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密室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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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腳把昏迷的黑袍女人踹下去,千玥縱身從樹幹躍下。
戰無極伸出手,一把接住她下落的身形,“怎樣?”
“沒事。”千玥揚眉一笑。
黑袍女人摔落在地上,哼了一聲,手腳軟塌塌的垂落,沒醒。
人的後頸密布著眾多血管與神經,是人體最為脆弱的重要部位之一,擊打後頸造成腦幹震蕩,輕則暈厥休克,重則即刻死亡。
這是所有雇傭兵都知道的,常識中的常識。
“王爺,王妃,你們沒事吧?”白秋不知從哪鑽了出來,一臉笑意,看著地上兩男一女三個人,那笑意就更濃了。
蠱王殿人做事,表麵張狂內裏謹慎。
上次強闖王府暗牢,看似隻有兩個人,實際兩人體內早就被人種了蠱。
若成功還好說,一旦失敗,立刻就可殺了兩人,斬斷一切線索。
今日這襲擊也是一樣。
人手一共有三批,明麵上攻擊的黑衣人,暗地裏部署的巫乙,以及最後被戰無極拿下的殿後之人
如果不能一網打盡,漏掉一個,便是功敗垂成。
“收工了,起來,還想躺倒什麽時候?”明亮的火光,墨霖遠遠瞧見白秋冒出來了,便知千玥那邊事情搞定,頓時收起那副殺氣騰騰的樣子,皮笑肉不笑的踢了踢路邊一具護衛的“屍體”。
“哎呦老大,你輕點啊……”那“屍體”突然間叫了起來,緊接著揉揉腰,爬了起來。
隨著這一聲響起,地麵上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被毒煙毒死的、被刀劍砍死的、還有些不知道怎麽死的,一個接一個的站了起來,就連那些倒地不起的馬,也都在各自主人的吆喝聲重新站起。
地麵上,頓時隻剩下黑衣人的屍體,千玥這邊的人,卻是活蹦亂跳的一個都沒死。
引蛇出洞,又怎麽可能把自己人賠進去?不過是發揮演技,做出重傷的假象罷了。
反正剛才迷霧重重,黑衣人也沒空去檢查是真死還是假死。
千玥看著墨霖的屬下,暗衛假扮的護衛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搏殺中難免受了點皮外傷,看起來恐怖,卻根本不致命。
她揚揚眉梢,瞥過地上昏迷的女人,一線冷笑。
線索全斷不要緊,殺人滅口也不要緊。
如果這些人的目標是她,她就是那現成的誘餌,往陷阱中一放,不愁引不出大魚。
三海城的消息是真的,隻是河壩重修,哪用得著戰無極親自去監督?那些水利大臣又不是吃屎的。
千玥上了馬車也是真的,隻是沒人知道那馬車底部夾有暗層,墨霖就是假扮成她的樣子躲在裏麵,等馬車走到小樹林附近時再出來。
白秋藏進暗層,千玥換裝假扮成他,三個人互換身份,做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假象。
徹底的真實或假象,都讓人難以置信。
七分真三分假,才是誘敵的關鍵。
“王妃,高。”墨霖走過來,衝千玥豎起拇指,笑容燦爛。
再看到地上昏死過去的巫乙,那笑容就更加燦爛了。
這個女人才是蠱王殿人的核心,逮住了她,就等於是逮住了蠱王殿的秘密,豈能不笑?
