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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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被陸晉鬆嚴詞警告,陶馨怡的好狀態便一去不複返,拍戲時ng不斷,水準大跌。克羅格隻當她被緋聞影響了情緒,可憐她的同時,心裏也憋著一股火。他找陶馨怡來是為了錦上添花,結果卻成了佛頭著糞,實在得不償失。這段戲究竟該如何取舍,克羅格在心裏打了個問號。

    進組一周後,陶馨怡正式殺青。這些天裏,媒體那邊已經證實了陶馨怡癡戀常青的消息純屬子虛烏有。雖然經曆過一些風浪,陶女神冰清玉潔的公眾形象卻並未被撼動。

    夜色正濃,陶馨怡帶著一身酒氣回到她在都蘭的臨時住所。

    為了給陶馨怡踐行,克羅格今晚特意擺了桌酒宴。舒心之酒千杯不醉,愁腸百結的陶女神,沒喝幾杯便爛醉如泥。

    陶馨怡的貼身助理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小姑娘,娃娃臉、雙下巴、杏仁眼、淺梨渦,組合在一起,是副十分討喜的長相。她將半夢半醒的陶馨怡扶到沙發上坐下,手腳麻利地扒去她的外套,嘴上殷勤地說:“姐,泡個澡吧,我去給你放水。”

    陶馨怡癱在一旁,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她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意味不明的哼唧兩聲,聽起來異常疲憊。

    浴室裏傳來嘩嘩水聲,響了一陣子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小助理回到陶馨怡身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攙進浴室。

    赤.裸著仰靠在浴缸裏,陶馨怡一抬手,吩咐道:“開一瓶冰酒,拿到這兒來。”

    小助理猶豫著開口:“姐,還喝啊。”

    陶馨怡瞥了她一眼:“別讓我說第二遍。”

    小助理嚇得一哆嗦,哪兒還敢怠慢,即刻轉身離開浴室,不一會兒又拎著酒瓶與酒杯折了回來。

    接過酒杯,陶馨怡擺了擺手,打發她道:“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小助理連聲應下,如釋重負地退了出去。

    手上沾滿綿密的泡沫,陶馨怡將高腳杯舉至眼前,望著杯中黃燦燦的液體久久出神。

    她現在很不愉快,惹她生氣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礙眼的常青。

    就在今天,陶馨怡渾渾噩噩地熬到了最後一場戲。

    遠處是長河落日的壯美景象,常青解開大衣紐扣,將陶馨怡嚴嚴實實地包裹在暖烘烘的懷抱裏。溫熱的鼻息撲向她的麵頰,身前炙熱的溫度與幹淨的體味都是那樣熟悉,陶馨怡抬起頭,與常青良久對視,對方眼中含情,漆黑的眼仁中盛著一輪橙色暖陽。陶馨怡瞬間記起,多年以前,也有那麽個人,會在她疲憊不堪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將她攬進懷裏,從不嫌棄她從屋外帶進來的一身寒氣。

    恍惚間,聽到常青那句“不許忘了我,等我回來娶你”,陶馨怡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她忘記了之後的台詞,泣不成聲地回抱住對方。同一時間,對方也箍緊了她的腰肢,像是要把她嵌入體內那般用力。

    陶馨怡邊哭邊想:“這次說什麽都不放手了。”

    直到克羅格高聲喊出那句“cut”,陶馨怡才如夢初醒地尋回意識,一把推開了常青。

    出乎眾人預料,克羅格沒有責怪她丟了劇本、由著性子亂演,反而對她的真情流露給予了毫無保留的讚美。

    這場戲竟然就這麽糊裏糊塗的過了,陶馨怡殺青了。

    懷抱著一捧香氣逼人的鮮花,陶馨怡的嘴角翹起完美的弧度,眼中卻不帶一絲笑意。她眼睜睜看著常青蹦噠到陸晉鬆麵前,陸晉鬆仰著頭與他說了句什麽,常青搖了搖頭,掀起上衣,笑著向他展示身上的暖身貼。陸晉鬆也跟著笑了起來,眼角的紋路十分好看,他抬手在常青的小肚子上摸了摸,又溫柔地把卷起的上衣撫平,嘴裏念念叨叨,正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捏著酒杯的手指緊了一緊,陶馨怡懊惱不已——

    她竟然被個一身暖寶寶的毛頭小子帶入了戲,真夠丟人的!

