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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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文官上書指責霍煌縱火行凶燒死鄭王一家,稱其狼子野心,圖謀不軌,意圖屠盡申氏而使自己取而代之,雖然官方對寧宜殿火燒一案的調查結果尚未出爐,但這幾人的折子一上,猶如平靜熱油鍋裏炸上幾點沸水,頓時一片嘈嘈切切。
群情激湧的臣子們再等不得,馬上就有人呼應,女皇一日收到了近三十封折子,全是請求陛下將本案徹查到底,對濟寧侯霍煌嚴加懲辦的要求。眾口一詞,如出一轍。
她皆留中了。
這一留中,文臣們更加憤惑。
以往女皇雖然對申氏大肆屠殺,但總算留著鄭王、寧王兩支嫡貴血脈,現下申正一家皆慘死,還是出於他手——那是鄭王啊,連帶著他的幾個兒子,潛在的繼承人一下去掉泰半,申氏大有覆巢之勢。
皇帝到底要做什麽?
憤怒的大臣們推舉出十餘名代表,湧到中書令家中,中書令閉門不見。他們提議直接去找寧王,立刻被其間持重之人反對。
“務必要保護好寧王殿下,陛下的鋒芒,需由吾等替殿下直接承接。”
“去找賀若弼賀大人吧!”
“對!對!”
大臣們在中書令門庭前整衣理衫,“此僚不辨是非,縮頭烏龜,不配統領群臣。”冷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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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思從明宣殿出來。
崇元公主已與濟寧侯公然鬧翻。
慶功宴之後,第二日,虞盛光即上表女皇,請求與駙馬和離,“駙馬心胸狹隘,手段毒辣,公然辱我清名,蓬門之家,遇此惡婿,尚不可忍,況我唐唐公主下嫁……”將訂婚時對方所贈鳳佩歸還於之,雖女皇還未首肯,但公主已明心智,很難再轉圜。
回去說與豫平郡王聽,申牧微微點頭,“當其時,做其事。阿圓真是大了。”
賀思是知道他的心事的,見他仍以阿圓呼之,忖其尚不能忘懷,心中微歎。這時候仆人來報,“大人,家中來了許多位大人,夫人請您快些兒回去。”
賀思與申牧對視一眼,“定是為了上書一事。”
二人議了幾句,那賀思心中有了成算,急忙跨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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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是,申時軼也恰來賀思府上拜訪。
那些大臣們見到他,急忙躬身下拜,表達感慕之情。一兩個老臣年輕時曾遠遠侍奉過晚年的太宗,見那英武健壯的人含笑站立在堂上,又尊貴,又親和,老眼流出淚來,以袖拭之,“二郎真有太宗爺爺當年的神魂!”
其實申時軼容顏中亦有肖似女皇霍昭的地方,特別是一雙鳳眼,但因其是男子,眼窩又深,因此多出英氣和鋒利。
賀思來時,正見到申時軼與大臣們說話。
他忙上前,各方廝見過。
遂摒去閑人,談及正事。
申時軼沒有回避,賀思和大臣們也邀其共聽。
大臣們說明來意,並將其他人等托付於他們遞交的奏折全部拿出來,一共約近兩百封。
“賀大人,霍煌倒行逆施,為圖大位竟不惜鋌而走險,冒天下之大不韙,在禁庭之中製造慘案。此凶不除,難慰鄭王殿下一家在天之靈,難服天下眾生。
不能讓陛下再包庇於他!我等已擬好奏折,賀大人,今日來尋你,並非要將您架於火上,迫您與我等一道。隻是您德高望重,吾等願一聽您的意見。”
賀思與申時軼一件一件讀來,約莫都是一樣的言辭和論調,總之是建議女皇把置於死地就是了。
賀思看向申時軼。
申時軼沉吟一時,“諸公都是為我申氏,吾代父親,還有不幸故去的伯父一家,向諸公致謝了。”
眾人忙在席上還禮。
“都是我等應當做的,殿下……”
申時軼止住他。灼灼的鳳目看向他們,“諸公為大義而不惜惹天子不快,上書彈劾,我唯有一問,你們是想讓霍煌死,還是讓他活?”
眾皆一愣,“自然是要他死。”
“好。那這些折子便不能這麽寫,依我之見,賀大人,連這些上書都不要。您看呢?”邊說邊看向賀思。
賀思撚須,眼中微微閃動,“老夫同意申公子的話。”他看向大臣們。
“這……”下麵的人交頭接耳。
一人道,“西平殿下,您是怕了嗎?”