功成身退,全員返程。
寒風吹拂,隱隱飄來千玥和戰無極交談的話語。
“聽說你找墨天要了詳盡的水域地圖,做什麽用……”
“以後再告訴你……”
去時大張旗鼓的誘敵,回來的時候卻無聲無息,一網打盡。
戰王府。
墨天、墨霖等人一回來就不見了人影,千玥也沒空問,核心人物已經逮住了,拷問出秘密是早晚的事,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陳舊暗黃的羊皮地圖,平整整放在桌麵上,旁邊一碟朱砂,一支毛筆。
地圖上圈圈點點的紅印子,是被人用朱砂勾勒出的痕跡。
有些地方畫了一個圈,有些地方卻畫了兩個,錯亂無章,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塗鴉。
千玥剛洗了澡,一頭長發濕漉漉的披在肩膀上,褪了麵具。
真容掩映,瑰麗如妖。
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紅,膚勝清雪,眸如晨星。
隻是靜靜立在書桌之後,卻如皎月點亮夜空,照得整個屋子都明亮了三分。
綠珠在一旁看呆了眼,連手裏的托盤都忘了端過去。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千玥的真容,但每次見,都有種恍若夢幻不真實的感覺,她伺候了這麽多年的小姐,居然從來不知道這才是小姐的真容……
“去換身男裝,跟我出門。”千玥頭也沒抬,手中朱筆一勾,地圖上三個圓圈連出一條線,形成一個棱角分明的三角形狀。
她看著這個三角形,眼底浮出淡淡笑意,越發顯得眉眼瑰麗,容顏傾國。
綠珠剛回過神來,轉眼又呆了。
千玥眉心微蹙,淡淡看了她一眼,綠珠頓時打了個激靈,連忙點頭,把手裏的托盤放在小桌子上,結結巴巴的道:“奴婢……這就去換衣。”
說完匆匆轉身往外走,胸口撲通撲通亂跳。
綠珠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小姐隻要露出真容,那種容色仿佛能勾魂奪魄。
讓人不知不覺便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明明隻是一個蹙眉,一個眼神,綠珠卻突然有種犯了滔天大罪的感覺,又是後悔又是心跳,心裏亂得想打翻了五味瓶。
這……沒道理啊。
若說是個清雋絕倫的男子,她有這樣紛亂的心情還說得過去,但小姐明明是個女子啊,她居然也……
綠珠又窘迫又莫名,心情越發複雜,差點連衣服都穿錯了。
等她換好衣服,重新回到房內,千玥卻不見了。
房間裏隻有一個少年,負手立於窗邊。
月白衣,玉帶紋,傾瀉如綢的墨發一束,垂落及腰。竹之清致,月之高華,玉之澤潤,花之瑰麗,仿佛集於一身,立於枝蘭交錯的檀木窗前,明眸映清雪,清雪亦回春。
綠珠張了張嘴,啞口無聲,臉卻倏然紅了。
這人是誰……
好漂亮的公子啊……
少年聞聲轉頭,唇色輕紅,如冬晨薄霜覆了櫻,淡淡揚起,“怎麽,不認識了?”
綠珠的眼珠子差點掉地上,條件反射的去揉眼睛,“小……小姐?!”
老天!
綠珠的臉唰的一下紅透了,整個人差點抓狂。
她剛才對著小姐臉紅了,她居然對著小姐臉紅了……啊啊啊,綠珠窘迫的要鑽到地縫裏去了。
千玥仿佛沒發現她的窘迫與糾結,拿起桌上一疊紙卷,便往外而去。
綠珠愣了一下,連忙用力搓搓通紅滾燙的臉蛋,跟著上去,“小姐……你穿成這樣,要去哪啊?”
“俊男坊。”
綠珠腳步一頓,瞠目結舌。
那……那不是男子妓院嗎?小姐打扮成男子,去逛男子妓院?
啊啊啊……王爺會被氣死的!
戰無極會不會被氣死,暫時沒人知道,但俊男坊裏的當家龜公,今日心情卻說不出來的複雜。
從早上開始,他們店裏就來了個驚為天人的少年,一路走來造成慘案無數。
但凡看到的人就像傳說中妖精勾了魂,傻愣愣直了眼,小廝砸了托盤,客人掉了杯子,正在走路的人“砰”的一聲撞上柱子,鼻血橫流。
沒有慘叫,沒人驚呼,捂著鼻子呆呆觀望,就跟丟了魂似的。
所有人眼睜睜看著那少年不急不緩的走進坊內,走到最偏僻最安靜的角落,拂衣落座,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桌子上,原本也稱得上精致大方的紫檀木桌,頓時變得不堪入目,讓人看著,隻覺得糟蹋了這少年的手。
清寒如雪,絕美近妖。
傾城國色,勾魂奪魄。
少年精致漂亮的,就像話本子裏所寫的妖魅精怪,專為擾亂天下而生。
整個坊內一片死寂。
而坊外,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破空傳來,女子們捧著通紅滾燙的臉頰放聲尖叫,眼裏一片驚豔過度的表情,天啊,天啊,這世上居然有這樣漂亮的男人,老天啊……
鼻血滾滾,滿目紅心。
俊男坊裏來了個絕色少年,絕色到什麽地步?
看第一眼,傻!
看第二眼,癡!
看第三眼,暈!
你說絕色到什麽地步?
