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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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望不到邊的營帳,駐紮在漢水河畔。這是司馬越設在荊州的大營,挖空了朝廷六軍得來的十萬精兵,也是他剿滅偽帝的最大依仗。自從發兵以來,偽帝司馬穎的殘部屢戰屢敗,已經從江夏退到了自己的封國之中。

    若是依照循例,隻要爭權的郡王回到自己的封國之中,就意味著投降,不會再動幹戈。可是現在司馬穎都稱帝了,哪還有避難之說?司馬越非但沒有停兵,反而逼得更緊,勢要把這偽帝亂黨剿滅一空。可惜成都國是司馬穎經營十數年的大本營,固若金湯,反而不好攻克。戰事一時凝滯,成了對持局麵。

    天氣越發寒冷,隻是這十萬大軍的軍需,就是個不小的擔子。還要擔心糧道會不會被沿路的賊匪劫了,洛陽會不會陷於匈奴之手。林林總總的事情堆在案上,足以讓司馬越頭痛不已。

    然而即便情勢危急,聽到洛陽解圍的消息,司馬越臉上也未露出一絲笑容。梁子熙借兵拓跋部,擊潰了進攻上黨的三萬兵馬,殺了主帥劉聰,連帶進攻河內的匈奴兵也一起退卻。這是好事不假,隻是不該由小皇帝坐鎮主持。

    因為天子給上黨撥糧,才使梁子熙大勝?聽到這傳言,司馬越就覺脊背生寒。他一直知道司馬覃聰明機警,甚至宮人不乏稱頌,說他頗類武帝。為了提防小皇帝掌權,他已經在宮中布滿了眼線心腹,誰料一離開洛陽城,就出了這樣的簍子!

    這梁子熙,果真居心叵測!若非如此,裴盾怎會剛到並州就身死戰場?又為何自己一走,他就要聯係宮中?

    不能再這麽放任下去了!

    司馬越在心底做了決斷,隻是如今他在外領兵,洛陽空虛至極。並州這樣的咽喉之地,尚動不得。一旦剿滅偽帝,必須盡快回返洛陽,重掌大權!梁子熙不能留了,隻有拔了小皇帝的爪牙,才能讓他安分守己,乖乖聽令。若不是偽帝礙事,他又何必立司馬覃這樣難以掌控之人!

    “傳令下去,加緊攻城!今冬定要克服荊州,剿滅偽帝亂軍!”司馬越冷聲下令道。

    本就激烈的攻防戰,隨著這道命令,越發慘烈起來。

    ※

    “朝廷把代郡封給我們了?”拓跋猗盧麵上露出了喜色。

    代郡可比他們現在的都城要好上不少,至少在幽州境內,又離中部的地盤極近,是個發展生息的好去處。這梁刺史當真爽利,隻是派兵打了一仗,就換了一郡之地,可比當初司馬騰要大方太多了!

    然而拓跋猗盧喜形於色,一旁衛操的表情卻不怎麽好看:“單於莫高興的太早。這封地的去處,頗有些問題。”

    見拓跋猗盧不解,衛操仔細介紹道:“首先代郡距離我部太遠,雖然能把控中部,卻要舍了我部根基。其次,代郡位於幽州,這梁子熙向朝廷請封,說到底不過是慷他人之慨。萬一幽州都督王浚著惱,我們豈不是又要同他打上一仗?”

    聽到輔相如此解釋,拓跋猗盧的興奮之情終於淡了些,皺了皺眉:“你是說,梁子熙在防備我等?”

    衛操歎了口氣:“曆代並州刺史裏,唯有梁子熙肯與我部互市。原先極難采購的鹽、茶、布匹、乃至酒水,都有了通商渠道。但是鐵器,卻一樣也無。顯然不想讓拓跋部太過壯大。如今群雄四起,又有匈奴在側,防備也是應當的。不過對方如此,我等行事也要多加思量才行。”

    “那……代郡不要了?”拓跋猗盧聲音裏有些不舍,然而衛操是他的心腹謀臣,也是拓跋部這些年壯大的根本。這建議,還是要聽的。

    “那倒不必。隻是……”衛操沉吟片刻,突然道,“隻是要想清楚下來如何走。若是梁子熙想拿咱們同幽州交惡,這買賣就還有得做!”

    “什麽?”拓跋猗盧有些暈了頭,“他用我們來同王浚交合,還有買賣可做?”

    “若是梁子熙圖謀幽州呢?”衛操像是想清楚了其中關鍵,微微一笑,“若非如此,他何必用代郡做餌?如果梁子熙當真有意幽州,必定要同王浚惡戰一場。到時出麵抵禦段氏鮮卑的,還會是誰?”

