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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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自小不習慣與人有肢體接觸,這樣子被緊緊勒在他人懷裏,身上像有一萬隻蟲在爬,“你放開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申時軼將她抱上馬,應當說亦出乎了自己的所料,似乎是手一滑就這樣做了,他不否認自己對這位叫盛光的小姑娘有點興趣,但也不過是想逗逗她、覺得有趣而已——有著長安洛陽雙都第一男神之稱的西平郡王,還真不是見著美人就失心落魄的人。隻是這一抱上來,就有點鬆不開手了。他用胳膊丈量了一下少女的小腰,似乎纖細的隻要雙手掐緊就能合攏似的。申時軼立刻想象了一下自己雙手掐著她腰的樣子,頓時就火辣辣的鼻腔裏很幹,他今年一十九歲,該懂的什麽不知道,當下一張線條剛硬的俊臉,竟然也有些微微發紅。
他自下了馬,隻讓阿圓一個人留在馬背上。少女的臉也是紅紅的,微帶著疑惑的看向他,純真可愛的樣子,讓他一時想幹脆撕碎揉爛了她,暢快的蹂、躪,一時卻又想將她再攬到懷裏,隻輕輕親一親她的額頂心。
阿圓臉上的紅暈加深,垂下眼睫,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
申時軼卻突然想,她或許就是這樣勾引申牧父子的,恰阿圓說道,“你誤會了,王爺對我有恩。”
申時軼笑,“誰?堂叔麽?你的意思是他對你隻是一個長輩?”
她在馬上,他站在馬下,兩個人四目相對,阿圓卻還有一種被壓迫的感覺。看著他重變得冷冷的、銳利的譏誚的眼,我不該解釋的,阿圓想,我為什麽要解釋呢?這樣子真蠢。遂也冷淡得收回視線,摸索到腳蹬子下了馬。
“你的騎術不錯。”申時軼道,從她的姿勢能看出來。
阿圓沒有做聲,“請你把我的侍女放了吧,”她說道,然後轉身離開。
留下申時軼一人一馬,黑馬輕輕晃動腦袋,向著他不滿輕嘶,它還沒有被其他人騎過呢,遑論還是個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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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拱棖雕花方勝紋大食案上擺著烏雌雞湯、炙串脯、炙秋刀魚、光明蝦炙、八仙盤、五生盤和逡巡醬等,共十八道菜肴,件件佳品,酒是玉壺春、石明春,點心是玉露團和雪娘子。十幾個少女圍坐在食案旁,申時雲今天穿了一身杏黃色胡服,頭戴男冠,她身姿修長,長眉入鬢,特別適合這樣英氣的打扮。
林頤畫著洛陽最時興的飛霞妝,兩靨畫成醉紅,額貼花鈿,嘴唇也畫成櫻桃口,臨江的小姐們看著皆覺得新奇而好看,不禁躍躍欲試,便有人向她討教如何描畫。
另一個洛陽來的小姐卻問阿圓,“我就喜歡阿虞這樣的膚光,真能發光似的,我見你不大吃這五生盤、逡巡醬,是不是這些生食對皮膚不好呢?”五生盤是將羊、豬、牛、熊、鹿的新鮮嫩肉切成細膾,醃製後和同樣經酒醋醃調的菘菜絲拌在一起,味道鮮美,逡巡醬卻是將魚片和羊肉片快烹,隻汆成斷生,再用胡荽、韭菜等製成的香醬拌勻,亦取一個鮮字。
阿圓笑著道,“怎麽會,我隻是不大愛吃羊肉。”
劉端娘坐在她旁邊,攀住她肩膀與她說話,袖間長長的披帛拖到地上,側擋住阿圓的視線,打斷了兩人交談。
“你別理她,”她對阿圓道,“她和阿林一向不睦,眼見阿林不喜歡你,故意拿你氣她呢。”
“林小姐不喜歡我?為什麽?”阿圓下意識向林頤望了一眼,林頤和她的姑母林王妃長得很像,珠圓玉潤,眉宇間也肖似,總掐著一股傲氣。
“因為你生的美,也比她有才氣。她除了影兒姊姊,誰都要妒忌一下。”劉端娘道,“阿圓你字寫的真好,叔祖父怎麽說的來著——姿媚骨正,架子端圓。你素日裏都臨的什麽帖?”
