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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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要到中秋節了,今年東府裏珍大爺新娶了夫人,那邊送來了帖子,請咱們合府大小賞菊花。老太太想著咱們府上這兩年中秋節也沒有大辦過,這一次正好多擺幾桌還席。請大老爺今晚過去商量中秋節家宴的事情。”

    知道周瑞家的在大老爺在這裏碰了壁,水晶今日也不敢到裏麵坐,直接在外麵站著就說話。

    刑氏要招呼她喝茶也被婉拒了。

    今天是八月初十,這中秋節倒是真的轉眼就要到了。隻是自己和老太太鬧得這麽僵,她居然還是主動搭理自己?賈赦的記憶可是清清楚楚,這個老太太是最重麵子的,誰能給她點氣受,她可是絕對會討回來的。

    而現在,她居然能率先放下身段找自己商量事情?真是天上下紅雨,不常見。

    “你先回去吧,我換個衣服就過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既然這麽無聊,不如去會會這位老夫人。

    得了回話,水晶笑著告辭了。倒是刑氏納罕,“水晶這是怎麽了?怎麽今日匆匆忙忙的,連茶都不喝一口就走了?”

    張元心中猜測,水晶這恐怕是心中有鬼。隻是這樣件事沒必要和刑氏說明,因此張元隻是笑笑並不說話。

    穿上棠木屐,張元也不穿蓑衣,也不帶箬笠,自己打上一把油紙傘就往榮慶堂去。刑氏趕緊讓人帶著燈籠跟上去,這個時間過去,老太太少不得要留晚飯的,一個人都不帶,晚上吃飯回來時怎麽辦?

    在秋雨和清冷的秋風中,富麗堂皇的榮國府也頗有些蕭瑟之意。守門的小廝和婆子們抄著手在門口閑著聊天,倒是顯得十分熱鬧。

    一路行至榮慶堂,掀簾進去,老太太正倚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到底是這具身體的生身母親,張元還是對賈母行了一禮,“母親近來無恙?”

    賈母坐直了身體,笑道:“我老了,天天這不舒服,那兒不舒服,習以為常了。你不用多擔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隻是這樣的雨天,你穿的這樣單薄,生病了可不好。”這倒是奇了,話語裏竟然對自己是一點怨氣也沒有

    張元嗅了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香的燃香味道,這屋子裏應該正燒著香。隻是都要到晚飯時候,這時候屋子裏燒什麽香?

    正疑惑間,丫鬟水晶親手捧上茶來,是上好的普洱。茶湯濃豔,器具精美,好茶,好杯!

    然而,隻抿了一口,張元就察覺了不對。這茶,怎麽有一股燒紙的味道。

    賈母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平日喝的茶都是清香悠遠,茶湯清淡的老君眉一類的茶葉。怎麽今日這裏突然的泡了這普洱茶?

    今日榮慶堂裏的一樁樁一件件,奇哉,怪哉!

    張元掀開杯蓋細細查看,這茶水裏上下漂浮這一些灰末,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水晶,怎麽給你大老爺上了一杯不幹淨的茶,還不趕快換過來!”

    賈母見張元掀開了杯蓋,眼皮跳了一跳,趕緊叫水晶來給張元換一杯茶。

    “你等等!”張元出言製止了有些慌亂的水晶,細細查看這杯子裏的東西。一牆之隔的裏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看來還是得摔杯子啊!張元無聊的想。他輕輕將杯子舉到自己頭高的地方。在水晶詫異而驚恐的目光中,啪的一聲,杯子從張元手裏滑落到了地上。

    脆弱的白瓷片四濺開來,有一種病態的美感。

    “都出來吧,裏邊的人!”

    賈母強笑道:“裏麵並沒有什麽人,不過是兩個小丫鬟在做繡活罷了,你這樣惡聲惡氣的,沒得嚇著了她們。”

    “出來吧,我都聽見了!大老爺發現了,二太太怎麽辦,這句話不錯是吧?”

    賈母的笑僵在了臉上,裏屋裏慢慢挪出兩個女人來。一個正是二太太王氏,一個穿著道袍,臉上長著一個大痦子,形容猥瑣,張元並沒有見過。

    “沒有人解釋解釋?”張元掏出帕子來擦了擦自己的手。有的人就是犯賤,一次敲打還不夠,一定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敲打敲打。

    “小道給老爺批命,這不是這幾日老爺這運勢不好,運勢不好……老太太擔心老爺,所以讓小道給老爺開了一劑符水,給老爺驅驅邪氣。”

    張元冷眼聽她們編胡話,隻是盯著賈母的眼睛看。賈母被他看的不自在,不自覺的挺直了脊背,笑道:“的確是這樣。馬道婆說,這符水要你不知道的時候喝下去最好,所以沒有告知你。她是徐道婆的徒弟,法力高深,她的符水最是管用。”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人你自來!張元突然對二太太綻放了一個微笑,王氏嚇得趕緊低下來了。張元拍拍手叫道:“來人啊!”

