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平安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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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不歡而散,李君瑞帶著一種恨不得再掐死你一次的氣勢,走人了。

    婉容明知道是自己說話沒過腦,到這會也不可能認這個錯,挺著就當什麽都沒發生,該幹什麽幹什麽。

    “走,去一趟偏院。”婉容執了莫姑姑的手站起,這幾天自願和不自願之下,她都沒怎麽下過地。腳踩到地的時候晃了晃,盡是酸軟。

    “是,”莫姑姑垂首應了,前麵自有人帶路。

    外麵的夕陽還沒落下山呢,院子裏的宮燈就被高高掛起,周邊發出淡淡的紅暈,到是染了房簷角下的一抹金線。

    遠看花紅柳綠,近瞧裙擺旖旎,珠佩徊繞,落地無聲。

    鍾子期這幾日常在偏院,也是聽了婉容的吩咐,做了耳目,看緊了,維持這邊的原樣,不讓出丁點差錯。

    等她穿過角門,到了屏門處,他就早早站在台階下處等著了。

    “怎麽樣?”婉容沒停,招手讓他跟上,而莫姑姑她們卻是站了門外,沒往裏麵進。

    “都挺好的,雲姑姑和翠葉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哦,那章太醫還在這裏嗎?”

    “還在,找了間幹淨的屋子讓他歇腳,除了頭天,他不放心親自去拿了一回藥材,這幾天一步沒有離開過。”

    聽了這話,婉容滿意的點了點頭。

    偏院裏進門就能聞到一股藥草味,氣味濃烈,隻是純草藥的味道,地方闊大,也不至於難以忍受。

    婉容本想一個個看過去,數數人頭也是不錯,還沒走出一個屋子,就被當先的雲姑姑給力阻了。

    “主子,奴婢算是求您了,這裏不幹淨,您讓鍾公公兩頭傳就成了,怎麽就親自過來了。稍有差池,咱們萬死難辭其咎……”

    她一邊力勸,一邊把陪同的鍾子期罵了個狗血淋頭。

    婉容見她強撐著身子,臉都青了,著急忙慌的樣子,絕不是作偽。

    “人都在嗎?”婉容隻好在進門處打住,決議問上幾句,就走,也不好讓人為難。

    “在,在,在,妥當的很,”雲姑姑忙不迭的答話,扶著她的手,恨不得下一步就能把她送走。

    婉容幾乎是被推出的門,也是哭笑不得,忙忙道,“你快去躺著吧,傷好了,就趕緊回來,我這邊沒有你們也是不行。”

    雲姑姑眼眶立時就濕了,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不停點頭。

    婉容看著心也澀了,說來說去都是她的錯,到頭來,反讓人來感激她,這算怎麽回事。

    “那我走了,”她壓下了要送她的雲姑姑,徑直往外走去。

    剛走到偏院門口,就停住不動,回頭向裏打量。

    卻見章太醫一身輕便的衣衫,帶著捧藥盒的使喚醫師們來往與各個小屋之間,手腳麻利,行動迅速,怕不是一朝一夕的結果。

    由此不免想起,初見他時的情景,一場傷寒,喚了他來,雲姑姑讓他立時開藥方熬煮藥劑,他笑眯眯的說不用,主子身體康健,且用雪梨湯熬煮了即可。

    她本來就不愛喝藥,濃稠欲吐,咽都咽不下,這麽一來,正如了她所願,從那以後,每次有什麽病症,她總是非叫他來不可,長長短短三年也就過去了。

    也許他也是沒想到,並不是有意相瞞。

    她往前走了一步,抬頭四顧,見前麵十來步遠,假山基石拱出一座涼亭。

    於是遙遙指了那處道,“到前麵歇上一歇。”

    “鍾公公去把章太醫請來。”

    鍾公公領命而去,莫姑姑聽了吩咐,趕緊找了人過去收拾。

    不過是她抬腳走到的功夫,那座簡陋涼亭,就大變樣。蒲團,引枕,桌麵上擺著的玉石插屏,天青色的茶盞,焚香爐嫋嫋升起的煙雲。

    不過是略坐坐,鬧得動靜有些大,婉容看了眼莫姑姑沒做聲。

    章太醫顯然是簡單收拾過才過來的,一身補子官服,,跪下給她行禮問安,莫姑姑端了個黃花梨的繡凳讓他坐了,隨後乖覺的遣了人站在了亭外靜候。

    婉容照往常一般,推了砌好的茶,往他那邊送,慢悠悠的閑聊家常,“章太醫,我與你相識幾年了?”

    章太醫微笑接了過來,端在手上到是沒動,不及細想道,“三年有餘了。”

    婉容啜了一口茶,點點頭,“這些天辛苦你了。”

    “職責之內的事,娘娘謬讚了。”

    “誒,”婉容像是忽然想到,“那姚昭儀到底是怎麽回事?”