這消息如狂風一般席卷全城,霎時間,想看熱鬧的人,閑著無聊的人,心有不服的人,全都跑來看新鮮,俊男坊的門檻差點沒被踩爛,龜公小廝收入門費收到手軟。整個坊內人影憧憧,擠得像沙丁魚罐頭,尖叫聲,議論聲,抱怨聲,嘲諷聲,亂成一團。
屋外雜亂人山人海,屋內安靜堪比洪荒。
少年所坐的一方角落,方圓十米內真空一片,沒人敢靠近,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十米距離,小心翼翼的看著這個美得不像人的少年。
太過精致美麗,往往會給人一種脆弱的感覺,無人敢接近少年身邊,隻怕把她弄碎了。
坊內的當家龜公又喜又憂。
喜得是這少年往這一坐,他們俊男坊的生意就好得空前絕後;憂得是少年如斯長相被人見過,隻怕日後他們俊男坊裏的公子,就再也入不得客人眼了。
唉……
龜公撓了撓頭,艱難的從人縫裏看了眼少年的身影,轉頭笑臉如花,對小廝吩咐:“入門費再漲三倍!”
以後之事以後煩,今天有錢今天賺。
趁著這活財神還在這,能賺多少賺多少!
半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三個小時過去了……
少年還坐在那,即不說話不動作,睫羽低垂著,仿佛已經睡著了。
沒人知道他想做什麽,也沒人知道他為什麽坐在那不動,除了少年身後自身帶來的一個小廝,沒人敢走近他身邊。
俊男坊裏已經爆滿,再也擠不下一個人,卻有源源不斷聽到消息的人正在趕來。
極富商業頭腦的龜公已經采取了輪流製,高破天的入門費,每個人定時定量看幾眼,馬上換下一個。
這時候,突有腳步聲響起。
少年低垂的睫羽微微一顫,直顫得周圍人心也跟著顫了顫,然後便見那蝶翅般的睫羽緩緩抬起,流光溢彩的眼眸,似潭水幽深,比曜石亮人,一瞬間奪盡滿堂光彩,盡收於眸中。
三個小時,等來了她要等的人,不枉費她出賣美色,被人觀賞這麽久。
千玥嘴角微勾,耳邊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一黑一白兩個男子從樓上走下。
黑衣者,滿臉笑容;白衣者,一派冷酷。
一模一樣的長相,給人的感覺卻大相徑庭,仿佛那黑白無常在人間。
在滿屋人幾乎要把眼珠瞪出來的凶惡視線中,兩人徑直走到千玥桌前,黑衣者笑著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白衣者臉色冷酷:“起來,跟我走。”
眾人頓時嘩然,有人在群中大罵:“怎麽說話的,客氣點!”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
白衣者冷冰冰就當沒聽見,黑衣者轉頭,笑眯眯的道:“你們嘴巴很臭,要縫起來嗎?”
人群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身邊不知從哪冒出來數名灰衣小廝,手中赫然拿著寒光閃閃的銀針與絲線,仿佛隻要黑衣者一句話,當即就會衝上去縫住眾人的嘴。
他不是在開玩笑!
這人是誰啊?俊男坊不過一個男子妓院,居然敢對客人這麽強硬?!