    心思一轉,她又喉頭發酸——

    陸晉鬆罕見的溫柔,如今全給了另一個人。

    陶馨怡很有自知之明,她是個生性涼薄的野心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感情也可以拿來當做事業的跳板。愛情太過虛幻飄渺,她向來不屑一顧,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栽在陸晉鬆身上了。

    多年以前,她曾盡心盡力地扮演過陸晉鬆理想中的女人。或許那會成為她一生之中最成功的一次演出,畢竟演到後來,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

    可惜情愛終究沒能抵過名利的誘惑,權衡再三,她選擇了席子旭與好萊塢之夢。陌生的國度裏,她的雄心壯誌漸漸被格格不入的尷尬感所取代,最後隻剩下施展不開拳腳的無奈。她曾想當然地以為,憑借席子旭的才華與自己的社交能力,足夠在好萊塢闖出一片天地,結果卻一敗塗地,慘淡收場。

    人在碰壁的時候,通常會拿出昔日的光輝歲月咀嚼一番,聊以慰藉。不知不覺間,關於陸晉鬆的點點滴滴占據了她的大腦。她第一次悔恨不已,祈求時光倒流,那時她與陸影帝是一對琴瑟和鳴的愛侶,事業上所向披靡,生活裏平和順心。

    她為什麽要跑到這個鬼地方,夢想當什麽國際影星?!簡直愚蠢透頂!

    索性醒悟得不晚,她還年輕,完全可以卷土重來。重新贏得影帝的心應該不難,畢竟當年陸晉鬆是那麽迷戀自己,畢竟他這幾年一直形單影隻,身邊始終不見新人。

    可惜造化弄人,誰曾想,在她幡然悔悟的時候,陸晉鬆已經走出那段感情,率先抽身而去的她反而被留在原地。

    酒還沒入口,陶馨怡已經開始頭昏腦漲,指尖輕抵著額頭,她費力的思考著:“常青到底哪裏比他好?腦子看上去不太靈光,還成天躲在陸晉鬆身後尋求庇護,難道真是因為生了個好屁股?”

    陶馨怡在浴缸裏咬牙切齒的功夫,小助理敲響了浴室的門:“姐,有你的電話。”

    陶馨怡皺眉道:“誰啊?”

    “來電顯示是‘朋友’,我不認識。”

    聽到“朋友”二字,陶馨怡神色一動,從浴缸裏坐了起來:“拿進來。”

    拿過不停震動的手機,把助理打發走,陶馨怡懶洋洋地靠坐回去,接起電話:“又有什麽事?別是要祝賀我殺青吧?”

    手機那頭的男人哼笑一聲:“我就是想問問,苦肉計收效如何?”

    陶馨怡將酒杯放到一邊,長歎一聲:“白忙活了,陸晉鬆現在油鹽不進,說什麽都沒用。”

    “死心了?”

    “……不然還能怎樣。”

    “你能想通就再好不過,那麽這回可以按我說的去做了?反正你也不用再顧及他,不是麽?”

    陶馨怡眼神閃爍,咬了咬下嘴唇,磕磕巴巴地說:“我、我還是有點怕。”

    男人不慌不忙地勸說道:“你怕什麽?就算事情敗露,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更牽扯不到你。還是說你想讓他倆繼續這麽逍遙下去?”

    陶馨怡眯著眼睛思量片刻,最終心一橫,定下主意:“我知道了,就按你說的辦。”

    “另外……”男人頓了頓,陶馨怡沒由來的一陣心悸,“聽說你和祝升相處的不錯,有這回事麽?”