    拓跋猗盧這才反應過來。確實,代郡隻是個引子。要引出兩州不合,為其後謀劃。他們現在是站在並州一邊的,如果兩州真的打起來,梁子熙少不得還要用拓跋部的兵馬。而若真的打下了幽州,梁子熙能看顧過來嗎?必然還會分給拓跋部極大的地盤,說不定到時拓跋三部都能合在一起!

    那才是拓跋氏興起的關鍵!

    “輔相果真智計無雙!”拓跋猗盧哈哈一笑,“心中有底,事情就好辦了!那就先發兵代郡,把咱們地盤占住了再說!”

    至於其他,就看並州方麵的反應了。

    ※

    梁峰此刻,則坐在旁人家中。晉陽郭氏相請,就連他這個刺史,也不便拒絕。在上黨之役後,晉陽僅剩的這些高門,似乎終於把他放在了眼裏。

    這事也不奇怪。雖然嫡宗大多逃出了並州,但是留在這裏的高門疏宗,仍舊數量不少。畢竟這麽多年的田宅,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而之前梁峰還在跟裴盾較量,又舉行製科,很是讓這些高門看不明白。現在有了上黨一戰,倒是讓他們對著新任刺史有了些結交之心。

    可不是誰都能打敗匈奴,還殺了劉淵親子的。當年司馬騰也未做到的事情,這梁子熙來晉陽短短幾月,就辦了出來,如何不讓這些士族為之心安。要知道河東可是被匈奴占去了,偌大的裴氏、衛氏,不是投敵就是出逃。這樣的情形,如何不讓高門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其他高門可以想法南遷,但是他們這些留下來看守門戶之人,就沒有那麽多選擇了。王氏向來同劉淵交好,心中如何旁人猜不透。郭氏卻不願輕輕鬆鬆舍掉自己的門楣。那些寒門庶族投匈奴,還能換個高位,他們這些本就累世公卿的大族,若是投了匈奴,難道要對胡狗奴顏婢膝?哪家高門不是養了大批胡奴,誰肯向自家奴仆稱臣?

    所以冒出一個能撐起並州之人,再怎麽看不過眼,也要結交一二。

    “聽聞王茂深病重……唉~顛沛流離,著實不易。”堂上主人輕聲歎道。

    王汶生病的消息,梁峰早就知道,但是現在郭通說這話,可不是單單問詢。而是在打探他和晉陽王氏如今的關係。

    “王常侍已經病了兩月,我也多次遣人探望。隻是兗州路遠,消息不暢。”梁峰也擺出一副惋惜模樣。

    他跟王七娘的婚事告吹之後,兩人的關係確實冷了段時間。但是即便不接親,梁峰也不會把問題推在王汶頭上。後來趁他病重,又開始了信件來往。隻是王汶的情況確實不怎麽妙,估計是憂憤過度,生出的心病。實在非藥石可醫。

    見梁峰跟王汶還有聯係,郭通點了點頭:“生在這亂世,可不是要隨波逐流。聽聞琅琊王奉命出鎮建鄴,琅琊王氏也有隨行。若是江南有了庇所,說不得又要有大批士族南渡。”

    聞言,梁峰心頭一震。琅琊王鎮建鄴,這豈不是東晉王朝的發端?“王與馬公天下”他還是知道的,說的便是東晉之事。出身琅琊王氏的王衍,就已經跟司馬越勾勾搭搭,到了王導時期,更是成為了士族和皇權並立的典範。

    然而心底驚訝,梁峰麵上卻沒有什麽表示,反而道:“郭侍郎也要南渡?”

    郭通訝然失笑:“若是連我也南渡,晉陽家業又當如何?”

    話裏的意思倒是分明。他一個疏宗,走是走不脫的,終歸還是要守在家中。但是嫡宗的去向,就難說了。

    看來士族南逃已經是大勢所趨。這些人倒是從未考慮過被他們放棄的故土,會變成如何模樣。

    不過這些,並不是梁峰需要在意的。事實上,高門逃的越多,他越好治理州郡。不過想可以這麽想,話卻不能這麽說,梁峰歎道:“也許剿滅偽帝之後,洛陽便能花出心思對付匈奴。大亂總有消弭之時。”

    “正是如此。”郭通十分認同的頷首,“此次我約使君前來,想說的也是大亂後的治平。並州已經三年未曾考評了,記得使君正是當時最後一批。並州大亂許久,也是恢複九品之製的時候了。”

    梁峰聞言眉峰一動。這是想來分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