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本來沒注意，實在是左右都熱鬧的很，嘈雜的聲音混作一團，就光看這熱鬧就分去了她多半注意力，更別提台上的說書先生正說到要緊處，孫姓某位遊俠兒正單槍匹馬上山救美，一根火頭棍是舞的風生水起，眾賊寇紛紛敗退，竟被他一舉破了黑風寨……

    “什麽？”婉容回神，根本沒意識到她指的是哪裏。

    “就那，”玉盞隱蔽的指了左前方，四四方方一張桌子，卻圍坐了不下六個人，還有不少人正站著聽的仔細，仿綢的緞子，長袍布衣，戴冠，束發，無一不有。

    而隱隱以一個八字胡須的白袍中年文士為中心，此時他弓著腰，食指在桌麵上連比帶劃，“……春日溪上奪了首位的就是那位貴人的親哥哥，一竿子下去順道把姚家的那位給弄了個半死。太後驚的不行，就要拿人過問一二，不成想那位貴人三言兩句就把太後給堵的給氣暈了過去，這是在場的人都親眼目睹的，嘖嘖，你猜聖上如何裁定？”

    他直起身往後，輕蔑的看了場內一眼，故作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十分欠扁。

    眾人顯然是極想聽後續，自然不肯輕易把人給得罪了去，七嘴八舌的開始討論，說的毫無邊際。

    “那也是太後，她再貴也是個妃子，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要是皇上輕輕放下，豈不是……”坐在那白袍文士右手邊的道袍青年，客氣的替他斟滿了茶杯，探究的眼睛卻是不離對方麵目分毫。

    眾人也一致認為如此，齊心向著那位中年文士看。

    中年文士淡定的啜了一口茶水，瀟灑的撫了撫袍袖，這才肯慢條斯理的開口，“沒有，皇上不僅一句話都沒說，最後還是同那位貴人一同離開了。”

    “嘖嘖……”居半數人不可思議的搖頭。

    一時之間又開了話茬，說什麽的都有，甚至有人提到，“這帝王之寵，都趕得上前朝喬皇後……”

    “怕是有過之無不及，要知道喬皇後是賢德皆有，還生育了當今天子，自然能同先帝同享尊榮，可這位貴人，又有什麽。”

    “絕世容顏惑人心啊！”有人再三感歎。

    “可不是……”

    “誒，你們說，真有這麽美……”年紀稍輕的吊著一絲詭笑，不知臆想到了什麽。

    “……你們知道什麽！”這話被站著的一位仿綢直綴的尖臉中年男人給聽了去，立時插進話來。

    “怎麽，你知道什麽？”眾人齊回頭，看他衣飾就知道是個行商之人，言語之間不由地輕慢了些。

    被人齊齊打了個眼，那人仰著頭，學著文士的摸樣，也跟著露出個輕蔑的笑。

    可惜得來的絕不是耐心的等待，以及崇敬的眼神，有不耐煩的人，出口就叱道，“有什麽就說什麽，不想說就閉上嘴。”

    “怕個甚，說就說……”那商人氣不過，直了脖子就往裏麵進了一步。

    “說，說，說！”在這裏的人無非是就是逗個茶餘飯後的悶子，如剛才文士那般透露些皇家隱秘的小道消息，已經實屬難得，場子正熱，有人要說，自然有人會聽。說的不對，反過來嘲笑過去，也不失為樂子一枚。

    “沒什麽不可說的，江陰那邊的人都知道，那位貴人身懷異術，其他的我就不說了，你們自己想去吧！”

    “這京城誰不知道那貴人來自揚州，揚州那邊有什麽，就不用說了吧，我家表兄就是在揚州做這門生意的，說出來嚇不死你們。”

    那人左顧右盼，抬抬手又讓想聽的人靠近一些後，這才壓低了聲，說道，“如今揚州最行銷的就是從小用禁術秘藥養起來的瘦馬，長成後實屬天下奇珍，貌比天上仙子，嬌柔媚骨遠勝骷國魔女。隻要沾上一眼，這輩子想逃就難了。”

    在邊上的都是男人，沒有人不愛聽這等香豔之詞，年紀稍輕的早就目光呆滯，浮想聯翩，稍微成點事的也就含蓄的一笑了之。

    嘴貧的還在一邊插著縫逗樂，“怕是媚骨*，*帳內春秋盛……哈哈……”

    玉盞聽了半場，到這會終是忍無可忍，暴跳起來，怒喝道“我讓你們胡說。”

    話音未落，就跟個鬼剎一般一抬腳就掀了他們的桌麵，捉著那幾個言辭可恨的，啪啪啪就是幾個耳光。

    “幹什麽你，當街行凶，還有沒有王法！”眾人先是一驚，下意識的要跑，等到看明原來隻是個弱智女流，驚慌立時收斂，氣勢大盛。

    玉盞這口氣還沒出盡，見他們沒跑遠，扔了被幾巴掌扇暈在地的中年文士，手一撩，也不知道怎麽做到的，手指連點，剛才有份說話站的遠的，當場就倒地抽搐不止。

    玉盞尤其照顧了那個有揚州表兄商人，摁在地上，就是掄拳頭狂揍，立時揍成個隻會出氣的豬頭。

    店裏一時都亂了套，就算鬧事的是個女的，可人一身的功夫當場一亮，那一點管閑事的膽子也就趁早泄了。

    怕事的直往外麵衝，好熱鬧的又把門口堵了住，周圍圍著一圈又一圈的看戲茶客，還有人狂喊著要報官府。

    店裏的夥計沒有辦法，擁著掌櫃過來相勸，女俠女俠的一個勁討饒。

    這口氣太難咽，婉容要不是知道自己上前隻會添亂，好說也得逮著人踢上幾腳，眼見玉盞神勇把場麵給嚇住了，她也就站出來把掌櫃安撫住。

    “你放心，這裏的損失我都賠，隻是拳腳無言，莫要誤傷不相幹的人。”

