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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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雪又落了一場,荀紹停在廊下看雪,下人送來了洛陽的消息。
她展開了信函,迅速看了一眼,應璟傷勢已經好轉,太後忽然下詔將大權移交重臣和幼帝,此後不再垂簾聽政。
兩件事看似毫無關聯,卻必然大有聯係。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應璟說過,太後隻怕也自身難保,沒想到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下一個不知道會是誰。
書房裏生著炭火,應璟卻好像很冷,身上還裹了件大氅,坐在案前寫了道詔令。
範一統見他麵有疲色,勸道:“公子重傷初愈,還是多休息吧,其他事情不必急在一時。”
“無妨,”應璟擺擺手:“你帶著這詔令和兵馬去圍了丞相府,將所有人都拿下,之後的事我來辦。”
老丞相這些年已經有些歸隱的意思,忽然出事,許多人都沒想到。
寧都侯派人圍了丞相府,本人隨後趕到,親自宣布了他的罪狀,其中包括慫恿太後陷害陣前大將荀紹,私自調集藩王重兵聚集等,其他一些舊賬自不必說。
老丞相被摘去了高冠,發髻散亂,頭發花白,臉色卻很鎮定:“寧都侯等這日等很久了吧?”
“這句話該本侯說才對,老丞相也對本侯明裏暗裏做了不少的手腳了,你看似置身事外,向來不隨便動作,所以偶爾有些露骨的招式,本侯還真懷疑不到你身上。比如當初的刺殺。”
老丞相笑了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是不是欲加之罪,老丞相心知肚明。此次我刻意按兵不動,久不露麵,終於引得你走出了洞口,倒也不枉費受這麽重的傷了。”應璟攏著唇輕咳了兩聲。
老丞相並不動怒,仍舊隻是淡淡的笑:“老夫卻有心急的時候,人之常情,叫寧都侯見笑了。不過寧都侯機關算盡,就不怕高處不勝寒?有些位置注定不是你的,你拿到手也保不住。”
“有勞老丞相提點,本侯謹記在心。”應璟揮揮手,“送老丞相去廷尉待審吧。”
此事是先斬後奏,拿完了人他才入宮去請幼帝批準。
幼帝正在奇怪,母後忽然下詔不再垂簾聽政,終日在壽安宮中禮佛,雖然對他管束減輕了叫他很輕鬆,但事情來的未免有些突然。
現在應璟又來說了老丞相的事,他才算了解一些,小大人一般感慨不斷:“真沒想到老丞相有這麽深的城府啊,母後是受了他的唆使了,唉,好在母後想通了,以後不再參與政務也是好事。”
應璟笑著點點頭:“陛下所言甚是。”
他又從袖中取出份詔令來:“陛下,如今戰事平定,借機生事之人也捉拿歸案,那也該為二位將軍昭雪了。”
“昭雪?”幼帝接過詔令看了看,訝異道:“荀紹暫且不提,不是舅舅的人來稟報周豐容反叛一事的嗎?”
應璟道:“此事是南康王的計策,他刻意設計使我們誤以為周豐容反了,以為這樣便能拉攏他了。”
幼帝仍有些不信:“可朕聽說周豐容後來確實帶了南康軍過來與晉軍作戰啊。”
“當時他帶去的人馬都被南康王扣著,這也是迫不得已。”
“為了幾條人命也不能罔顧家國大義啊!”
“陛下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還是該罰,隻是這謀反罪太重,周豐容確實是算不上的。”
幼帝點點頭:“如今朝中也沒有可以倚仗的人了,舅舅雖然重傷初愈,此事還是得勞煩你了。”
應璟連忙行禮:“陛下言重了,為陛下盡忠是微臣分內之事。”
出宮時,已是勞累到了極致。琿玉宮的宮女和以往一樣悄悄來找他,說是永安公主想見他一麵。
應璟也笑得和以往一樣溫文爾雅,口中卻道:“如今公主和本侯都是即將成婚的人,不方便,還是免了吧。”
範一統趁機過來扶著他就走,登車時喜滋滋地道:“公子這下可以好好養傷了吧,如今大將軍之位就算荀將軍不坐也絕對輪不上周豐容,眼下將權相權都交了出來,公子今後可真正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應璟瞥他一眼:“以後這話不可再說。”
“呃,是。”
範一統閉了嘴,轉頭吩咐車夫趕車,忽然想起什麽:“公子,屬下要不要派人去接荀將軍回都?”
他琢磨著女人嘛,都是一回事,鬧脾氣就回娘家,示個好,低個頭不就又回來了?
應璟搖搖頭:“荀家在都中也不是一個人不認識,她一定知道了都城裏的近況,如今朝堂大變,她不會回來的。”
範一統皺眉:“怎麽,難道荀將軍不希望公子高人一等?”
