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先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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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軼沒有再說話,將盒子收起,“我會告訴盛光,這是你給的。”他也站起身,對申牧道。

    申牧看著他,目光深邃,看不出在想什麽,然後微微一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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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個夜晚沒有月亮,星空也隱藏在雲層裏。就在申時軼與申牧二人在茶室聚談的時候,兩個緊身勁衣的黑影出現在東甲坊的一片民宅之外。

    洛陽城夜晚實施宵禁,街上有武侯巡邏,非有金吾衛核發的令牌不得在街間行走。這兩個身影身手卻異常矯健輕盈,很輕鬆得避過了巡邏的武侯,隱到民宅之內。

    一戶人家的門窗鬆開了,女主人先聽到異響,未及去推躺在身邊的男人,一柄寒光閃閃的刀已經抵在她的喉間,那做丈夫的也醒了,喉頭上同樣抵著把刀。

    “你是南府衙門兵馬司的謝都頭嗎?”持刀的人問。

    男人渾身篩糠一樣的抖起來,他早就知道幫著那人偷出戰馬危險,但終是沒禁住銀錢的誘惑,現下悔之,已然晚矣。

    “放過我的孩子,求求你們……”

    那人嘿嘿冷笑,兩柄刀同時切斷了他們的喉嚨。

    次間裏,躺在搖籃裏的嬰兒,兩個奴婢,男人的老父親,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全都在這靜寂的夜裏躺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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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令司徒無憂這兩日的心稍稍放了下來。戰馬失蹤死亡一事,由於霍煌加入馬球隊,奇異地就恢複了平靜了。所謂高層鬥法,往往是小鬼遭殃,看情形是申時軼先發現了霍笙要通過馬在馬球比賽上動手腳,便先發製人將戰馬殺死棄屍野外,其目的不在於讓人查出霍笙要做的事情,而是借著他這個官府的嘴告訴霍家的人,你要做的事我們知道了,如果不收手,後果自己擔。

    好在霍家終於沒有敢在大典這樣的事上明明白白得去觸女皇的黴頭,他們退了一步,晉中來的霍煌加入馬球隊,申、霍二人帶領球隊取得勝利,沒有比這樣更好的結果了。想到這裏,司徒無憂老頭兒輕輕籲了口氣,等著大典完美落幕,趁著陛下心情愉快,戰馬的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自己已經快七十歲了,要不要早點退休的好……

    他的搖椅忽然搖不動了,搖椅的後方、自己的身後像是立了一個人影,屋裏的燈燭放在高處,書櫃的影正好投到前麵的牆上,看不見身後是否真有人影,但司徒無憂覺得,自己的手腳霎時間已經冰涼,一陣寒意直竄上後心,那裏像是被抵上了一把寒刀。

    搖椅忽然又輕輕搖晃起來,但司徒無憂的心已難以平靜。一個喑啞的聲音道,“司徒大人,某要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

    搖椅繼續輕輕搖著,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那喑啞的聲音猶如鬼魅,它繼續道,“明日一早,你的手下會發現東甲坊住著的、南府衙門兵馬司的謝俊謝都頭,一家人慘死家中,喉嚨都被切開了,四個主人兩個仆人,沒有一個活口。”

    司徒無憂靜靜聽著。那人卻不再說了。

    “你想讓我做什麽?”他問。

    “大人隻須提早著人去封鎖現場,不要讓鄰居發現了屍身再來報官,弄的沸沸揚揚——然後,親自去陛下那裏將此事稟告於她老人家。”就是讓他一邊把事情捂住,一邊隻去報女皇知道。

    司徒無憂沉默一時,“大典將至,這樣子好嗎,爵……”

    “嘿嘿,”一隻手壓到了他的肩膀上,司徒無憂頓時覺到一種死亡的壓力傳遞到骨間喉頭,“你隻要照我說的去做。”他拍了怕他的肩膀,“剩下的,都交給我就好——大人家的小孫子還不到百日吧,嗬嗬,生的真實粉雕玉琢,擺百日宴時,某一定要來討一杯酒喝。”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搖椅緩緩停下了——那個人敢隻身衝入敵人臨時搭建的營帳,重創首領,殺死幾十人,自己則隻受了輕傷脫逃出來,司徒無憂這時候覺得冷汗從背後滲出來,他看見自己在搖椅扶手上的雙手,在發抖。

    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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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盛光來到未央宮,聽見女皇憤怒的聲音從書閣那裏傳出來,“你說的都是實情嗎?”

    引她進來的、名叫簪花的侍女道,“郡主去裏間等陛下吧。”

    虞盛光問,“裏麵是誰?”