    掌櫃聽她說話，都快哭了，當場就拱了手，叫她奶奶，“姑奶奶，快些走吧，官府的人就要來了，小店可折騰不起。”在他地盤上出的事，無論跟他有沒有半毛關係，他們店裏都得善後。

    “好，好，好，”婉容看著地上躺著的幾個人，漫不經心的回道，“就半盞茶，馬上就完事了。”

    什麽叫完事了，掌櫃直接想暈，趕緊招呼著活計出門去看著點，回頭又是一通的苦勸，“奶奶，可別鬧出人命。”

    “奶奶，算老朽求您了，行行好吧。”掌櫃又懼又怕，在京城地界這麽多年，還真沒遇到過這麽猖狂的人，還是兩個女的。

    婉容見每個人都臉都腫的看不出成色了，才大度的讓玉盞停手，“成了，就這麽著吧。”

    玉盞很利索的停下，拳頭在衣袖上擦了又擦，還是一臉的嫌棄，隻是一躍到了婉容的身邊，護著她就要離開。

    婉容沒動，卻是道，“幫掌櫃把損失給補了。”

    “哦，”玉盞聽話的往袖籠裏掏，一摸一個空，不過幾息功夫訕訕的道，“忘了帶錢了。”

    婉容瞪著眼看她，出門在外連錢都不帶？這是走過江湖的人嗎？

    玉盞無奈，好多天都沒用上錢了，她都快忘了，還當宮裏呢，跟著主子混，什麽都免費。

    婉容跟著一搜自己身上的，清楚知道，她可能比她摘的還要幹淨，訕訕的正要同掌櫃說話。

    這時掌櫃卻是帶著他的活計，一個勁的往外，似有若無的擋住了出去的路。

    “不好，官府的人來了。”玉盞盯著對方的動靜，小聲在婉容耳邊嘀咕了一句。

    不用她說，婉容也猜出來，剛才一個勁的讓她快走，現在官府來人，就想把她們堵在店裏。

    “算了，算了，這筆賬還是以後再過來補上吧，我們現在能走嗎？”

    “當然，您跟著我來。”玉盞自信滿滿，彎腰背起她，飛身一竄，就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直接跳到街麵上，正要撒開了腿跑，一輛青帷馬車不緊不慢的堵住了她們前路。

    “主子，皇上請您回去呢。”鍾公公從車內露出一頭，笑眯眯的看著她倆。

    玉盞被嚇的手腳都怔住了，抓著婉容的小腿隱隱生疼。

    婉容到是還好，盡量笑的溫和，拍了拍玉盞的肩頭，示意她放她下來，一點不含糊的走近馬車，問道，“他也來了？”

    “沒呢。”問的沒頭沒腦，鍾公公答的也自如，伸出手來讓她搭了。

    婉容聽了這一句，不由自主的狂鬆了一口氣。

    能夠拖一時就是一時，就像她們從果園子裏跑出來，她根本沒有細心遮掩，從來不覺得他會不知道這件事。就想著能到哪個地步就到哪個地步，於是在街上閑逛的時候，也是抓緊著時間，不敢耽誤工夫，也沒起心買些什麽，全用眼睛看過就算數，就怕下一刻她就被他追上來抓了走。直到累了進了茶館，他竟然還沒找上她，隱隱有些奇怪，不過更多的就是賺到了的痛快感，等到玉盞出手，她就越發的胡鬧。

    好比，淘氣的孩子，母親囑咐他要著急著衣服，千萬別弄髒了。結果他在無意中弄髒了一隻小袖，最後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滾了泥。

    見到鍾公公就如同心裏早就有的準備，忽然被驗證了的確鑿感，哪裏還會有奇怪的感覺，唯一擔心的事，他也在車裏。

    如今不在，不用在歡騰過後，立刻就直麵凶險，她這身皮肉好歹還能暫時安全不是。

    玉盞要跟著上車，正好撞在了轉身過來的鍾公公身上，再被人用一種奇詭的眼神盯了半晌，立時汗毛股根根倒豎，猶如大夏天降下一場冰雹，冷了一層又一層。

    “玉盞，快些，”婉容從馬車裏探了頭出來，救命稻草一般喚了她一聲。

    玉盞一個激靈，慢慢的繞過鍾公公，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上了馬車，一掀簾子就躲進了裏麵去，再不敢冒頭了。

    “鍾公公，剛才我們在那茶室了，教訓了幾個壞人，打壞了張桌子和好些茶具，您幫我把錢先墊給掌櫃行嗎？”婉容不好意思的說道。

    “行，老奴這就是去辦。”鍾公公轉過身來之時，又是一副慈和摸樣，笑言笑語的應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