    對方的語調始終沒什麽起伏,就像在談論明天的天氣如何,陶馨怡卻仿佛被毒蛇咬住了咽喉,登時啞然,好半天才勉強找回聲音:“還、還好吧。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總不好對他擺臉色看。我和他有過共同經曆,所以聊得還挺投緣。”

    “投緣?”男人毫無預兆地大笑起來,“我還真沒見他與誰投緣過,陶女神真有魅力啊!”

    微微蹙起眉頭,陶馨怡將手機拿遠了一些,對方笑得她頭皮發麻,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終於,男人笑夠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主意,好心勸你一句,不要嚐試挑戰我的底線。對你,我沒什麽顧及。”

    陶馨怡故作鎮定地幹笑兩聲:“這話怎麽說的,我本來也沒想做什麽,你誤會我了。”

    男人不置可否:“不想讓我誤會就離他遠點。”

    說罷,他利落地掛斷電話,留給陶馨怡一串單調的忙音。

    陶馨怡瞪圓了眼睛,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臉上呈現一副似笑非哭的詭異神情。連續被兩個男人警告,起因還都是另一個男人,她一方麵怒不可遏,另一方麵卻覺得匪夷所思,簡直可笑。

    可笑,也可恨。陶馨怡急需做些什麽來發泄心中怨氣,她一口喝幹杯中酒,舉起酒杯做投擲狀,臨了卻又收回了手。

    ——為什麽要和自己的東西過不去呢?解鈴還需係鈴人,氣要撒在對的人身上,才能真真正正地出這一口惡氣。

    想到這裏,陶馨怡再次拿起手機,惡狠狠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

    四月二日,陶馨怡領銜主演的愛情片《再續情緣》如期上映。

    首映禮聲勢浩大,一票明星大腕前去捧場,共同見證陶女神的正式複出。

    各種因素的影響之下,上映僅三日,《再續情緣》的票房便突破一億大關,勢頭正勁。

    然而戰績固然出色,影片的口碑卻難以與票房相媲美:劇情沒頭沒尾銜接生硬,後期偷工減料廣告太多,男女主角魂遊天外,不像情侶反類姐弟……影評人不禁感歎,陶馨怡風光不再,有望成為新一代爛片女王。當然最倒黴的還屬花錢進場看片的觀眾們,此前大家對電影滿懷期待,本想來頓饕餮盛宴,結果卻被塞了一嘴粗製濫造的速食快餐,紛紛大呼上當。

    外麵風言風語鬧得沸沸揚揚,陶女神卻氣定神閑,宣傳、演戲、拍廣告,哪樣都不耽誤。反正已經收回了成本,她與投資商皆大歡喜,誰還管得了那麽多。

    既然《再續情緣》令人大失所望,人們便把更多的目光傾注於《身份》與《心窗》身上。兩部影片都屬於嚴肅電影,排片率自然不及《再續情緣》,然而趙海與席子旭都是有口皆碑的著名導演,兩位主演也是當紅炸子雞,這兩部影片會不會後來者居上、成功逆襲,一時成為當下的熱門話題。

    就在人們對即將到來的票房大戰翹首以盼之時,《詭墓》片場出事了。

    送走陶馨怡這座瘟神,無論常青還是陸晉鬆,心裏都輕鬆不少。殺青前一天,陸晉鬆假借對戲之由登堂入室,沒說兩句戲詞,就將常青強行頂進廁所。常青被困在陸影帝與洗手台之間動彈不得,爪子象征性地撲騰兩下便被扒了褲子。從頭到尾,常青隻來得及說出一句“還剩一天你都忍不了”,之後便一直緊咬嘴唇,再不敢出聲。看著對方百般隱忍的模樣,陸晉鬆心中快.感更勝,憋出一腦門子汗,才堪堪忍住把常青往死裏折騰的欲.望。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拍攝,陸晉鬆速戰速決,隻來了一次就放過了對方。

