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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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夜過三更。陸顯與陸望父子站在院子中,看著遠處的天空。城外的打殺之聲越來越近,隱隱的喧鬧之聲從遠處飄來。東北角的天空泛紅,一片火光衝天,廝殺之聲愈演愈烈。

    陸顯皺著眉頭,對陸望說道,“差不多該動手了。”陸望看著他,靜靜地沒有說話。陸顯說道,“看來已經攻進內城了。劉義謙已經逃出城了。城內也無心戀戰。撐不過一個時辰了。”

    陸望說道,“劉義謙都逃了,誰還會死守。隻是苦了百姓。狄人向來凶殘。這該死的劉義豫,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引狼入室。”

    陸顯說道,“他哪管洪水滔天。而你,望兒,還要留下來,與豺狼為伍。今後,一切萬事小心。我再也無法在暗中看著你了。”

    陸望的眼睛濕潤了。他哽咽著說道,“爹,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陸顯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望兒,這是我的宿命。”

    夜幕低垂。陸望的心也像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森林。在這不見五指的一片混沌中,不時傳來森林中野獸的咆哮,不知道在哪裏就有一個蓋滿落葉的陷阱等著他。一旦跌落,就萬劫不複。不會有人聽見他的呼救,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為了走出這片森林,曾經這樣摸索過,奮鬥過。甚至有一天,如果陽光射進了這片森林,他也會被認為是黑暗的同路人。

    然而,這是陸家的宿命,也是陸望的使命。陸望吸進一口清涼的夜風,定了定神,對陸顯說道,“我準備好了。”陸顯點點頭,笑著說道,“我也準備好了。”

    兩人沉默著向家廟走去。這段路似乎顯得很長,很長。陸望似乎有無數的話要對父親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陸顯與兒子並肩走著,每一步都顯得沉重。他知道,這是自己在人世間最後一次與兒子同行了。

    快到家廟的門口,陸顯的腳步忽然輕快了起來。他望了望家廟的匾額,深吸一口氣,轉身回望了一眼黑暗中的尚書府,頭也不回地踏入了家廟。陸望默默地跟在後邊。

    家廟裏似乎還是和幾天前一樣,安靜而肅穆。唯一不同的是,陸夫人的牌位已經從神案下的暗格裏拿出,端端正正地放在香案上曆代祖宗的牌位旁。香爐裏的檀香正在燃燒,散發出一股沉鬱的幽香。

    陸顯輕輕地拂去香案上的香灰,用衣袖溫柔地揩拭著陸夫人的牌位。他輕聲說道,“我馬上來陪你了。”陸望開口說道,“娘,爹和我做了一個約定。你在地下如果知道,會理解我們的吧。。。”

    一陣夜風吹過。陸顯說道,“她會的。望兒。記住我們的約定。從今以後,爹再也無法保護你了。對不起。”

    對不起。。。陸望心裏呼喊著,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吧。。。幼年時的親密無間,童年被冷落的委屈,少年被棄逐的憤恨,青年的冷漠誤會,直到現在萬般的愧疚與悔恨。尚書府,滄州,青旻山,京城,一幕幕往事在他心中浮現,像一隻手把他的心擰得緊緊的。

    正在心中百轉千回之時,陸顯走到陸望的身邊,鄭重地為陸望整了整衣襟袍袖,又拂了拂頭冠,便拉著他的手,走到香案前,一同跪下。

    在神案前,父子各自手執一枝香,跪在曆代祖宗與親眷的牌位前,同聲祝禱,“曆代宗親眷屬在上,天地神明,聽我證言:陸顯、陸望願為百姓社稷,舍此微命,抗擊外侮,保我同胞,雖謗辱交加,百死不悔。如違此誓,人神共棄。”

    鄭重地叩了三個頭,陸顯與陸望一齊起身,相對而笑。陸顯問道,“望兒,你後悔嗎?”陸望答道,“我隻有三個字,我願意。”陸顯大笑說道,“好!好!好!人生最難得,就是這三個字,我願意。我也答你三個字,我願意。無論將來,是否有雲散天清的那一天,願你都記住這三個字。”

    我願意,是的,我願意。陸望在心裏靜靜地說。父親,這早已不是你為我安排的使命。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宿命。你未完成的事業,你付出的巨大犧牲,讓我替你去完成吧。你失去的生命,讓我代替你活下去。

    陸望對著陸顯鄭重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他流著淚說道,“爹,父母恩深難報。往日種種猜疑憤恨,都是兒子的幼稚,理解不了你。今天,讓兒子最後盡一次孝。”

