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花間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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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越知道自己不可能獲勝,正擔心黃長老會礙於如龍公子這個身份,不使出全力,到時兩方均放水,結果就尷尬了。

    見到黃長老鬥誌昂揚,不禁心喜,忙道:“在下隻想與大師公平一戰,還請大師不要有任何留手。”

    比賽雙方需要相互行禮,顏越與黃長老行禮後,又對著姒柔抱拳道,“在下有幸與姑娘同台較技,還請姑娘不吝賜教。”

    姒柔見這個身份尊高的如龍公子,毫無架子,忙回禮道:“公子客氣,能與公子比試,是小女子的榮幸。”

    “那接下來,便是自己與自己的戰鬥了!”

    顏越帶著淡然的心情,將扶持自己的鬆風樓登上煉酒大會第一的寶座。

    煉酒大會有規,凡同一店主的酒樓,最多隻可報名一家。

    不然,那些老字號酒樓的各家分店均來參賽,他人就根本不用比了。

    往屆煉酒大會,均沒有同一店主的兩家酒樓同時參賽的先例,更沒有兩家酒樓全都打入決賽,顏越可謂又打破大會一項記錄。

    大會每輪環節,規則都不一樣。

    決賽規則,不像前幾輪那般複雜,規則隻有一項,即比最強實力,兩方由自己帶來的材料,自由發揮,煉出水平最高的靈酒。

    若材料不夠,大會還可提供。

    顏越與黃長老,此前可能沒想過自己能打入決賽,準備工作還是有做的。

    各自來到比試場地,取出先前準備的材料。

    待主持者宣布比試開始,黃長老望著精心準備的各種靈藥,心中感歎,“即使全力一戰,估計也很難戰勝酒藝高超的如龍公子啊……”

    得知自己的榮耀,一半隻是他人給予,欲要在此證明,他,並非浪得虛名!

    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目,腦中空無一物,思緒漸漸回到往昔。

    主持者宣布比試開始,鬆風樓的主將黃大師,忽地閉上雙目,沒有任何動作,因他沒有動,他的副手姒柔,也在一旁微帶一絲疑惑地看著他。

    而對麵的如龍公子,在黃大師閉上雙目後,也是閉目凝思。

    眾人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肅靜!”童玉尊的聲音蓋過了所有議論聲。

    酒會長老傳音猜測,“看這二人狀態,一旦收回思緒,將是一場龍爭虎鬥啊。”

    乾元城主也感事情有點不妙,向無思道人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無思道人點頭示意,他雖與賢弟如龍公子委婉地說過,最終戰不可取勝,但如龍公子終究隻是一名少年,要是生起逆反之心,那事情可就搞砸了。

    可現在煉酒場地外布有禁製,無思道人也無法傳音提醒,心中著急,卻無法可想。

    黃長老回思以往,一百八十多歲的一生經曆,在腦海中不斷閃過。

    前四十年,他隻是南山一個小型修真家族的族人,因天賦不凡,得長輩看重,又再加上自己勤修苦練,四十歲年紀,便臻至築基。

    如此成就,與那些最為出眾的驕子相比,可能不算什麽,卻仍勝過大多數同輩之人。

    晉入築基後,被南山派收為弟子,從此癡迷酒道,成為了青峰道人的普通弟子。

    若能在五十歲那次比試上取勝,便可得到青峰道人真傳。

    可被一向視他為眼中釘的秦廣元卑鄙取勝不說,南山派高層事後發現,也不以追究。

    黃長老心灰意冷,離開南山,這一走,就是一百年。

    一百年中,遊曆人間,體驗過各種身份,隻是再也找不到記憶中那段最美好的時光,坐在師父身前,聽著師父教誨。

    一百年過後,一直尊敬的青峰道人早已離世,出身的家族裏,無論記憶中的長輩還是小輩,也皆已不在。

    一種濃濃的隻是修真者才能體會的孤獨感,在之後的三十年裏,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待到一百八十歲高齡的風燭殘年之際,這種孤獨感達到極致。

