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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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圓將頭微微低下,冷靜下來,“我一直把您當做長輩,對您的提議,恕阿圓不能答應。”

    豫平郡王低低笑了,“阿圓,抬起頭來。”

    阿圓抬起頭,她的眼睛,澄透瑩然,豫平郡王卻更是神態悠然,風采照人,絲毫沒有介意她的話。他正坐在帶托泥古銅獸環的平尺滿地鋪大榻上,褪去小科官袍,身穿的玉色燕居緙絲綢衫顯得他年歲輕了許多,大晉以武功立國,武風盛行,豫平身上卻有一種當朝男子十分罕有的儒雅質氣,文質彬彬,卻絕不會因文生弱,而是像玉山雪鬆一樣挺拔俊雅。

    他臉上帶著笑,那幾乎是包容的,“阿圓,你以為我需要你的同意嗎?”見女孩愣住了,因為緊張,小嘴也抿住,繼續淡淡的,“如果在昭陽宮,女皇做主將你賜給一個大臣,你能說不嗎?——權勢,就是這樣的。”我要娶你,你必當從之。

    少女的臉變白了,她沒有想到他會如是說,她還以為……不,她一直以為的太多了,這裏不是虞家灣,豫平郡王也並不是師傅。年少無知是一段好時光,但它終究要逝去了。

    申牧又問,“按出生簿記計算你已滿十五,但我看你還更小些,你現下實際年齡幾何?”阿圓沒有說話,他便柔聲道,“你現下若是想離開,便還都來得及。”

    阿圓卻抬起眼,不自覺間將脊背挺的直直的,若是祖母看見,必要說她強勁又犯了,“繼母將我的年齡改大了一歲,到來年三月,才是及笄的日子。”

    豫平郡王的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表情,難以判斷是欣慰還是惋惜,“哦,”他眼睛撇過她的身子,在胸前那裏停留了一會,淡淡道,“確是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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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阿圓離開了樹林,申時軼收回視線,見隨身侍衛手中提著一人對他道,“王爺,此人從豫平郡王的書房一直跟隨我們到此處。”

    “哦?”申時軼用手卡住那人下巴,那裏已經被捏碎了,防止他自裁,那人倒也硬氣,沒有吭一聲,表情死板僵硬,一看便是個死士。“是霍笙的釘子,許是一直盯著豫平郡王,不知為何,順道來盯上了咱們。”侍衛告訴他,手心裏亮出一枚剛才從那人後槽牙裏摳出的□□。

    不知道為何跟著盯上了他們?申時軼略略一想,想到方才的虞盛光,“嗬,”他笑道,“霍笙的釘子?堂叔真是好涵養,既如此,孤卻替他清掃清掃吧。”將手放下,侍衛會議,扣住他的咽喉,那人哼了一聲,頭軟軟搭下。

    申時軼翻身上馬,對侍衛吩咐道,“梟首,送禮。”抖落韁繩,黑馬載著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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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笙大笑著走進屋,“你道那虞廉找本爵爺做甚?他竟有意將長女許配於本爵爺做側室,哈哈哈哈,馬巴個羔子,老子差點沒一口茶噴他個滿臉!看來他還不知道那姑娘與表舅之間的事……”

    進門到交椅上坐下,剛要端起茶盅,突然,一滴血從上麵掉下來,直直得落到盅子裏,他先是一愣,而後大驚,從椅子上跳起來,邊摸腰間的劍邊抬起頭往上看,侍衛見他的神色不對,忙也擁護上來,喚道,“保護爵爺!”

    他們全都愣住了,房梁上竟擱著一顆人頭,因為下巴脫臼,嘴巴還半張著,下方的燈火烘托上去,十分得駭人。

    霍笙臉上倏然變色,“是阿丁,”死士僅有數人知道,他的心腹副將上前耳語,阿丁便是一直留在臨江窺視豫平郡王的密探。“難道是豫平郡王?”

    “不會!”霍笙送回劍,想到在洛陽死去的自己二十餘名下屬好手,皆是被梟了首投放到府衙家宅周遭,臉上橫肉扭曲,“是申時軼,一定是申時軼!”那橫肉跳動了幾下,他霍然轉身,向外走去,副將忙在身後呼喊,“爵爺,將軍!您莫要衝動!”

    “姓申的都騎在某脖子上拉屎了!”霍笙抽出長劍,斬去近旁的八仙案一角,“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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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名樂工坐於堂上,皆戴平幘,衣緋大袖,奏著坐部伎的九章之一《景雲樂》,一個舞伎身著大袖長裙,白麵峨眉,紅唇花鈿,穿著白襪的雙足輕巧得在長榻上移動,手姿翩然。

    堂下的的男賓女客皆看得津津有味,申時雲對林頤道,“這是臨江最有名的賀大家,也曾去過洛陽,為陛下表演。”林頤點頭,“果然很好。”

    阿圓盯著台上,心思卻不知道飛到哪裏去,對麵男賓席間,申時洛在偷偷看她,她一會兒覺察到了,將頭低下,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賀大家並不年輕了,姿態步伐卻像二八少女一樣輕盈,她一舞完畢,林頤傾身問,“大家,這個舞我也曾學過,今日看你跳的好,向你請教一下如何?”

