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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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盛光隨薑影兒走進內殿,霍煌向彌安道,“台使,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來到書閣,霍煌問,“陛下怎麽會突然中風?”

    彌安寬大的袍袖在案子上輕輕一拂,不以為意道,“今夜的散劑用的分量重了一些。”

    霍煌擰眉,揪住他的衣領,“你瘋了嗎,皇帝死了,對你我有什麽好?”

    彌安抬起眼,俊逸若仙的一張少年麵,聲音輕而堅決,“她死了,才是大人和我的機會。”

    霍煌眼裏閃過幽光,鬆開他的衣領,想要轉身,彌安卻攔住他,問,“大人是想一時風光,還是一世尊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昳麗的臉靠近他的,“老東西必定會死去,短則三五年,長不過十年。且不說她會傳位於申、還是霍,都不可知,即便傳給霍氏,大人沒有了父親,那霍既定若是得了位子,能饒過大人您?而若是傳給了申氏,大人則更是……”

    霍煌一伸手,陰鷙的眼睛閃爍跳動,“此事須從長計議。”

    “自然,但大事之謀,宜早不宜遲。若大人下不了這個決心,在下可就要另謀他途了。”

    霍煌仍沒有言語,彌安繼續道,“大人的心裏其實早已有了成算是吧?自古富貴險中求,您一向是在刀口上舔生活,還怕這些?趁咱們現在勢頭強,幹就大幹一場。”

    #

    太醫放下女皇的手,走到屏風外。看見虞盛光,他先向公主行了禮,虞盛光問,“陛下的情況如何?”

    太醫有些猶豫,虞盛光命其他人都退後,隻有薑影兒與她一起,對他道,“請說吧。”

    “是,”太醫輕聲而斟酌著道,“陛下近來勞於軍政要務,本就操勞,以致形神失養,陰血暗耗,加之昨夜…咳,”他抬頭看了薑影兒一眼。虞盛光問,“薑女官,昨夜國禪師侍駕,是否給母親服用了散劑?”

    薑影兒輕輕道,“有的。”

    虞盛光向太醫,“請繼續說。”

    太醫道,“那些散劑本就是助興之物,青年人尚不能多服,何況陛下已年過花甲,精神勞損加之亢奮傷身,水虧於下,火旺於上,導致氣血阻滯,是以暈厥。”

    “可有大礙?”

    “今次還好,係初次發作,護理及時,但從今往後,必然要多加注意才是。”太醫說完,因涉及著皇帝的內幃之事,低下頭。

    “先生辛苦了,”虞盛光道,喚簪花過來帶他下去開方配藥。

    她問薑影兒,“最近陛下召喚國禪師的次數多嗎?”

    “比以前多,”薑影兒道,抬頭看向虞盛光,她曾經奇怪,為什麽蕾拉會選擇虞盛光向她托付全族人的前程性命,但這一刻,於困境處,影兒自己亦有了同樣的心情和感受。崇元公主是一個值得你去信任和托付的人,這樣的認知幾乎是令人安慰的——她緩緩得說道,“最近,國禪師不僅自己侍奉陛下,還引薦了另外兩個他座下的小沙彌。”

    虞盛光沉默了。

    門口處傳來響動,霍煌和彌安一前一後走進來,彌安仍是瀟灑俊逸如清風拂麵的出塵模樣,好像這些事與他全無關係。虞盛光看了他一眼,對霍煌道,“我留在這裏侍奉母親。”

    霍煌問她“陛下怎麽樣?”

    “是第一次發中風,並無大礙,”虞盛光再看向彌安一眼,重新回到霍煌身上,“大人自忙去吧。為避免不必要的紛亂,此事還是不要對外說的好。”

    霍煌向殿內所有的宮人,“你們都聽見了?”

    “是。”所有人都跪伏到地上。

    虞盛光走進內殿,影兒想跟上,彌安卻擋住了她的腳步。

    宮人們或是專注於內殿之事,或是低著頭,彌安虛托著薑影兒的手臂,兩個人來到一處壁櫥的陰影處。

    彌安問薑影兒,“你同公主說了什麽?”

    薑影兒看向他,“你自己做的事情,還怕人知道嗎?”

    彌安笑,掐住她的下巴,“我自是不怕,不過如果老東西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薑掌文,你覺得她會怎麽對你呢?”

    薑影兒的臉變白了,眼睛裏閃過羞憤,“是你……”

    “沒錯,是我強迫的你。但是掌文,你覺得在你尊貴高明的皇帝陛下心裏頭,這個重要嗎?”彌安說完,直起身子,暗光下他俊美的臉龐有一絲得意,仿佛窺探到了掌握這世間真理的秘密。

    #

    女皇在午時方醒來。

    她先看見虞盛光和薑影兒的臉,皺眉問,“朕怎麽了?彌安呢?”