    兩人的最後一場戲在醫院中進行拍攝。這幕戲中,呂澤凡不治身亡,死後卻未能瞑目,仿佛在等待著與吳樂天的最後一次會麵,吳樂天醒來後來到他的遺體前,為他闔上眼簾。

    原本拍攝進行的非常順利,因為收音話筒出現問題,兩人不得不重新拍攝一次。

    意外發生在一瞬間,常青還在涕淚橫流地念台詞,頭頂的冷光燈卻在此時突然掉落,原本一動不動裝屍體的陸晉鬆一躍而起,猛地將常青撲倒在地,沉重的拍攝器材砸向他的腦袋,玻璃破碎的聲音令人膽寒。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尖叫與吼叫聲此起彼伏,工作人員們爭先恐後地向兩人撲去,紅色鋪天蓋地的向常青襲來,直到身上的陸影帝被人拖走,他才意識到——那是陸晉鬆的血。

    四月六日,本該是陸晉鬆與常青殺青的日子,陸晉鬆卻被送進了醫院,常青也因此丟了魂。

    及至深夜,重症監護室外,隻剩常青、祝升與常陸二人的助理在此守候,其他人撐不住,有的回到招待所,有的在其他病房裏休息,準備晚些時候再來替班。

    不幸中的萬幸,常青隻受了些皮肉傷。即便如此,劇組裏的人也不敢怠慢,他們認為常青受了驚嚇,應該臥床靜養,他卻執意守在重症監護室外,克萊格來勸,他也隻是搖頭,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活活一頭倔驢。

    此時,常青與祝升之間隔著一個座位的距離,並排而坐,門的另一邊,兩名助理相互依偎著,已經開始打瞌睡。

    “別著急,會沒事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祝升一晚上不知重複了多少遍。他其實並不關心陸晉鬆的死活,但陸晉鬆如果遭遇不測,常青恐怕也要去掉半條命,所以他希望陸晉鬆能好好活下來,不要讓常青一直傷心下去。然而常青並不領他的情,隻低著頭,一下一下抓撓著手背上的紗布。

    祝升看不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別撓了,留下疤怎麽辦?”

    祝升握得並不用力,所以常青可以很輕易地掙脫:“沒事。”

    祝升四下張望,走廊裏靜的可怕,除了他們,再無他人。

    祝升鼓起勇氣對常青說:“你想哭就現在哭吧,現在這裏沒有別人。我會陪著你……”

    常青搖了搖頭,輕聲道:“哭有什麽用,能把他哭醒麽?”

    “至少你心裏能好受一些。”

    “他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我怎麽都好受不了。”常青望向祝升,雙眼通紅一片,卻沒掉半滴眼淚,“我心裏好不好過不重要,我就想讓他醒過來。”

    祝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嚐試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溫柔而堅定:“他肯定會醒。”

    常青抽了抽鼻子:“你拿什麽保證?”

    祝升答道:“如果是我,我一定會醒過來。”

    常青皺了眉頭:“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算了。”

    祝升推了把眼鏡,沒再開口。常青現在無暇去參透對方話中的含義,也沒興趣追問,兩人因此又陷入了沉默。

    沒過多久,走廊裏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鞋跟哢噠哢噠磕在地板上,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久久回蕩。

    常青循聲望去,隨即激動地站起身,輕聲喊道:“吳姐。”

    吳曉風塵仆仆的來到常青麵前,她二話沒說,按著常青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則坐到他身邊,祝升被她擋在身後,徹徹底底成為一團空氣。

    “晉鬆怎麽樣?”吳曉急切地問,得到消息後,她放下手頭一切工作,乘著最近一班飛機來到西寧,又連夜乘汽車趕到都蘭。

    常青努力回憶醫生的話:“我聽不大懂專業術語,好像是說顱內嚴重損傷,已經陷入重度昏迷,如果長久不能醒來,有變成植物人的可能。這裏醫療技術有限,如果明天病情穩定,就馬上把他轉去西寧的醫院。”

