裏聽到點東西,除非他是自願讓你聽到的,否則休想。
一點聲息都沒聽出來,就見上頭的主子轉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一絲的鬆動,隨後轉過頭去,還是沉默,不過須臾卻是食指微曲在桌麵上輕叩了一下,無聲說了一句什麽,就讓他退下了。
讓他(她)等著,誰?讓誰等著?
辨識唇語,特別是主子的口語,這是近身太監們的基本能力,看見了就不可能弄錯。
白福好奇心大起,卻是不敢動,底下大臣們有心也能發現,不過他們注意力不在這裏,底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議,哪裏來的輕鬆。
“那就議下誰替朕走這一遭。”李君瑞把攤在桌麵上的奏折慢慢的收起,隨後壓在以擬完的一堆之上,意思是準奏了上麵的提案,接下來就是找出個合適的人選。
廖相正要站出來提議,卻見上頭一個擺手,道,“你們先議著,兩位學士把名字記了,朕回頭過來看。”
說完,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來就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