    “陛下,”薑影兒答,“您昨天夜裏突然暈厥,太醫已經來看過了,公主——一直陪在您身邊。”

    霍昭臉有些發黃,顯出深深的法令紋,打斷她的話,“彌安,喚彌安過來。”

    薑影兒的眼睛暗下來,虞盛光讓人去請彌安,一麵對女皇道,“母親,您剛醒來,先用點清粥吧,等一會好再服藥。”

    霍昭沒有拒絕。

    #

    服侍完女皇用膳服藥,虞盛光回到自己的大樂殿,色戒見她眉頭深鎖,似乎在思量什麽事情,勸解道,“公主夜裏沒睡好,不如先歇一會兒吧,待明日再同賀先生、王先生他們商量。”除了賀思,包括經由他引薦的其他一些人也都慕名而來,幕僚的隊伍大大擴大,多為當朝的文官,也有未出仕的名士們。

    主仆二人正說著,侍女來報,說豫平郡王來了,虞盛光想了一下,命請。

    申牧一路瀏覽著富麗堂皇的公主寢殿,進到會客的書房,這裏卻清雅自然,是此間主人真正的風格,壁上懸著一幅山居圖,水牛頑童,石磨老嫗,一個梳著雙鬟的小丫頭正背著身子在水井邊淘桂花,旁邊桂花樹的清香似乎能從畫麵裏飄出來,畫右下角是一枚公主金印,這是畫的虞家灣時的情形吧,豫平郡王看著畫,眼睛裏的情緒莫名。

    順勢成就的事情,雖然這一路許多的想不到和不得已,有許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和原因,但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會心疼和歎息。

    身後傳來腳步聲,申牧轉過身,這是她成婚後二人第一次單獨見麵,申牧看著她,今日小阿圓穿的素淡,眼底隱隱有陰影,自從申時軼離開,有一部分的盛光仿佛隨著那人也一並離開了,剩下的隻是另一部分的她,小阿圓對申時軼真的是奉出了一片真心。他向她行了禮,虞盛光連忙止住,“您不來,我還想去找您的。”她說道,讓坐,“上一回突厥人令牌的事,多虧您指點我,事情辦的很圓滿。”

    申牧道,“公主同我不必這麽客氣。”

    虞盛光淡淡一笑,兩個人的眼睛對上,彼此仍然是有靈犀。繼而嚴肅道,“昨夜陛下中風了,我已嚴令不得走漏消息,但是卻是要告訴您的。”

    申牧神情凝重起來,“是因為彌安?”

    虞盛光點頭,“彌安近來益發過分,薑女官告訴我,他還引薦了另兩個小童給陛下,”說到這裏,畢竟是有些羞赧,點到為止,眉頭蹙起,“陛下卻十分信用他。方才她將一醒來,就喚彌安。如今我看著在她心裏,連薑女官都要退一箭之地。”

    申牧沒有做聲。過一會道,“阿圓想做什麽?”

    “不能讓陛下再這樣荒唐下去!”

    “然後呢?”

    “我想勸解陛下,讓她遠離彌安……”

    申牧打斷了她,“你沒有和彌安正麵衝突吧,剛才?”若是依著虞盛光以往的脾氣,很可能就直接跑去指責對方,表示憤怒和鄙夷。申牧看著少女,聲音低醇若酒,“嗯?”

    “沒有,”虞盛光搖頭。

    豫平郡王讚許得看了她一眼,對她道,“你不能去勸解女皇,或是指責彌安,也不能讓你門下的任何人對彌安一黨,他的黨羽和銅雀台的人、白馬寺的人發起攻擊。阿圓,所有的這一切,你都不能做。”

    虞盛光的臉有些白,“難道就讓他繼續穢亂後宮,危害陛下的身體?如果陛下隻信任他一人,”她打了一個激靈,以霍煌的狠毒和彌安的陰險,“這樣太危險了!”

    申牧道,“他是女皇的私寵,你絕不能動!”彌安從一定意義上說,是霍昭自己的一部分,而一切別人卻都是外人,想現在動他,無異於以卵擊石。

    “可是……”

    “沒有可是,阿圓,首先,你還是要學會相信女皇,相信自己,相信你所想顧及的人。唯有先保全你自身,才能更好得去保全你在意的人。再有,你要控製那些依你現在的能力能夠控製的事,把這些事做好,那些不能控製的,圖勞無益,或者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虞盛光漸漸沉靜下來,半晌,她輕輕道,“郡王爺,這宮裏麵的生活,太憋屈了。”她這時候才突然想到了自己,側過臉,眼圈抑製不住一點點輕紅。

    “我知道,”豫平郡王輕輕道,我知道,他用自己的眼睛撫摸著她,從她光潔的額頭,小巧的鼻尖,還有玲瓏的唇,一直到下麵娉婷動人的曲線,這個女孩如此的純潔美好,霍煌會想占有她,即便是最蠢惡的屠夫,也有向往占有美好的野心,這一點都不稀奇。

    自己能夠教導她許多的事情,但唯有在這件事上,他亦是無助的。

    申牧想到那天與霍煌對視的一眼,微微閉上眼睛。霍煌,等他殺死他的時候,一定要剜去那雙眼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