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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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在皇室之中如同透明人的三皇子終日隻是在禮部勤勤懇懇的做一個小吏做的事,偶遇了上京求學趕考的姑蘇學子林海。兩人一見如故,成為了莫逆之交。
星夜手談,秉燭觀花,當年年少輕狂的他們,是曾經真心相交過的。
隻是有些東西,注定美好而短暫。畢竟上麵的那個位置,不是誰都能舍棄。
這段故事中的一個人已經消逝無蹤,隻留下了眼前這個人。張元心生厭惡,不過又是一個為名利反目的悲劇,隻靠著權利的懷裏外披掩蓋著裏麵的肮髒。“不過是一個重回故地的舊人的慨歎罷了,皇上何必發怒。”
張元親自給皇帝到了一杯茶,將他引到上首坐下。皇帝心裏有愧,再聽張元這句話,更是說不出話來,知道照他的指引坐下。
“罷了,朕也不跟你爭論什麽。你就是這個性子,一個字,倔。”皇帝心中盤算著要怎麽把話說出來,又不會惹怒張元。
他現在有些後悔了。怎麽知道北靜王府的人到過林府,自己就巴巴的跑過來。自己怎麽這樣的衝動,明知道不會從林如海這裏得到什麽好話,還要來用冷臉貼人家的熱屁股。
“皇上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微臣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張元看出他內心的退步,覺得有些好笑。
還是眼前這個人,可是為什麽卻回不去了呢?皇帝恍惚記得,林如海當年也在這裏說過這樣的話。就在父皇病重的前夕,那個雨夜拜訪林府的自己也說過一樣的話。
隻是想問問你,是不是還覺得我不適合做上那個位置而已。就隻是這似曾相識的一句話,讓皇帝徹底放棄了盤問張元的想法。“昨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場雪,李公公回來稟報說你一夜未睡。我想著你身體不好,特意過來看看。”順便發泄一下自己的怒氣,躲一躲宮中那幫天天哭著說沒錢的大臣們。
一說到李公公,張元瞬間覺得脊背一涼。他正盤算著要是皇帝問自己時自己該怎麽回答時,卻看見皇帝身後的李公公輕輕對自己搖著手指。
張元頓了一頓,含笑道:“謝謝皇上關心。微臣已經好多了。隻是昨天北靜王府來人,在風裏凍了一下,肺部有點不舒服。”
這件事情還是需要自己來挑穿,張元才能掌握主動權。
“北靜王府來人?他們和你又沒有舊交,怎麽會找上你?”皇帝心中竊喜,張元都能主動說出這件事,說明他對自己還是有一定信任的。若是這個人真的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了,必然會藏著掖著這件事。
不得不說,在感情麵前,理智冷靜善於謀略的皇帝也是一個正常人,還是一個腦子短路的正常人。
張元看他臉上由陰轉晴,有些不明白這樣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最後是怎麽當上皇帝的。“偶然救下了北靜王府的庶子,小王爺卻上門大鬧了一場。微臣也是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
皇帝努力對張元展示了一個他認為最沒有架子的微笑,輕聲道:“老大的兒子又有了消息,你又來了京城,他們自然著急上來找到你。”他們隻是想透過林如海告訴皇帝,他們已經跟義忠親王沒有任何關係了。
要說懷疑張元跟北靜王府有勾結,要做出什麽謀逆之事,皇帝是不相信的。
不過北靜王府這種遮遮掩掩的態度,實在讓人不能歡喜。而他們找上張元的動作,更是讓皇帝心煩。這代表著他們還認為自己的軟肋是眼前這個人。無論是有人拿他威脅自己逼自己答應什麽條件,還是讓眼前這個有什麽不測,都是皇帝不能忍受的。
他自己的人隻能自己欺負!一想到這裏皇帝心裏那偷偷燃著的小火苗有開始呲呲的往要往外冒火焰。
可惜張元到底不是真正的林如海,自然也不會對皇帝的情誼有任何的回應。
張元不希望皇上說起義忠親王之事,隻好找一個皇帝關心的話題轉移一下注意力。“義忠親王當年都敗了,更何況是他兒子。相比這個,微臣到是覺得皇上更應該關心江南局勢。”
好不容易得了張元這一句話,皇帝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就像被順完毛的貓一樣,慵懶的坐在那裏等著張元說他想說的江南之事。“也是,老大都是這個樣子,洪熙連他父親都不如,還能成事?江南又有什麽事,你說你說,朕就聽你一言!”