    跟著張元的兩個婆子三兩下掀開守門的丫頭進來。她們都是賈赦祖母留下來的舊人,在府中湊不到前麵,隻能做粗使的雜役,卻是最忠心於賈赦的。她們一直都侍立在門外,剛剛杯子摔破的時候就站在門口守著。這時候大老爺要人了,她們自然第一時間站出來。

    “把這馬道婆捆起來,扇耳光,什麽時候說實話了,什麽時候停!”

    “賈將軍!賈將軍……”馬道婆還要說話,被婆子抽了腰帶就堵了她的嘴。她兩隻手被一個婆子反剪在身後,一個婆子啪的一聲扇了她左臉一耳光。

    “說不說實話?”

    馬道婆被打暈了,含著淚水看了王氏一眼,看王氏對自己半低著頭對自己使眼色,使勁的掙紮搖頭。

    啪!婆子又往馬道婆右臉上來了一巴掌。這下子,馬道婆隻剩下了嚶嚶的哭泣聲。

    “還有沒有王法了!敢在我房裏動手!來人啊,人都死了嗎!”賈母最喜歡的花一樣的女孩兒,她房中做事的都是小女孩子。就是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也隻是粗使的,遠遠的派在偏房裏做事,一般是不輕易上前的。

    所以此刻,跟著張元的兩個人在賈母房中為所欲為,去叫人的小丫頭卻還沒有帶人回來。

    “賈赦,我生你養你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對待我的!”賈母氣急,一行眼淚簌簌的流下來。她後悔啊,當年何必生他下來,直接掐死他就好了!果然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一點教養都沒有。

    張元站起身來,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裳,啪手笑道:“老太太說得好,您生我養我這麽大,我這麽對待你是我不對。”

    可是,他話音一轉,“不過,我就是這麽一個人。您不是說過嗎,說我荒淫無度,氣量狹小。還說,教你的是什麽樣的人,你就是什麽樣的人。既然您覺得祖母是一個愚蠢無知的人,那我相比也是愚蠢無知了?”

    “孝子賢孫是二弟該做的事。我嗎,還是算了。您都不把我當兒子了,我又何必把您當母親呢?您說是不是?而這個不是兒子的五毒俱全之人,做點什麽出格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嗎?”

    張元可是對賈赦記憶裏有關賈母的片段印象很是深刻。從小時候對自己兒子又愛又恨的眼神,到有了二兒子以後的慢慢疏離,再到最後的為了二兒子的利益不停的對大兒子下手。這個賈母可是對賈赦做了不少“好事”。隻是賈赦已經心如死灰,不願意再和她計較而已。

    話說的這麽絕,其實張元也沒做什麽壞事。既沒有毀傷賈母屋裏的重要物件,也沒有動賈母屋裏的人,至於賈母,張元更是不準備對她動手。之所以這麽說,純粹是幫自己這個身體的原主人——賈赦,發泄一下他的怨氣而已。

    這麽一會兒,小丫頭找的人也一窩蜂的湧了進來。張元背手站在屏風之前,一臉壞笑的輕聲道:“今日誰敢上前,明日我就讓她卷鋪蓋,滾出府去!”

    大家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麵麵相覷的堵在門口,不知道該聽誰的話。

    這邊馬婆子也被打怕了,雙臉腫的高高的,涕泗橫流的點頭。打她的婆子滿意的扯掉她的堵嘴布,厲聲道:“還不快說。”

    馬婆子也不敢看賈母和王氏吃人眼神,埋著頭含含糊糊的說道:“今天,老夫人和二太太說,大老爺這些日子行為很是異常。也不愛小老婆了,性子也暴戾起來。以前連廚房都沒進過,今天居然會做菜了。貧道想著這不正是邪魔入侵的症候,所以給老太太夫人支了招,就做了……就做了今天的事。”

    “說清楚,是什麽樣的事!”

    “別打,我說。就是讓大老爺喝下符水,我再用人偶控製大老爺的魂魄,施用驅邪*,這樣,大老爺身上附著的邪魔就都清了,恩,清了!”

    原來是看出自己和原身賈赦的差別了。張元嗬嗬一笑,依舊坐下。

    “就為了這麽一點小事,老夫人居然就敢讓旁人往您兒子的水裏下不知名的東西。我是該誇老夫人您大膽呢,還是該悲哀我在老夫人心裏實在沒什麽重量。”

    若是換了賈政,賈母還會如此行事嗎?恐怕是擔心還來不及吧,怎麽會忍心用上這樣的方法。

    從附身到賈赦身上,賈母的所作所為,還真讓張元這個陌生人都覺得齒寒。對大房不管不問,偏心二房都偏心到天邊去了。對賈政是關心愛憐的慈母本色,對賈赦這個大兒子卻是萬分防備,稍有點風吹草動,就能直接下手。

    而王氏,作死二字,真是再貼切不過。(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