    “如果病情穩定下來,馬上帶他回北京治,畢竟是自己的地盤,能保證他接受最好的治療。”吳曉聽得心亂如麻,怎麽都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雙手反撐著腰,在常青麵前來回踱步,她不住催眠自己,陸晉鬆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肯定沒事……

    常青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我和他一起回去,他到哪兒,我到哪兒。”

    吳曉停在他麵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的工作呢?我記得你接下來的行程需要全國各地到處飛,為《心窗》做宣傳。你不是想撂挑子不幹吧?”

    常青垂頭喪氣地說:“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我哪兒還有心情管其他事。”

    吳曉斥責他:“你這樣想就太不懂事了!你陪在他身邊,叫他兩聲他就能醒過來?當拍電視劇呢?什麽叫專業演員?前一天死了媽,後一天照樣嘻嘻哈哈地拍喜劇片!這才叫敬業!”

    常青撇著嘴反駁道:“哪有那麽誇張。”

    吳曉使勁點了點頭,放低了聲音:“是,我說的誇張了,可理是這麽個理,對不對?陸晉鬆出了事,你常青拋下一切工作陪著他,你是不是迫不及待地要昭告天下,你和陸晉鬆有一腿?我和晉鬆認識有十年之久,我了解他,他命硬,這回肯定能挺過去。等晉鬆醒過來,發現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個同性戀,準保又被嚇暈過去!到時候你想哭都沒地方哭!”

    “噗,噗……”聽到吳曉這番高談闊論,祝升不厚道地笑了,吳曉這才記起來,旁邊還窩著一位祝升。

    吳曉瞬間慌了神,麵對了祝升,她開始磕巴:“你是祝……祝升吧,幸會幸會。之前那些話你千萬不要當真,我開玩笑的,都是為了勸常青。”

    常青無奈地搓了兩把臉:“吳姐,他都知道,你不用解釋了。”

    “啊?知道了?”吳曉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你們的保密工作怎麽做的?”

    常青歎了口氣:“一言難盡,現在不是談論這些事的時候。”

    祝升倒是淡定:“我不會說出去,您可以放心。”

    “那就拜托你了。”吳曉不懂聲色地打量著祝升,她早聽說祝升這人神神叨叨,因此對祝升說出的話半信半疑。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常青拉了過去。

    “吳姐,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再讓我多陪他一天,就一天!之後的工作我會好好完成。”常青仰著小臉,可憐兮兮地望著吳曉,像極路邊餓了幾頓的小乞丐,委屈的小模樣很能激發母愛。

    作為愛子狂魔,吳曉最終敗下陣來,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對方的請求。然而有件事仍需解決:“明天原本安排了一場在北京xx大學的宣講會,說好《心窗》的主要演員會出席,你就這麽撂挑子不幹了?”

    沒等常青開口,祝升主動請纓:“我可以替他。”

    常青驚訝地轉過頭:“《詭墓》這邊你不管了?”

    祝升猶豫片刻,答道:“一天的話,應該沒關係。”

    常青鬆了一口氣:“多謝你了。”

    吳曉雙手抱胸,半真半假地調侃道:“沒想到,你對常青倒是情深意重。”

    聽了這話,祝升霎時紅成一隻蝦米,交握的雙手不安地上下搓動,因為心裏有鬼,對方不經意間說出的話,卻被他聽出另一層深意。吳曉眯起眼睛,似乎悟出了其中門道。

    三人各懷心事,同時安靜下來,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常青拍了拍身邊的座位,與吳曉攀談起來:“吳姐,累了一路,坐下歇歇吧,別總站著。你這次是一個人過來的?”