    賀大家做了個請的手勢。林頤便上到台上,先向她行禮,賀大家側身避過了,她轉回頭看見申時洛還緊盯著虞盛光,便喚,“阿虞,表姐,不如一起來吧?”

    申時雲搖頭,指著自己身上的男裝,“我今日這衣衫不合適,”向阿圓道,“阿虞去吧。”

    阿圓見林頤站在台上,看自己的神態方向皆一派盛氣淩人,有心不去,但人是不能過於退避的,否則便會一退再退,退無可退,便站起身,遙遙向台上的賀大家一躬,緩緩上去。

    林頤見她來了,申時洛的眼睛果然就跟上來了,心裏不由氣苦,競技的心思就更濃了。

    她今日穿的也是大袖襦裙,薔薇色絞擷羅披帛長長曳地,將裙子稍稍提起,露出白襪,亦學著方才賀大家的姿勢,輕輕轉了幾圈,身後的樂工稍稍配合,底下高高的叫好聲響了起來,林頤笑著問阿圓,“阿虞,你怎麽不跳?”

    阿圓搖頭道,“我以前沒跳過這種舞,”向賀大家,“請大家教我。”

    賀大家道,“小姐的身姿十分優美,定然跳起來會好看的。”說著做了一個簡單的姿勢,將雙膝微屈,雙手合十於胸前,一會一手翻轉,眼睛隨著手向後看,坐部伎《景雲樂》的配舞講究姿態,節奏緩慢,姿儀要如雲卷雲舒,意境悠然。

    阿圓跟著她步驟,隻見她亦步亦趨,柔韌的身體猶如柳枝,雙手的伸展卻如花瓣層層打開,雖然不若賀大家嫻熟有韻味,卻是更加優美,讓人移不開眼睛。

    眾人看得似都忘記了喝彩,她二人一起跳了一個階段,正要結束的時候,大門“哐當”一聲被人衝撞開,霍笙手執長劍大聲喝道,“咄!申二郎,你在哪裏?快來受死!”

    賓客們皆嚇了一跳,申時洛站起來,“霍表哥,你這是做甚?”

    那霍笙滿麵黑怒之氣,“阿洛,今日的事你不要管,隻叫那申時軼出來!”他身後突然又出現了七八個隨身侍衛,皆拿著武器,凶神惡煞一般的衝到屋內,女孩子們尖叫起來,申時雲站起身,“阿豹表哥,你太過分了!堂兄不在這裏!”

    霍笙哪把這些瑟瑟發抖的人放在眼裏,他一眼看見站在台上的阿圓,突然想到阿丁就是留在這盯梢豫平郡王和她的事才喪命的,一時惡從心起,心說碰不到申時軼,不如就將這女娘泄泄憤,橫豎她父親也是要將她送給我的,豫平郡王心似海深一樣的人物,定不會為個女人跟我著急。

    遂大跨步向前走去,林頤早躲到了一邊,她知道這惡霸的名聲,發起狠來在洛陽城裏也亂殺人的,苦主隻能說晦氣,阿圓也想躲,可是她向哪邊霍笙便衝向哪邊,竟就是衝著她來的。

    申時洛也發現了,快步搶上,“霍表哥,你想做什麽?”

    霍笙一把把他推開,眼瞅著阿圓冷笑道,“少管閑事!”

    申時洛見他惡意昭彰,一咬牙揮拳向他試圖攔阻,霍笙揮臂隔擋,申時洛沒帶兵刃,便肘擊足踢,一麵道,“你既是要找申時軼,為什麽又衝著別人?”

    霍笙獰笑,“哪個別人?你心裏的人,還是你爹枕頭邊的人?”他聲音低,眾人又都嚇得躲到遠處,是以沒什麽人聽見,他登時大怒,側身回旋一個猛踢向他的肋骨。霍笙用手肘回擋開了,拿劍指著他道,“申時洛我警告你,別惹毛了老子,斷你一隻手來!”

    那申時雲隻在後麵喊,“哥哥,快回來,他是個瘋子!”一麵早吩咐侍從去喚人。

    有男賓客想來幫忙,但皆被霍笙的人拿劍壓製住了,申時洛肩膀受了傷,跌到地上。

    趁著申時洛與霍笙打鬥,阿圓急忙想逃,退到台後暗處,可是哪裏都沒有出路,倉惶之間,腰間突然被一隻鐵臂摟緊,她嚇的“啊”了一聲,申時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我。”她不知怎的心中大定,下意識投靠到他懷裏。

    申時軼一愣,而後阿圓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想脫離開,卻被他緊緊摟住不放了。

    他俯身到她頸邊,呼吸間帶出的熱氣,阿圓覺得自己的臉到耳朵、脖頸那裏一定都紅了,“你站在這裏別動,”他對她道。阿圓不由抬起眼,昏暗的光線下,申時軼一雙眼睛依然鋒利,與之對視的時候總有被吞噬的錯覺,她想她依然是怕他的。

    但他飛快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阿圓愣住了,聽他低笑了一聲,放開她,走上前去。她卻靠到背後的牆壁上,想到了豫平郡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