    直到前來乾元城,收到兩個天賦出眾的徒弟後,才感老有所依。

    好景不長,神秘的二弟子因為某種原因離他而去不說,一直效力的南明聯盟也將他除名,這一生,仿佛都是在被驅趕,被排擠中度過。

    晚年的他,隻能在群花叢中獨自飲酒,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思緒最終定格在鬆風樓群花叢中,那孤獨的身影上,漸漸睜開雙目。

    姒柔見黃長老自比試開始後,一動不動,不禁心中著急,不敢打擾黃長老,隻能在一旁幹等著,慶幸的是,對麵如龍公子也是閉目凝思,沒有動作。

    見到黃長老清醒,姒柔心喜,忽從黃長老身上,似發現了一種難言的意味,心下驚喜,“師父在決賽的關鍵時刻,又進入師弟常說的頓悟狀態啦!”

    “怎麽輸,也是一門技術活啊……”閉目凝思的顏越心下感歎。

    他的最終結果肯定是輸,不過場麵還是要走的。

    若假借煉製失敗之名,則落到下乘,眼明人一眼就能看出,到時大會舉辦方,臉麵上過不去。

    顏越不屑做這種事情,裏麵的門路卻比較清楚。

    所以,得看黃長老的酒煉得怎麽樣,再決定自己靈酒的品質。

    要打得如龍爭虎鬥一般,再讓他們天青大明的本土人獲勝,他們臉上才有光。

    不時偷偷觀察黃長老,忽見他開始動了。

    見到他那種狀態,身子一震,“這是……”

    眾人隻見閉目凝思的兩人,先後開始動了,均進入了一種難明、奇妙的狀態。

    酒會長老們見狀微驚,“這是名師煉酒時才有的忘我狀態,與頓悟類似,可遇不可求,兩人竟然先後進入。”

    “鬆風樓那位乃是真正進入,如龍嘛,就隻是形似,有點刻意為之。”

    外行人卻看不出門道,隻見兩人氣質發生變化,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宗師風範。

    正自驚疑,忽覺一陣涼意襲來。

    今日天氣炎熱,大殿內雖布有降溫事物,修真者也可抵禦一定炎熱,但大殿內人太多了,煉氣修士們仍感燥熱難耐。

    忽感受到涼意襲來,登覺身心舒爽。

    涼意似有兩股,一股隻浮於表麵,作用肌膚,另一股卻直指內心。

    而兩股涼意襲來處,正是場中煉酒場地。

    眾人皆驚呼,“煉酒時竟有寒氣產生?”

    清涼之意,隨著顏越與黃長老煉酒,伴隨著陣陣酒香不斷散發開始,彌漫整個大殿。

    品酒士們比觀眾更驚,他們驚的不隻是靈酒中清涼之意,更是其中一位所煉靈酒散發出來的特殊意境。

    他們再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圍到比試場地邊緣。

    在眾人震驚情緒中,顏越與黃長老先後煉完靈酒。

    品酒士們忙湧入場中,圍在黃長老身邊,雙目直直盯著他煉完的靈酒。

    “這酒,竟然蘊含酒意!”

    酒意,即是靈酒師在煉酒過程中,進入一種特殊意境,從而使煉製出的靈酒中蘊含該種意境。

    蘊含酒意的靈酒,非任何一位靈酒師,想煉就能煉出的。

    往屆煉酒大會,參賽之人或許常有煉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新型靈酒,可酒意靈酒,幾乎需要隔上數百年,才能在煉酒大會上出現一次。