    陸顯的眼眶濕潤了,把陸望扶起來,說道,“望兒,你我不枉父子一場。有了你,我這一生知足了。”陸望動情地說道,“就算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我也不後悔在黑暗中,為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光明所做的一切。爹,你安心吧。”

    家廟裏的空氣忽然安靜下來。陸顯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望兒,你轉過身吧。爹要準備走了。”說完,他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笑著搖了搖。

    見到那個白色瓷瓶,陸望的臉色慘白,深深地望了陸顯一眼,拜了三拜,走到家廟的帳幔背後。

    等了一會,隻聽“咚”的一聲,是陸顯重重地摔倒的聲音,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而後又歸於沉寂。

    陸望掏出懷中的小酒壺,拔開瓶塞,猛灌一口烈酒,火辣的感覺從喉嚨直衝頭頂。他把小酒壺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這一刻,他淚流滿麵,任由眼淚流進火辣辣的喉嚨裏,痛苦地抿緊了嘴唇,發出了壓抑的嗚咽聲。

    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這一刻,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也許,他的餘生都要為這個使命而奮鬥,也許,他看不見曙光,也許,他會一直活在黑暗中。但是,父親,這是我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

    陸望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帳幔,來到香案前。“七步倒”的毒性發作很快。陸顯正倒在地上,衣服整整齊齊,臉色平靜,懷裏還抱著陸夫人的牌位,貼在自己的臉龐上。他的臉上還有一絲微笑,似乎做了一個美夢,終於找到了他的歸宿。

    父親,你終於解脫了。陸望在心裏幽幽歎道。能去與娘團聚,不再心力交瘁地維持著陸府,應該是他的夙願吧。爹,娘,你們在那邊都要好好的。我做完了該做的事,也會來和你們團聚。那時,我就能見到那個一直在夢中對我微笑的美麗母親了吧。

    陸望俯下身,輕輕地把牌位抽出來,仍舊放回香案下的暗格裏。此時,他發現,陸顯手中還拿著一封遺書。

    遺書?父親剛才並未提到啊!陸望有些驚訝,輕輕把那封遺書從父親的手中抽出。

    那是一張紙,顯然是之前已經寫好的。紙上隻有四句話。陸望輕聲念道,“天邊一株杏,何人向陽栽?桃李會此意,他年望春風。”

    他年望春風?陸望有些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父親為什麽留下這樣一首語焉不詳的詩?而之前,卻並未對自己提起過。父親向來心思縝密,不會無緣無故詩興大發,寫這樣一首詩給自己。難道這其中有什麽不可為外人知的密意?

    不管它,暫時先收起來。想道這裏,陸望把這封遺書小心翼翼地收起,放進自己的懷中。畢竟,這是父親唯一留給自己的手跡了。也許有一天,自己會明白的。

    陸望抱起父親的遺體,一步步向外走去。廝殺聲越來越近了,大概不用多久,叛軍馬上就會殺進來了。府內的家丁下人正在四處搜集棍棒武器,準備保衛尚書府。忽然見陸望抱著陸顯的遺體走出來,都驚得呆了。

    乳母李三娘正在收拾陸望的家什,見了陸望抱了陸顯的遺體往外走,衝到老主人的遺體旁邊,抱著嚎啕大哭。府內家人也一片淒楚,哭倒一片。

    這時,陸寬大喝一聲,“別哭了,現在是什麽時候,別誤了大事。”說著,便一把接過陸顯的遺體,自己大步流星地往西跨院走去。臨去前,陸寬給了陸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陸望會意,知道陸寬是父親生前的心腹,掌管府內一應大小事務。自己以後要行事,必須得到陸寬的幫助和配合。陸寬,也是陸顯留給自己的一個得力幫手。

    父親曾經鄭重地對他說,陸寬是府內的老人,他的決定已經給陸寬透了風,隻是未說透。如果事情發展到那一步,陸望把陸顯的遺體獻出來邀功,陸寬會明白是他的意思,會全力配合陸望。也就是說,陸寬,是陸望目前在陸府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至於其他人,要由陸望自己去鑒別。今後的路,要靠陸望自己,一步步走了。

    陸望便說道,“寬叔,召集府內所有家人,到西跨院集合,我有話要宣布。”

    陸寬心下了然,老主人終於還是走出了那一步,由少主人接過這個府邸,完成未競的使命。從今以後,自己要成為少主人的強力臂膀,幫助他走完剩下的路,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家人們聽了這道命令,倒也手腳麻利地往西跨院趕去。李三娘淚眼婆娑地望著陸望,哽咽著說道,“少爺,這是怎麽回事?老爺怎麽就。。。”

    陸望嚴厲地望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大步向西跨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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