要說的這件事,也不是張元臨時想起來用來糊弄皇帝的,而是林如海這兩年日思夜想的大事。以前不說,是因為這件事關係重大,在朝廷上牽一發而動全身。可他張元不是林如海,也不用顧慮林如海的後事,自然可以拿出來一說。
“這件事如海思慮已久,想要說出來又害怕好心辦壞事。”這件事的確是林如海想的,張元可沒有說謊。“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江南織造衙門甄家之事?”
皇帝心頭一動,“可是先帝奶娘一家?”
“正是。”張元可記得這甄家和賈家是莫逆之交,手上也很有些不幹不淨,自然不會有半點同情。“如今江南兩股勢力,一股是鹽商,一股便是織造局下轄的絲綢商人。兩方各有爭鬥,鬥富逞凶,這一兩年之間,出了不知道多少械鬥之事。”
皇帝點了點頭,這件事他也聽說過。“這件事禦史也上過不少折子。不過是先帝南巡時留下來的舊俗,不足為慮。”
當年先帝仿舜南行,南方官場爭相接駕覲見,銀子花的如流水一般。裏麵有的是衙門自己出錢,更多的還是商人鬥富,先帝南行是結束了,可是這鬥富的傳統就留了下來。
“皇帝哪裏知道其中的厲害。”張元瞧了瞧後麵伺候皇帝的這些人,裝作不敢把話說出來。皇帝揮揮手,把他們都打發出去了。
“民間商人鬥富沒有什麽大事。隻是當這商人鬥富之風傳染到了官場,官場中開始奢靡成風,就成了大事。”古代可沒有什麽紀委,也沒有什麽監察機構,隻有一個蘭台寺可以監督一二。“官場奢靡成風,則貪汙、任上虧空之事屢見不鮮。據說甄家虧空累計到了五十多萬兩,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是真的,此事危矣。”
一家就虧空六十多萬兩白銀,江南可不止甄家一家。
昨天才和戶部扯完皮,今天就聽到這個消息,皇帝心中又起了怒氣。“此事當真?”
“不過是有所耳聞罷了,也是當不得真。不過,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針對這樣的奢靡之風皇上還是先申斥一番,預防為上。”張元知道皇帝的性子,要是自己把話說定了,他又要開始懷疑。就要這樣把話留三分說三分模模糊糊來四分,效果才最好。
皇帝聽了張元的話,歎了一口氣,真正對這個人是放下了戒心。“我相信是相信你,心中卻還在疑你來京城是不是和老大有關係。現在看來,是我想差了,你這樣風光霽月的心係國家子民的人,怎麽會和洪熙他們沆瀣一氣,擾亂國家。”
皇帝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這是以小人之心度了這個人的君子之腹。
這皇帝都不自稱“朕”,用上“我”了,張元心中暗叫不好。
原來張元還有幾分耍小聰明成功的竊喜,以為自己能轉移皇帝的注意力還能暗搓搓的坑掉榮國府的小夥伴甄家,卻沒想到皇帝說了這樣一番誇林如海的話,張元有些心虛。他隻能僵硬的露出一個微笑,低下頭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話說到這裏皇帝恨不得把心中的苦水都傾訴給張元聽,“前幾日各地上折子說今年雲州、平安州等地連遭大雪,凍死男女老弱無數,讓朝廷派銀賑濟,戶部卻哭窮說沒有銀子。這幾年江南交上來的稅銀越來越少,北方連年災禍。我說銀子都用在了哪裏,原來……”
話都說到這裏皇帝隻能露出苦笑。
“洪熙又聯合當年老大的舊黨蠢蠢欲動,我這個皇帝當的真是失敗。還是你當年說得對,坐上這個位置未必舒服,也未必是完結。你一向都是對的。”
“不過,我已經想到辦法了。”說到自己的計策,皇帝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容。“我準備先用拉攏幾個立場不堅定的權貴,先讓他們分離解析,然後再各個擊破。”
張元心中一驚,不知道皇帝原來抱著這樣的想法,“這恐怕不容易。當年的四王八公,有些出息的本來就不是老大一黨的。其他的,子孫都不出息,用權勢拉攏,做的實在太明顯。”
“還是你看的明白,要是洪熙有你一分的自知之明我就不用這麽操心了。”對於這個侄子,皇帝的感情實在有些複雜,他既想給老大留個後,又實在忍不了他上竄下跳。“也不用提攜這些人的子孫,沒得把朝堂搞的烏煙瘴氣。我隻在他們入宮的女眷上想辦法。要是他們的女兒姐妹有可能生下皇子公主,還怕他們不偏向我。等我收拾了洪熙,在轉過頭來……”
“你不會說的是賈元春吧?”(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