應璟沒有應聲,挑簾看了看外麵的街道,陰沉的天氣似要落雪了,往常熱鬧的大街上竟沒幾個人。
荀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若是他一意孤行,這以後的路,也就隻有他一個人走了。無論是春暖花開,還是皚皚白雪。
豫州安穩下來後,周豐容也被撤去了反叛罪名,但目前隻是待命,官職尚未有著落。
當年其父去世前就說過他太過秉直,恐難光大家業,卻又比周豐意更適合為將,實在是兩難。如今他果然成了他老人家眼裏的敗家子,隻能勉強保全個家族周全罷了。
周豐意知道這個大哥的性子,特地寫了信過來報平安,叫他不必自責,早日返都。
應璟如今雖然是朝中一人獨大,卻並未貪權,將手上的兵權移交給了兵部,再行挑選將領分割,充任各地駐將。這樣一來又是換得了不少美名。
豫州也有了新將領,周豐容不便久留,決定啟程回都,卻聽說荀紹此時人在西北,至今沒有回都,再反觀應璟這段時間的動作,心中便有數了。
他行到半路,忽然改了主意,打馬趕赴西北。
竹秀臉上的腫脹總算消掉了,一早美美地添了妝,裹著厚衣裳拉荀紹出門,卻見遠處有一隊人馬踏雪而來,心中一喜,還以為來的是應璟,結果到了近處,看出為首之人一身戎裝,才認出那是周豐容。
“大將軍怎麽來了?”
周豐容翻身下馬,走近道:“聽說你回了西北,我如今閑來無事,剛好可以來看看。”
荀紹也聽說了他的事,一時不知該安慰還是慶賀,轉頭吩咐下人來牽馬安頓,請他入府。
周豐容這趟來著實突然,荀紹若要和他談論兵法陣法,他如今待命,她才是大將軍,難免尷尬;可若是說別的,又實在沒有話題。
晚上荀紹請了霍江城和龍亭等將領過來,設宴招待周豐容。周豐容不喜飲酒,荀紹略有耳聞,勸酒時也隻是做做樣子客套一下,但他今日似乎尤為親民,不僅和在座之人時不時交談幾句,酒也一杯不落地喝了。
荀紹腦子裏回想了一下當初在他家別莊裏參加周豐意那次聚會,頗有些震驚,大將軍這次遭了回罪,連人都變乖了嗎?
顯然龍亭等人也很詫異,好幾次話都說不利索了,舌頭直打結,荀紹不禁好笑。
酒足飯飽,眾人散去,荀紹為周豐容安排好了住處,他卻忽然道:“荀將軍若不急著休息,不妨四下走一走吧。”
荀紹笑道:“我倒是無所謂,就是看大將軍你已有微醺之態,最好還是早些安置吧。”
“不妨事的。”
他都這麽說了,荀紹隻好跟上他步伐。出門時她被竹秀扯了一下袖子,意思是叫她別去。荀紹拍拍她的手背,她和周豐容都是軍人,行事坦蕩,刻意回避反而顯得有鬼。
今夜竟出了月亮,照在雪地上,四下一片亮堂。
荀紹生活簡樸,府中仆人不多,此時回廊上一個人也沒有,周豐容走在前麵,身形筆直,在一處能照見月色的柱子前停步,轉頭看著荀紹。
“荀將軍此番回都,是一時氣憤還是認真的?”
荀紹怔了怔:“大將軍為何這麽問?”
周豐容豎了一下手:“我已不在其位,以後荀將軍不要再這麽叫我了,你我也算並肩作戰多次,我表字伯濟,你可以直呼我伯濟。”
荀紹訕笑了一下,頓了頓才終於調整了稱呼:“伯濟為何要這麽問?”
周豐容道:“我對你和寧都侯之事略有了解,此時非常時期,你不在他身邊,可是有了其他心思?”
荀紹垂下眼,盯著腳下被月光拉長的身影,默不作聲。
“看來我猜中了。”
荀紹抬頭:“你究竟想說什麽?”
周豐容竟笑了一下:“說起來你我都是軍人,可有些話我竟至今也無法直言,實在慚愧。”
四下無聲,大約是飲了酒,大約是覺得時機稍縱即逝,他忽然走近道:“若是你對寧都侯已經死心,能不能再回到我身邊?”
荀紹目瞪口呆:“啊?”
作者有話要說:剛寫完這章去吃飯,手被門給夾了,居然是右手,鮮血淋漓的,疼死個人了啊啊啊啊啊……
心裏居然慶幸還好不是寫之前被夾的,不然這裹的跟香腸似的要怎麽打字_(:3」∠)_(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