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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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吧,我要聽實話。”

    高昌國都城首輪進攻失利,西突厥人掘城中地麵為坑,誘殺大晉兵將四千人,大軍撤出、追擊趁機逃出敵軍的過程中,申時軼下落不明……

    “那西突厥人早控製住了高昌,竟是要同歸於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架勢,如果不是西平殿下及早發現不對,大晉的損失將更大,目前死傷的四千名士兵,多是東、突厥人的人,殿下或許隻是一時走散了,邵將軍正全力派人去尋找……”

    侍女們字斟句酌的話語,像是在說別人的、無關緊要的事。虞盛光想起小時候曾與祖母一起去道觀裏探望母親,母親馮氏與祖母說話,說的全是道經佛理,彼時她還小,初初識字而已,那些談話落到耳朵裏,一個一個知道,但不懂得她們在說的什麽,對於當時眼前那個年輕卻陌生的她應當稱之為“母親”的人,她的心思,早飛了出去,想追尋那早春三月的春光和鳥兒去。

    現在也是這樣。

    侍女們說的一個一個的字,似乎隻就是字而已,她無法將它們連貫成意義,她想逃,逃到沒有這些話語的外麵去。

    或許一開始隻是吸引,但它後來成為愛,或許愛之於有的人來說不過是一場夏天的雨,但對於她來說,是夢,是血,是它們編成的苦和蜜,她曾經想他能夠凱旋歸來,重新回到他的懷裏,後來不過是想讓他能夠平安活著,至於能不能再在一起,都已經不那麽重要了,或許他應當娶一個比自己更好的妻。

    然而,麵對這不向自己妥協的命運,虞盛光發現,兒時的春光不過是虛幻的,她真實得活在這個世界,避無可避。

    色戒和春衫向屏風內看,多半個時辰了,公主依舊維持著方才讓她們出去時抱著膝蓋的姿勢,像一尊僵硬的石像。等申時軼回來,這已經成為這名十六歲少女的信念,讓她執拗,不知道與命運轉圜與妥協,然而現下西平殿下在戰場上失蹤了,凶多吉少,兩個人擔憂得互看了一眼。

    裏麵的人突然身子動了動,叫人了,色戒忙應,疾步走了進去。

    虞盛光抬起蒼白的臉,“給我更衣。”

    #

    霍煌晚間回來,見內殿燃起明燈,知道她已醒來。

    入內,虞盛光端坐在大榻上,他看了看她的臉。

    侍婢們將晚膳擺上,霍煌見她讓侍女盛了小半碗飯,一口一口吃著。

    食不言,寢不語,霍煌邊吃卻一邊問道,“公主已經知道前線的事了?”

    虞盛光沒說話,隻是繼續在吃,霍煌笑笑,幽暗的眼睛看向她,“殿下的胃口不錯——我還以為你會殉情。”

    室內一片靜默,她不回應,他也不再說。

    一會兒她吃完,起身去了裏間。

    霍煌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將站起身,侍女們匆匆小跑著出來,“快拿痰盂。”

    小宮女忙端了盆盂入內。

    屏門內,隱隱可見侍女們將虞盛光圍住,她把剛才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

    “太醫說你腸胃痙攣,進不得食,好些了沒有?”女皇問道。

    “好了些,兒臣正在努力吃點東西。”虞盛光回道。

    “你剛才說的,朕都知道了。先回去吧,好好將養著身體。”

    “陛下……”

    “別再說了!”

    “不,我要說。”女孩的神色平靜,卻是十分得堅定,抬起眼,她看著年邁的女皇,“讓您最喜愛的、申氏最有能力、最優秀的兒孫不明不白得死在外麵,讓這王朝少了一個能幹的臣子、可能的繼承人,這真的是您想要的嗎?”

    “盛光……”女皇的聲音變得威嚴。

    “我知道,我知道陛下!我的見識淺,格局小,無法理解、更別說是駕馭您所麵臨的複雜的局麵,但是陛下,天之有道,是為大道,大道無情,不拘於小情小節,但大道是什麽?它終不是無是非,顛倒黑白。恕兒臣鬥膽,您治理這王朝三十年,平門閥,廣開言路,取賢與能,愛民如子,興富農業,是為大道,但若沒有這些利民興邦的功績,隻是用刀去屠殺大臣呢?陛下,您還是現在的您嗎?”

    霍昭的臉很沉,從來沒有人像這個女子,赤aa裸裸得在她麵前把話說的這麽透、這麽直白。

    “您必要延續這個王朝,陛下,您必要選一個能夠平穩駕馭這個王朝順利延續的繼承人。若您隻是一個恣意任性、不顧天下黎民蒼生的君主,您大可不去管身後事,女子為帝,您足以名垂青史,但您不是,您的責任感讓您必須要去考慮自己的身後事,必要保證這王朝不去傾塌崩壞,不管您心裏有多麽不甘願,這是您的使命、性格和命運,它不向任何人妥協。” 王之將傾:

    女皇緩緩將眼睛看向跪坐在自己身前、長身而立的女孩。

    “盛光,”女皇問,“你同我說這些,是因為阿狸嗎?”

    “阿狸還沒有死,陛下,”虞盛光淡淡得道,“他不會這樣輕易就死去,我等他回來。”

    #

    冷箭向申時軼射去的時候,他並沒有聽到後麵齊生嘶聲裂肺的示警——戰場上太亂、太吵,到處都是殺聲和黃沙,那一點聲音太過弱了。

    還是超出常人的對危險的警惕,讓申時軼在刹那之間側過身體,本該紮進他後胸的羽箭紮到了左臂上,那裏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疼,申時軼心下一驚,難道有毒?

    又有箭射來,這一回是紮到了大黑馬的屁股上,黑馬須臾癲狂起來,箭一般得衝了出去,申時軼一麵試圖駕馭黑馬,一麵從胳膊到頭腦,漸漸昏沉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終於伏到馬背上,沒有了意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