阿圓道,“也就是衛夫人的帖子,還有曹全碑,沒甚特別的。”
“你也寫隸書嗎?”劉端娘笑,“我也愛隸書呢!陛下娘娘就是隸書體,卻是比男人書的還好。”
阿圓想到那天豫平郡王跟她說的話,果然自己還不夠小心,差點兒說漏嘴,笑道,“我也隻是愛臨隸書,寫的卻不如小楷好。”
端娘點頭,“這也自然,女孩兒寫楷書更適宜些。”
阿圓很喜歡端娘的性情,那端娘亦對她有同感,有些惋惜得同她道,“你若是能同我們一起去洛陽就好了,告訴你,女皇陛下就喜愛你這樣聰明靈慧的女子陪伴,我叔祖父還想問你想不想去昭陽宮陪伴娘娘呢。”
阿圓聽到這裏,心裏撲通起來,她強作鎮定,靜靜等著對方繼續說,同時在心裏頭盤念,我是一下子就同意的好,還是作態說要問一問父母的意思。不料那端娘卻說,“可惜……哎,不過豫平郡王雖然比你大的多了些,但其實也是正當壯年的偉男子,隻不過洛世子年歲大了些。”
阿圓聽她竟扯到豫平郡王,“端娘你在說什麽呢,我都聽不懂。”
端娘抿嘴笑,“看我,總改不了心直口快的毛病。抱歉抱歉。”覺得自己是交淺言深,惹的對方臊了。
“不是的,”阿圓並不傻,隱隱的聽出了其間的意思,“不是的,”她握住端娘的手,“九爺跟你說了什麽嗎?為什麽又扯到郡王爺身上?”
“原來你竟不知道,”端娘略一思索,許是郡王看中了阿圓,卻還沒有挑明,這下自己卻成了捅破窗戶紙的人了,笑的也含了些羞意,“興許你過陣子就知道啦,總之是好事。”
阿圓腦袋裏蒙蒙的,接下來怎麽過的都不知道,終於沒忍住找個借口提前出來,再回到豫平郡王的書房外麵。
侍衛見她一天來了兩回,有些把握不住,進去請示了申牧,恭恭敬敬將阿圓帶進了內室。
這一間並不是見客的屋子,而是更裏的內間。落地罩內,一道青色透影紗簾垂下來,看不大清裏麵,阿圓感到有些局促,劉端娘的話又回響在她腦子裏,她看見地板上有一方萬字紋羊毛隱囊,便席地坐上去,豫平郡王問,“你又回來做什麽?”
阿圓默了一刻,還是道,“有些話想問問王爺。”
申牧嗬了一聲,似是笑她問題不少。一直跪坐在落地罩內側的婢女上前將紗簾卷起、係好,玉墜子輕輕晃著,申牧吩咐婢女出去,也起身正坐,將正讀著的書卷放在案上。
“剛才劉端娘告訴我,九爺有意帶我去昭陽宮,”阿圓抬起頭,兩個人的眼睛對上,“但是卻被您阻止了,是…這樣嗎?”
申牧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反駁。
阿圓攥住自己的袖子,“您跟九爺說了什麽?”
她心跳的很快,多麽希望豫平郡王告訴她這不是真的,都隻是端娘的猜測而已——剛聽到時覺得荒謬,現在麵對到他,她自己卻突然覺得端娘說的太過荒謬了,而自己似乎又犯了莽撞的毛病。
申牧卻平淡得道,“我跟他說我看中了你。”
血一下子湧到那張冷月般皎白的臉上,然後頃刻間又如潮水般褪盡。“這不可能!太荒謬了!”阿圓身子些微發抖,“您怎麽竟可以這樣做,撒這樣的謊!您明明知道我多麽希望能去昭陽宮!”她跪伏到地上,懇求道,“請您去和九爺澄清,我知道您是關心我、不想讓我涉足危險,但您大可不必為了我這麽做。而且,即使沒有祖母的事,我也想要離開那個家,我想去昭陽宮,這是我一個很好的選擇!請您,王爺!”
豫平郡王一直沒有說話,室內的氣息暗暗流動,阿圓伏在地上久了,兩個人的呼吸思緒,和這空間的空氣塵埃,湧動著仿佛不斷交匯的緩緩的潮湧,終於達到一個不能忍受、或是令人洞悉的點。她猛然間生出一個更為荒謬的領悟,猛然間手撐著地抬起頭,“您不會是…”可是,“為什麽……”
她抬頭看見了他的眼睛,一時間像是被定住了,像是突然間才發現,原來豫平郡王也是一個英俊非凡的男子,也會有這樣露骨的眼神,心如亂麻的虞盛光,羞怯、迷惘、不解,“您是真的想娶我嗎?是…娶我?”她咬著牙問出來,對自己尊若父輩的人說出這樣的話,麻麻的逆惡感爬遍全身。
申牧眼睜睜看著她在臨近深淵的崖邊上搖晃掙紮,卻不準備提供任何的協助,能夠讓她的心裏好受些。
他看著她臉紅、看著她蒼白,看著她顫抖,看著她掙紮,甚至是那難以忍受的逆惡,直到她重新抬起頭,稍微平靜下來的時候,才道,“自然是娶你,我並不缺侍妾。”
阿圓說不清聽到這話是被安慰了還是更無助了。坐在隱囊上,像立在一方孤島。“不行,我不能同意。我不能嫁給您,王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