    吳曉重新坐回他身邊:“怎麽說呢……事發突然,我確實是單槍匹馬殺過來的,可身後還跟了一大批饑渴已久、嗷嗷待哺的記者。我已經聯絡了當地派出所,拜托他們明天派些警.力來醫院維持秩序,應該不會出太大亂子。”

    “還是你想的周到。”常青嘴上這樣說,心裏卻在琢磨,要是這些記者能把陸影帝鬧醒就好了,總這樣睡著,實在不是個事。

    就這樣,三人一夜無眠熬到了翌日清晨,所幸陸晉鬆的傷情趨於穩定,按照昨晚的計劃,他被送上飛往北京的航班。常青草草收拾好行李,帶著助理,與吳曉一道飛了回去。

    北京,天壇醫院。

    一番例行檢查之後,陸晉鬆被轉入普通病房。吳曉在門外向醫生詢問病情,常青默默守在病床前,整夜不曾闔眼的他,眼底青黑一片,整個人蔫頭耷腦,搖搖欲墜。趁著病房裏沒有外人,常青握住陸晉鬆的手,顛來倒去地看,不時捏一捏,或放到嘴邊親一親。陸影帝的手如往常一般溫熱,常青有種錯覺,仿佛對方並沒有受傷,隻是長長久久地睡了一覺。

    常青已經很疲憊了,卻不敢閉眼,一合上眼睛,昨天驚險的一幕便會在他腦中重演,像把鐵刷,一遍遍刮過他的神經。

    常青內疚到幾乎內傷,陸影帝原本能躲開,如果不是為了救他,怎麽會受這份罪?要是他能替陸晉鬆受罪就好了,躺在這兒的是他就好了……躺在這兒的是他……是他……

    腦中閃過一道精光,常青激動地一拍大腿,瞬間有了精神頭:“對啊!怎麽早沒想到!”

    他像旋風一樣衝出病房,病房門口的吳曉朝著他的背影喊道:“你幹嘛去?!”

    常青回道:“回趟家!”

    “戴上墨鏡和口罩!”吳曉無奈的搖了搖頭,“一陣陰一陣晴的,別是腦子嚇出毛病了吧。”

    犯了病一樣的常青坐著保姆車回到家,從未開封的行李箱裏取出盒子,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醫院。

    氣喘籲籲地闖進病房,常青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陸晉鬆床前,從包裏取出盒子擺到床頭櫃上。

    常青打開盒子,露出裏麵那顆鵝卵石。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石頭,雙手合十,將石頭牢牢夾在掌中。

    常青口中念念有詞:“阿彌陀佛,阿門,石頭大仙,快快顯靈,讓陸影帝醒過來……”

    胡亂叨嘮一通,常青撤回一隻手,握著石頭的那隻手攥得死緊,手心朝上。常青抬起陸影帝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拳頭上,緊接著緩緩張開手心,調整好位置後,常青緊緊扣住陸影帝軟綿綿的手,將石頭困於兩人的掌心中央。

    這一次,石頭大仙一反常態的老實,呆在一涼一熱兩隻手掌中,一動不動。當然,也沒能讓兩人交換身體。

    坐著幹等了一會兒,常青開始坐立不安,他懊惱地抓了抓腦袋,兩鬢都是急出來的汗。

    腦子裏亂作一團,常青胡思亂想起來——怎麽不管用了呢?難道是因為石頭之前被祝升碰過,所以失靈了?人們都說“心誠所致,金石為開”,他覺得自己夠誠懇的了,石頭大仙怎麽就不理睬他呢?

    無計可施的他,隻能伏在床沿,以臉貼手,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祈禱。

    漸漸的,意識變得模糊,究竟是因為石頭開始發揮作用所以才失去意識,還是因為太過勞累所以困意來襲,常青始終無法確認。

    最終,帶著淡淡的不安,常青沉沉睡去。

    陸晉鬆醒來的時候,首先感到了熱。他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羽絨服。病房裏有一台工作著的電暖氣,室內氣溫一點不低,一覺醒來,陸晉鬆捂出一身熱汗。他伸手摸了摸臉,臉也是滾燙滾燙的,如同發了燒。

    等等,這臉的觸感不大對勁,自己的皮沒這麽嫩……

    陸晉鬆預感不妙,抬頭看了眼病床上的人,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們兩人又換過來了!