    別看章太醫坐在這邊一點外露的表情也不顯,其實屁股早就紮了針了,這主子問話總有來頭,保不好哪裏就兜不住,可不是打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如今情勢一轉,陡然一聽她這話,心下立時就鬆快了,原來是問這事,換別人來問,他還得三緘其口呢,可對她,完全不必保留。

    章太醫如同評價當天天氣一般輕易,如實回稟道,“姚昭儀早年就有神思不屬病灶,近年來,憂思過重,脈象紊亂,導致氣虛兩疲,當務之急應是放下心結,再輔以清心丹,便能確保無恙。”

    婉容聽的真真的,怕是想懷孕想的多了,都魔怔了。

    隻是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就會傳出那樣的流言,這懷上沒懷上,是瞞的過的嗎?再則說,她就算不清楚了,那太後呢?任憑流言外傳的目的又是想做什麽?

    這些天,她被自己的事纏的惱了,到是真沒仔細想過這件事,等下找人過來問問才好。

    婉容了然,頷首當是知道了。

    章太醫見她這模樣,以為他身上的事已了,放心的用起了茶水。

    “章太醫!”婉容用茶蓋碰了碰茶盞,平和的喚了他一聲。

    章太醫一口茶沒咽下,烏魯烏魯應了。

    “你幫我請了這麽多年平安脈,就沒看出點什麽?”

    章太醫喉嚨處的一口水差點嗆了氣管,強忍住了才敢抬頭看她,一臉的錯愕,“下官,下官……”

    婉容一看他的樣子,先是心一涼,語氣跟著發寒,“人家好歹還有個氣虛兩疲,我這算什麽?哪裏出的毛病!”

    “這,下官,娘娘……您這是……”章太醫結巴的舌尖打滑,根本不知道說什麽,手裏捧得茶盞傾翻一角,豁開一道口子,滴滴答答往下掉水,立時濕了他的衣袍,恍惚不自知。

    “給本宮說實話,不然,你就別指望走出這裏了。”婉容一股氣又翻湧了上來,看都不想看他,隻是盯著白玉插屏發狠。

    “娘娘,”章太醫膝蓋一軟,噗通就給她跪下了,頭磕著地,茶碗翻到他的衣袍上,狼狽不堪,可偏就是一句話沒有。

    越是這般,越是說明這人就是有問題,婉容猛地站起身來,來回在亭子裏轉圈。

    “鍾子期!”她忽的朝外喊了一聲。

    鍾子期小跑著進來,跪在了渾身發抖的章太醫身邊。

    “章太醫有事瞞著本宮,是要怎麽辦?”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鍾子期連看都不看,大聲道,“這得讓莫姑姑來。”

    “誰?”婉容氣懵圈了,聽著耳熟,一時竟然想不起來是誰。

    莫姑姑聽了鍾子期一聲說,早就提著心了,不等主子叫,自發就進了亭子,“主子,奴婢出身刑律司,問詢這事,奴婢手熟。”

    婉容張口結舌,她是自己沒辦法,才想著讓鍾子期出個主意嚇上一嚇,不成想,從她身邊刨出個刑律司的人,這不是跟新上任的錢公公一個來頭。

    或者說李君瑞就是放著這個人讓她用的,她有些不敢往下想。

    “章太醫,你是自己老實說了,還是讓莫姑姑來問你,”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婉容眉心直跳。

    “娘娘……”章太醫喃喃念著,額頭的汗打濕了地磚,就是不接話。

    這是既不撒謊,也不願意說真話,婉容恨得牙疼。

    莫姑姑自動上前,拎了章太醫起來,不陰不陽的道,“章大人,請跟奴婢走一趟。”

    章太醫好歹是個男人,被她隨手一拎,就跟失了水似的,毫無分量。

    怪不得,婉容莫名想了起來,玉盞最近躲躲藏藏的,怕的要死。

    婉容一開始不說話,隻等人走遠了,才對鍾子期道,“慢慢來,別讓他受太大罪。”

    “您放心,奴才過去看著就是。”

    婉容連連點頭,讓他快去。默默的站在原地見人走遠,她暗咬牙也是不忿,有什麽不能說的,不過是能生不能生的問題,至於用命來換嗎,毛病。

    那邊廂,莫姑姑拎著人到了半路,換到從寒手上,一路去向一個僻靜的院落。

    鍾公公後腳趕到,就見莫姑姑在半路上等著他。

    “這次多謝鍾公公了。”莫姑姑開口就是道謝。

    鍾子期客套的擺手,“應該的,都是給主子辦事。”

    莫姑姑冷肅的臉上憋出一絲笑意,點頭算是記下這筆人情。

    理是這個理,可他完全可以不在主子跟前提,等下來再交給她手上,她還是要把事給辦漂亮了。

    哪裏有如今這般,在主子麵前露了個大臉,頃刻就讓主子記住了她,這種機緣可不是說有就能有的。

    鍾子期聰明的不在此事上琢磨,立時轉達了主子的吩咐。

    莫姑姑聽了一怔,招手卻是讓鍾公公湊前來來說話,“其實這事不在他。”

    她指了指身後,又指了指東邊方向。

    鍾子期確認的點了點頭,建議道,“我覺得還是暫且不動,過了今晚再說。”

    兩人相視一笑,莫姑姑暗地裏歎息,主子手下果然沒有一個是笨的,她要在這裏站住腳,也是不容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