    簪花不語。虞盛光拉著她手道,“好姐姐,我知道陛下平日裏最疼你,常誇你懂事,你說給我聽,我也知道個好歹,等下好不觸黴頭。”

    簪花度女皇平時對盛光的模樣,終不想太得罪她,輕輕道,“是洛陽令大人。”

    “他?”盛光有些驚奇。洛陽令做什麽一大早跑到了未央宮,還惹皇帝這般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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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閣內,霍昭在上首來回踱步,她剛用完早膳,不料洛陽令司徒無憂就給她帶來這樣的消息,憤怒和猜疑讓她的雙眼邃亮,眉頭深深擰起來。霍昭一向不信奉喜怒不形於色的華夏傳統威權美德,特別是朝局穩定之後,益發恣意起來,屬於女性統治者的特有的任性恣意時常讓她顯得有些喜怒無常。

    “說,你為什麽想到一大早就跑到朕這裏來?”

    這句話簡直莫名其妙,若是一個政治上同等英明的男性皇帝、比如太宗,就絕不會這麽問,但女皇是女人,她就這樣問了。

    司徒無憂不敢遲疑,連忙道,“因聽聞屬下報說,死的人是南府衙門兵馬司姓謝的都頭,一家子都死了——恰是他最有嫌疑偷盜戰馬,茲事體大,臣一麵讓手下封鎖現場,一麵就趕緊來向聖上匯報!”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霍昭獰笑,“你莫非是認為是霍既定和霍笙派人去殺的他們嗎?什麽茲事體大,一個七品的都頭死了,也值得你一大早就過來?”

    “老臣不敢!”司徒無憂叩拜,服侍女皇許多年了,知道她的脾氣,這正是氣急了,才把話往反了說,恐怕她現下心裏最疑心的就是霍笙或其他人,所以才如此急怒。

    他沒有辯解,女皇終究是講道理的,發作了一時,漸漸沉靜下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司徒無憂緩緩起身,“陛下息怒,一切都要以大典為重。”還有三天就要舉行大典了,這件事必要隱而不發,這也是那人的目的吧?想到這裏,他心中一凜,為他的步步精心算計。

    霍昭沒有做聲,向他揮了揮手,“你知道怎麽做的。”她沉沉道。

    “是。”司徒無憂躬身退後,走出書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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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軼傍晚時來拜見女皇,女皇問起比賽的情況,他回答道,“有壽寧伯加入,我方大勝的幾率益發更大。”女皇滿意,讚許了他幾句。

    祖孫倆又說了些別的。不知道為什麽,申時軼覺得今日女皇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睛裏總帶了些審視,他裝作未察,從懷裏掏出豫平郡王給他的盒子,“陛下,這是孫兒尋到的藥丸,對緩解痹症十分有效,我想給小姑姑送過去。”

    女皇道,“藥也是混吃的?”將盒子拿過來,打開一看,是一溜兒十餘個玉綠色的小藥丸,聞起來十分清亮幽香,吩咐左右,“讓太醫院的人看看,再給郡主服用。”

    申時軼道,“左右我現在也無事,不如一道去看看。”

    女皇允許了。

    到太醫院,說明了來意,申時軼問,“上回給郡主治療的王太醫何在?他對郡主和那□□的了解最深,不如還請他來看。”

    當值的一人卻告訴他,“王爺,不巧了,王太醫家中有事,已經請了兩天的假了,明日才能回來。”

    “哦?”申時軼心中懷疑更甚,臉上卻笑著道,“這般不巧,那趕緊快派一個最精毒物藥理的人來。”

    一時有一個劉太醫隨他來到了明宣殿。

    虞盛光見他領了一個太醫來,有些納悶,申時軼說明來意,劉太醫道,“微臣先給郡主把脈。”

    申時軼道,“不用再號,有彌安大師診療,不必再號。你隻須看這藥物就好。”說罷撚起一顆,遞給了他。

    劉太醫檢查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都是常見的散瘀去邪的藥物,便道,“郡主可以服用,不過此藥效力微寒,一次不可多服。”他還想再一一檢查剩餘的丸藥,申時軼笑罵道,“孤會害郡主嗎?檢查一顆就得了。出了事,孤擔著,禍害不到你身上。”

    劉太醫連稱不敢,卻也不再執著一一檢查剩下的藥丸。

    送走太醫,申時軼將方才那顆檢查過的藥丸拋到痰盂內,將裝著剩下丸藥的盒子交給虞盛光,盛光狐疑抬起頭,“這到底是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