    每一次出現,均轟動四方,成一時絕釀。

    而黃長老所煉的靈酒中,竟蘊含著一種酒意。

    品酒士們早已顧不得身份,爭先恐後地斟酒品嚐。

    童玉尊第一個搶到靈酒,靈酒入腹,一股孤獨清冷之意立時激發開來,直指內心。

    童玉尊修煉數百年,內心早已古井不波,人生當中,除了美酒之外,已無他物。

    隨著酒意激發,早已塵封的心緒,隨之湧上心頭。

    他資質、悟性皆優,年輕時也是一名極為耀眼的翹楚,當年意氣風發的他,遇到了人生當中的唯一,兩人情投意合,結成連理,共誓一齊晉入築基。

    他的道侶資質也不錯,雙雙晉入築基後,兩人又再立誓,定要雙雙結丹成功,再一起成為站在大陸頂峰的元嬰修士。

    可事與願違,兩人中,隻有他一人結丹成功,他的道侶,用完兩百年壽元,香消玉隕。

    以童玉尊今時手段,若是時光回溯,定能相助道侶,隻是,時光不可能倒退,他每每念及道侶,常自借酒消愁。

    近百年來,這段記憶,早已塵封心田,此時卻被酒意勾起,登時,一股濃濃的孤獨感湧起。

    乾元城主第二個搶到靈酒,靈酒入腹,也是如童玉尊一般,受孤獨酒意影響,塵封的往事,浮現心頭。

    他出身於一個普通山村,祖父育有三子三女,他的父親排行最末,他七歲時,祖父已然年邁,病臥在床。

    子女多了,照顧老人的責任,也都相互推卸。

    祖父病臥在床,無依無靠的模樣,深深印刻在年幼的乾元城主心頭。

    當時立誓,待年老之後,不想如祖父一般,想要在祖父那個年紀仍身體健朗,甚至挨過那個年紀,再活下去,而修真,可以幫他做到。

    八歲開靈後,出現了可以助他實現願望的不凡資質,為了達到那個目標,以及後來為了坐上乾元城主這個位置,他放棄了很多。

    修煉至此,已是位高權重,一方霸主,也實現了那個或許早已遺忘的目標。

    隻是,身邊再沒一個親人,再沒一個朋友。

    有的,僅僅是各種畏懼他的人,以及心底深深的孤獨。

    無思道人雖不是品酒士,但他結丹修為,欲嚐一杯靈酒,自也沒人攔著。

    他早年有一個至親兄弟,兩人少時聽說修真者的故事,共同立下一個不切實際的遠大抱負。

    將來,他們若是能夠修真,不僅要成為天上飛來飛去的上仙,還要長生不老,成為真正的仙人。

    兩人開靈後,資質均都不凡,共同踏上修真路。

    在一次冒險中,一分機緣擺在兩人麵前,無思道人欲與兄弟平分,可他的至親兄弟卻突然反目,欲要獨吞機緣。

    無思道人雖不想兄弟相殘,但為了活命,隻得生死相拚。

    那一戰,他勝了,可這事,卻成了人生當中永遠難以解開的心結。

    為了一點點修為,數十年的患難之交,也要手足相殘麽?

    這個心結始終難以化去,一直被他深埋心底,此時想到百多年前塵封往事,一股濃濃的孤獨感湧起,“早知修真之途如此艱辛,當年那份機緣贈於你又有何妨……”

    黃長老煉製靈酒時,處於孤獨清冷的意境中,酒中孤獨酒意,使得凡品酒之人,皆回思起往事。

    “修煉至今已有數百之年,當年那批親人朋友都已不在,物是人非啊……”

    這些結丹修士,能具有如今修為,皆是天賦出眾之輩,他們的一生,總得來說,順風順水。

    可他們每個人,心底深處卻都有一份相同心障,那就是孤獨。

    修真之士,壽元長久,至親離世,白發人送黑發人之事常有發生,修士都講究耐寂守靜,唯有耐得住寂寞,承受得了孤獨,修煉之途,才能走得更遠。

    他們尚未達到忘凡斷塵之境,隻能將孤獨深埋心底。

    而此時,這份孤獨卻被黃長老的酒意靈酒激發了出來。

    “當年目標早已達成,我們現在還在為了追求更高境界,沒日沒夜拚搏,到底是為了什麽……”

    孤獨感襲來,眾人一個個變得消沉,陷入了反思之中。

    一名修士,忽然長歎一口氣,“在下得黃大師指點,已然明悟,從此以後,在下將歸隱山林,不問俗事。”又再轉頭對眾同道一抱拳,“各位道友,告辭。”說著,瀟灑而去。

    “或許,我也該如天青子前輩那般隱於鬧市,生兒育女,好好享受人生……”一名修士長歎一聲,也是隨前者離去。

    乾元城主忽地大喝,“兩位道友,且慢!”