“如果諸公現在上書,炮口一致,對向霍煌,那真的是如他的願了!”賀思解釋道,“陛下乾綱獨斷,既有男子的雄烈,又有女子的多疑,鄭王之死,她是痛的,但最令她痛的,還是陛下在位時龍椅的穩固。”
霍煌就是女皇壓製申氏的刀,這把刀不聽話,她自要生氣,但若有人想廢了這把刀,第一個不答應的,恐怕還是這位女帝。
對付這把刀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女皇自己去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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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思再次回到豫平郡王那裏,臉上是掩不住的驚喜和欣慰。
“同大臣們都說得了?”
“是的。”賀思道,“不過並不是由我勸服大家。”
“哦?”申牧抬起頭。
“是西平殿下。”
申牧直起身。
“先文宗皇帝後繼有人啊!”賀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太過留意申牧的神情。
“本來以為殿下還在少衝,雖勇毅過人,總是還過於稚嫩,難以應付陛下晚年和之後的局勢。現在看來,殿下不僅有勇有謀,更是能扛事,敢擔當,”旗幟鮮明,敢作敢為,真佳主也!賀思捋須,讚歎道,“寧王竟然能生出這樣一個優秀的兒子,嗬嗬,哈哈,果然有太宗和霍皇帝的風采!”
申牧看著故交老友兼著十餘年的部下,露出這種由心底發出的讚歎和笑容,淡淡笑道,“二郎果然很好。這樣孤就放心了。”俯下aa身,依舊在紙上繼續自己的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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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服侍女皇吃完藥,來到偏殿。
薑影兒站在窗前,虞盛光看著她修長挺拔的背影,淡綠色的衣衫和木窗格子交相輝映,真的像一尾修竹。
兩個人廝見過。
“薑……無涯還活著是嗎?”薑影兒突然問道。
虞盛光不知該怎樣回答,“我已經很久沒有師傅他老人家的消息。”
“師傅……嗬嗬,”薑影兒麵上露出一絲略微古怪的笑容。
有東西差點從架子上掉下來,薑影兒連忙伸手扶穩,一條長長的疤痕從她腕子裏露出來。
虞盛光一驚,看向她。
薑影兒將袖子籠住,向她略一施禮,“請恕微臣告退。”
虞盛光凝視著她的背影,問春衫,“薑女官與彌安有私情這件事,陛下還不知道嗎?”
“陛下如果知曉,恐怕薑女官早就不得活了。”春衫輕輕道。“薑女官進來越來越怪異了,殿下要多留心她。”
虞盛光沒有說話。
再回內殿,簪花卻擋住了她。
“誰在裏麵?”
“是臨江王妃。”簪花恭敬得道。
林王妃?
虞盛光問,“我也不能聽嗎?”
“這……”簪花猶豫。
“通報吧。”
簪花入殿通報的功夫,虞盛光回頭向春衫道,“你去和薑女官說說話兒。”
“是。”春衫領命退下。
女皇見虞盛光進來了,眼睛也沒抬一下,她自到一個隱囊上坐好。
正伏在地上哭泣的林王妃卻是一頓,陪在她身旁的申時雲臉色蒼白,抬頭看了虞盛光一眼,母女倆皆穿著素淡的衣裙,臉上脂粉未施,頭發上也未戴什麽簪環,特別是那林王妃黃黃著臉兒,比之她一貫的濃妝豔抹之時,老了至少不下十歲。
林王妃輩分高,申時雲低低得向虞盛光行禮,喚了聲“公主”。
女皇道,“繼續說吧,你母親到底給你們留了什麽,竟讓你們這樣哭哭啼啼的。”
林王妃有些猶豫,看了看虞盛光。
盛光笑著問,“莫非有我不方便聽的?”
林王妃低下頭,“卻是與公主有關的人。”
“哦?”女皇看了虞盛光一眼,眼裏看不出表情。
虞盛光知女帝向來多疑,便更笑著道,“那本宮更不能走了。若是其中有什麽誤會,也好當麵解釋,您說是不是,娘娘。”一派從容的樣子。
林王妃道,“並不是與公主有關,而是你身邊的人。”
申時雲聽她越說越不像了,小聲提示道,“母親,本來就與公主無關,您隻直說便好。”
林王妃又掉了幾滴眼淚。 -王之將傾
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雙手舉起遞給女皇,“請姨母看看,這是我母親、您的妹妹出事當天給我留下的信……”
左右沒有侍候的人,虞盛光站起身,將信箋接過遞給女皇。
霍昭打開信箋。
霍穆穆熟悉的字跡撲麵而來。
室內一片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虞盛光並不知道裏麵寫了什麽,但林王妃母女的緊張可以得見。
女皇的臉色鐵青,突然,她將手中的信紙窩成一團,拋到林王妃的頭上,“這是什麽東西?你為什麽今日才交出來?是何居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