眾人心裏怒著,卻是敢怒不敢言。
千玥見此,心裏有了盤算,站起身來道:“帶路吧。”
白衣者二話沒說掉頭就走,黑衣者卻似乎沒想到千玥會這麽幹脆,似笑非笑打量了一陣子,這才轉身,“漂亮的小公子,跟我來吧。”
綠珠暗暗皺了皺眉,瞪了那黑衣者一眼,她討厭輕佻的男人。
四個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眼看著少年身影消失,樓下的人失望的歎了口氣,這才開始散去。
三樓旋梯,白衣者徑直走到一處雕花牆壁上,手指有規律的往牆壁花紋上點了幾點,隻聽見“哢嚓”一聲輕響,牆壁無聲無息的滑開,霎時間,金光奪目。
綠珠倒抽冷氣,吞咽口水的聲音出奇的響亮。
不知是對這妓院裏居然有暗道而驚訝;還是為這暗道的奢侈而目瞪口呆。
千玥也不禁挑了挑眉。
隻見眼前這條暗道,頭頂,四周,腳下,全鋪著厚厚的金箔,從金箔上雕刻的花紋深度來看,這些金箔全都是純黃金打造,每片足有半截手指的厚度,才能雕刻出這樣繁瑣華麗的花紋。
金箔之上,鑲嵌著數不清的寶石,作為花紋的點飾,紅橙黃綠青藍紫黑,各種顏色齊全。
頭頂三寸之處,每隔幾步就有碗口大小的夜明珠,暗道入口一開,夜明珠應聲而亮,幽幽光芒,照的滿目璀璨,寶光閃瞎人眼。
白衣者率先走入,黑衣者其次,千玥和綠珠隨後。
輕輕一聲響,牆壁再次合攏,將暗道掩藏得無影無蹤。
看不盡的黃金璀璨,數不清的富麗堂皇。
但看得多了,人反而有點審美疲勞,綠珠用手遮著眼睛往前走,這光線,太刺眼了。
千玥的目光淡淡掃過暗道裏的布置,唇邊似有若無的勾勒起一絲笑容。
人在光芒燦爛的地方,容易產生視覺盲區,
這條暗道,並不是綠珠以為的平坦,而是以非常細微的角度拐彎下斜,看似一直往前走,其實隻是在繞彎子,慢慢繞到地下,一條螺旋式的暗道。
走了足足半個時辰,眼前終於出現了一扇金門,門把門扉上同樣貼滿金箔,寶石鑲嵌,白衣者和黑衣者推開門,千玥也不遲疑,徑直走入。
這是一套看起來很正常的房間,總算不再是滿目金光,但金色的裝飾依然不少。
綠珠明顯鬆了口氣,揉了揉被刺花的眼睛。
“少爺,人已經給你帶來了,你自己看著辦。”黑衣者領著千玥走到一處書房樣的地方,張嘴就朝裏喊,然後抱怨道,“以後不要讓我再走你那條道了,眼睛都快被刺瞎了。”
白衣者沒說話,卻是一臉深以為然。
千玥往屋內一看,迎麵便是一張巨大的書桌,桌子上橫七豎八堆滿了各種賬本、書籍、紙張、筆墨……堆不下的直接丟在地上,淩亂無比。
但詭異的是,這樣淩亂的環境,屋子正中央卻擺放著一個小木桌。
桌子上放著小小一堆金元寶,堆成漂亮的金字塔形,整整齊齊,端端正正,無論從屋子哪個角度都能清晰看到,仿佛是專門為了給人欣賞準備的,每一枚元寶表麵都光澤油潤,仿佛經常被人把玩。
劈裏啪啦的算盤聲在書桌下,響起。
千玥愣了下,低頭朝桌下一看,一個身著金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地上,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腿上擺著一把黃金算盤,身前、身後、手邊、甚至屁股下,都是一本又一本的賬簿。
一手劈裏啪啦撥弄算盤,一手飛快翻動賬簿,嘴裏念念有詞,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走入。
“少爺,你又無視我?”黑衣者走過來,一拳頭砸在書桌上。
巨大的悶響嚇得那男子肩膀一抖,下意識抬起頭來,夜明珠的亮光照出一張精致過人的麵容。
長眉入鬢,狹長鳳眼,高挺鼻梁,劍削薄唇。
千玥微微動了動眼。
這個時候,男子也回神了,一瞬間與千玥的目光對上,眼瞳放大,竟仿佛受驚般一下子從地上跳起,瞪著眼睛脫口就是一句,“姑、姑姑?!”
千玥眼中一莫名的光澤微微一閃,不動聲色的看著他。
這男子的長相,與她有兩分相似。
但不知怎麽的,看到人的第一眼,千玥心裏竟有種熟悉的感覺,不是親人之間的熟悉,而是一種……
仿佛見到同類的感覺。
很奇怪,她也說不上具體是什麽,隻覺得莫名熟悉,莫名親近,仿佛曾經一脈同出。
這是怎麽回事?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不對,你不是姑姑,姑姑也沒你這麽……”男子愣了一瞬後反應過來,長眉一挑,精致妖媚的臉上露出冷意,猛然出手,一把便抓向千玥的臉。
掌風冷厲,仿佛要一把撕了她的麵皮。
“啊……”綠珠無意識驚呼。
千玥身子一偏避開男子的手,反身便是狠狠一腳旋踢,男子似乎沒想到她會身手,一招落空下意識抬手一擋,隻聽見“砰”的一聲悶響,他被這一腳踹得倒退數步,後腰直接撞上擺放著金元寶的小木桌。
“嘶,”抽了口冷氣。
原本堆放的整整齊齊的元寶,被這一撞,頓時嘩啦一聲摔落,直往地上砸。
“我的元寶!”男子頓時大叫一聲,猛然回手,手速快得不可思議,一把將還未落地的元寶抓進了懷裏,緊緊抱住,嘴裏嘀咕著,“還好還好,沒砸壞……”
千玥動作一頓,看著為了撿元寶而背對她,毫無顧忌露出渾身空門的男子。
嘴角微抽。
“簡直沒救了……”站在一旁的黑衣者看到這一幕,抽搐著嘴角說道。
白衣者僵了一會,默默點頭。
為了元寶背對敵人,若是在戰鬥中,早死了一千百遍了!