    正離去二人被他一喝,止住腳步。

    乾元城主目光望向黃長老,大歎一口氣,“你這靈酒可害了我等呐!”

    童玉尊行到黃長老身邊,“道友此言差矣,酒是人家煉的,但喝不喝卻是我們自己選的,怎可將這罪名,怪罪到煉酒之人頭上。”

    又轉頭向黃長老道:“黃大師,此酒名為?”

    黃長老見眾結丹有的長籲短歎,有的目露怨怪,大感惶恐,忙道:“晚輩不敢,回稟玉尊,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此酒名為花間酒,酒為晚輩所煉,若對眾位前輩造成影響,晚輩願領責罰。”

    酒中蘊含酒意,非常難得,但酒意靈酒,並不一定有益於修煉。

    如醉流香,為相思意境,對修煉沒有幫助,隻可使有情人成為眷屬。

    東籬酒、醉鄉等思鄉意境靈酒,可使修士忘卻煩惱,除去心魔,對修煉極有助益。

    而黃長老此時所煉花間酒,則是孤獨酒意,深埋心底的孤獨感被帶起,對修士以往堅定道心,造成不小影響,若是喝得多了,甚至會化為心魔,極為危險。

    如剛才兩人那般,便是道心不堅,連修煉都要放棄。

    可事實正如童玉尊所說,酒確實是人家煉的,喝不喝卻是眾人自己選的。

    眾人也不說什麽,歎了口氣後,欲要回席位,這時才想到還有一個如龍公子的靈酒,沒有品評。

    眾人隻見如龍公子所煉靈酒,帶著一股冷意,寒氣不斷從酒中冒出,好奇詢問此為何種靈酒。

    顏越道:“此酒名為青霜酒,晚輩見天氣炎熱,特加入冰涼之物,小小伎倆在黃大師酒意靈酒麵前,實在是獻醜。”

    眾人品過之後,發現靈酒品質三階上品,具體品級,有著一、二等之高,雖不及先前那個天才少年所煉超越上品之酒,但也非常優質。

    並且酒味獨道,靈酒喝入腹中,竟如喝下冰水那般舒爽,清涼之感由內而外散發開來,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靈酒效用也是不凡,口中清涼之感久久不去,而這期間,身周靈氣源源不斷而來,三階靈酒的效用,對結丹修為的他們,也有不小助益。

    眾人品後,紛紛讚歎。

    顏越先前發現黃長老進入的狀態,正是他當時所進入的煉製酒意靈酒的特殊意境。

    知道黃長老會再次煉出酒意靈酒,想著打一場龍爭虎鬥之戰,便煉製了這精心準備的青霜酒。

    此酒效用與口感俱優,比之酒意靈酒,卻定然不及。

    可現在,黃長老所煉靈酒中的酒意,對結丹修士們造成影響,評判結果,自然也會受到心情影響。

    當下自認不如道:“黃大師多次煉出酒意靈酒,在下對黃大師酒藝,拜服至致,這場比試,是在下輸了。”

    “公子莫要謙虛。”品酒士們忙說道。

    比試終究誰輸誰贏,可不是選手自己說了算的,還得品酒士們商量探討決定。

    黃長老煉酒時,姒柔幾乎沒怎麽幫上忙,跟著站了個場而已,此時更被眾結丹擠出一邊。

    來到場地邊緣鬆風樓席位處,看著眾人討論的模樣,心中著急,問一旁的姒榮道:“爹,為什麽師父煉出酒意靈酒,究竟誰輸誰贏還需要探討呢,孤獨酒意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不好嗎?”

    姒榮搖了搖頭,道:“傻女兒啊,堵塞怎及疏通有效呢,不好的心情要是一直憋著,早晚得憋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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