    陸晉鬆的記憶仍停留在撲倒常青的那一刻,對之後的事一無所知,以屋內的擺設來看,他顯然已經離開了那家縣城醫院,看來自己這次傷得不輕,一直昏迷不醒。

    別的事暫且放在一邊,他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和常青交換身體?常青代替自己躺在這裏,是會馬上醒來,還是會一直睡下去?

    陸晉鬆低聲呼喚常青,對方卻毫無知覺,沒有任何回應。他環視四周,猛然發現床頭櫃上熟悉的盒子,電光火石之間,想通了來龍去脈。

    他忍不住戳了戳“自己”的腦門:“笨蛋!就知道讓人操心!誰讓你自作主張!醒了醒了,別裝睡……”

    戳了半天,常青仍然毫無反應,獨角戲唱久了,陸晉鬆也覺沒勁,他訕訕收回手,望著天花板,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突然意識到石頭再次不知去向,陸晉鬆慌忙起身,圍著病床找了一圈,卻始終沒見到石頭的蹤影,他又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發現天已經黑的徹底。

    正在此時,病房的門開了,吳曉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手上端著兩份盒飯。舉起盒飯晃了晃,吳曉對他說:“趁熱吃吧,你都多久沒吃東西了。要是把你那牛胃餓出毛病,我還得給你找獸醫,麻煩的要死。今天早點回去休息,這邊我會找人照顧著。你明天還要飛深圳,再不好好睡一覺,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啊。”

    陸晉鬆點了點頭,嘴上卻說:“我再陪他一會兒。”

    吳曉“唉”了一聲:“隨你吧,別呆太晚。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對了,晉鬆受傷的事,上麵非常重視。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不排除是人為所致。你最近也小心一些,我會多派幾名保鏢跟著你。”

    陸晉鬆向她道了聲謝,看著吳曉將盒飯撂在床頭,又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菜肴十分油膩,陸晉鬆勉勉強強吃下一份盒飯,便覺得有些反胃,他正想為自己泡杯茶解膩,手機鈴聲卻突兀響起。從常青的包裏翻出手機,看到屏幕上大大的“祝升”二字,陸晉鬆挑了挑眉毛,接通了電話。

    手機那頭的祝升有些急切:“宣、宣講會結束了,沒出什麽問題,放心吧。你那邊怎麽樣?陸晉鬆還好嗎?”

    陸晉鬆想了想,答道:“他醒了,多謝關心。”

    祝升沉吟半晌,試探著問:“換人了?”

    陸晉鬆涼涼地說:“耳朵還挺靈。”

    “你們又換過來了?!他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

    祝升異常激動,不打招呼地放大了音量,陸晉鬆手上猛地一抖,手機差點滑出手心,他急忙將手機舉遠了一些:“我能把他怎麽樣?我在床上暈的好好的,他把石頭硬塞到我手裏,我有什麽辦法?!他現在還沒醒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你、你快和他換回來!”

    陸晉鬆“嘖”了一聲:“你說得輕巧,這事又不歸我控製。既然換到普通病房,說明已經脫離了危險,到時候總會換過來,你急什麽?說些別的吧,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不像是意外事故。對於劇組裏的工作人員,你比我熟悉,你試著回想一下,這些人裏有誰可能對常青不利?”

    “常青不擺架子,工作人員普遍對他印象很好。同輩的演員裏倒是有幾個看不慣他的……”

    “應該不會是他們,這場戲裏除了我和常青,隻有幾位龍套演員,再說了,演員也沒什麽機會接觸那些設備。你再好好想想。”

    沉默片刻,祝升猶豫著開口:“有一個人,確實有些可疑。可他並不討厭常青……”

    陸晉鬆管不了那麽多:“告訴我是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