男子抱著元寶,壓根沒再看千玥一眼,小心翼翼的把金元寶放在桌子上,先仔細擦幹淨,然後堆成一座標準的金字塔,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轉頭見千玥表情古怪,男子挑挑眉,語氣不善,“怎麽,沒見過要錢不要命的人?”
綠珠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連忙擋在千玥麵前,一臉緊張憤怒的看著男子:“你幹嘛攻擊我家小……公子?”
“公子別見怪,因為你的容貌和我家少爺一個遠房親戚有些相像,公子誤以為你戴了麵具,所以才出手一探究竟。沒想到公子看起來身單力薄,卻是個不好欺負的人,哎呀哎呀,實在是誤會……”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黑衣者見狀,笑嘻嘻的上前打圓場,半真半假的說道。
千玥淡淡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微諷刺:“我倒是不知道,卿家長公子還有什麽遠方親戚。”
此話一出,黑衣者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僵。
卿家,中原第一富家,發家史不明,卻擁有傾國之財,家族產業遍及藥材、酒樓、玉器、首飾、布莊、錢莊等多重行業,在中原六國內編織著一張巨大的經濟網絡,每時每刻都有數之不盡的錢財流通。天戰國宴上,李北城拿出來的芙蓉露、東太子拿出來的臻品軒首飾,都是卿家名下的產業所出。
雖然富貴比國,但卿家人行事卻異常低調,從未公開露過麵,名下產業都交於家仆打理,而且卿家是一脈單傳,連近親都少有,又哪來的遠房親戚?
這少年……居然知道他們是卿家人?
金袍男子,也就是卿家長公子卿子瑜,再度仔細打量了千玥一番,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緩緩道:“原來是有備而來,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是。”千玥也不含糊,“有筆生意想和你談。”
談生意?
卿子瑜笑了,是那種輕視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千玥一番,怎麽看她都不像是會做生意的人,一張冷冰冰的臉,連個笑容都欠奉,居然想和卿家做生意?
異想天開。
“你會有興趣的。”千玥扔下這句話,轉身走出了書房,她沒有站著談事情的習慣。
綠珠瞪了卿子瑜一眼,跟著走了出去。
亂糟糟的書房裏,一時間隻剩下卿子瑜主仆。
黑衣者收斂了笑容,皺起眉:“這個人,有點古怪。”
白衣者補充:“不過,沒有殺氣。”
他們卿家對*一向看的很重,家族中人極少暴露身份,這少年又是怎麽知道的,居然用這種方式找上門,簡直是……
“有點意思……”卿子瑜摸著下巴,妖媚臉上露出興致盎然的表情,揚了揚眉,走出了書房。
千玥已經坐在了書房外的會客椅上,神色坦蕩之極。
夜明珠的光芒照耀著她的側臉,咄咄豔色,幾乎迫人窒息。
卿子瑜卻仿佛毫無感覺,徑直走過去,直接在她對麵坐下,“你是怎麽知道俊男坊是我卿家的產業?”
這是他最想不通的一點。
卿家立世已有百餘年,就算家族人再低調,這麽長時間也多多少少會有些線索遺漏,隻要肯費時費力去查,還是能查出點苗頭來。
但俊男坊不一樣,這是卿家從未涉足的產業,才剛開不到幾年。
別說是其他人,就是卿家自己名下的其他產業,也根本不知道有這麽一家男子青樓的存在,這少年又是怎麽查到的?
“一個破綻,東戰三公主。”千玥淡淡道。
卿子瑜一愣,花了足足五分鍾才想起三公主是誰,頓時眉頭一揚,“就憑這一點?”
千玥點頭,就憑這一點。
三公主在俊男坊裏丟盡了臉,以她的性格,就算報複不了千玥,也肯定會遷怒這家男子青樓。
但直到現在,俊男坊還開得好好的,沒有倒閉也沒有被人找麻煩。
千玥派人去查過,這並非是三公主良心大發放過了俊男坊,而是她派出來找麻煩的人,全都離奇失蹤了,人不見人死不見屍,好像根本就沒存在過。
那個時候,千玥就開始懷疑俊男坊並非表麵這麽簡單。
順著這一點繼續調查,越來越多的破綻暴露出來,比如說坊內神秘的老板、懂得武功的小廝、看似妖媚卻又身手不凡的賣藝公子、奇怪的建築格局……
林林種種,不甚累舉。
每一條都證明俊男坊不止是普通青樓。
“你說謊!”卿子瑜斬釘截鐵的道,“就算三公主之事被你抓住了破綻,你也頂多隻能查出坊內有古怪,還是無法和卿家聯係在一起。”
“沒錯,但我還有別的線索。”千玥一抬手,厚厚一疊紙卷丟在桌子上,冷笑道,“卿家的手伸得太長了,被人逮住也是早晚的事。”
卿子瑜狐疑的拿過紙卷,展開一看,臉色頓時變了變。
“表麵上,你卿家隻做正規商貿;暗地裏卻偷賣私鹽,偷運鐵器、煤礦與硫磺,天戰國二十四條水路水匪,有一半被你卿家暗中掌控,這還隻是天戰一國,大楚、東戰、南嶽都有你們的隱形勢力。你說,這樣的消息若是傳出去,你卿家會不會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呢?”
千玥支著下巴,看著卿子瑜一瞬間鐵青的臉,似笑非笑。
古代偷賣私鹽,本就是大罪,鐵礦和煤礦更是國本,私人嚴禁擁有,更別說是偷賣了。
偷賣國本,而且一偷就是好幾個國家,這樣的消息若傳出去,卿家財勢再大,也不可能與幾個國家抗衡,隻有死路一條。
硫磺,這東西古人不覺得多重要,但它卻是配置火藥必不可少的原料。
偷運硫磺的性質,比偷運鐵礦煤礦更嚴重,大批的偷賣運輸,卿家盤算的是什麽心思?
千玥眉眼幽暗,身後的綠珠,更是聽得目瞪口呆。
她雖然聽不懂水路煤礦是什麽東西,卻聽得懂私鹽一詞,偷運私鹽,那可是能抄家的死罪啊……
“這些消息,你是什麽地方得來的?”初始的驚愕與難看後,卿子瑜的臉色漸漸平靜下來,精致陰柔的一張臉,難得嚴肅冷厲。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我的路子,現在,你有興趣和我談生意嗎?”千玥笑笑,眼底一片冷銳。
她當然不會告訴這男人。
自從三海河壩上第一次出現炸藥後,她便動了心思,回到京都後,戰無極一直忙碌朝堂上的事,她表麵無事,暗地裏卻在調查天戰國內所有硫磺硝碳的流通。
她自己沒有人手,便借用了戰王府的情報網,負責情報這一塊的墨天因為不了解火藥,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自然無人察覺。
一開始千玥隻是想順著硫磺運輸這條線,試試看能不能查出是誰在暗中配置火藥,卻沒料到這一點沒查到,反而查出了水路偷運的問題。
順藤摸瓜,足足近兩個月的時間,她查出了十幾條水路偷運,才逐漸摸到卿家的影子。
恰好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三公主的事,讓千玥對俊男坊起了疑心。
除了這幾點,她自己也有另外的目的,索性便跑來試探,卻沒想到釣上了一條大魚。
方才的書房,在黑衣者臉色僵硬的一瞬間,千玥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念頭,她本來隻是想試探俊男坊的底細,上天卻給了她一個絕佳的機會。
連天都在幫她,她為什麽不做。
卿子瑜也不愧是做生意的商人,腦瓜子轉得極快,很快便反應過來。
千玥這一紙情報,掐住的是整個卿家的命脈,但她沒有宣揚出去,反而想方設法的送到他麵前。
這不是她善良,而是她,別有所圖。
別人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她卻是挾情報以令卿家。
“你想和我做什麽生意?”放下手中紙卷,卿子瑜已經再不敢用輕視的眼神打量對麵的少年,心情沉重而嚴肅。
這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心思卻深不可測。
她煞費苦心追查這些事情,又用這種方式送到他麵前,肯定不是單純想嚇唬嚇唬卿家,她想談的“生意”,也絕不會是單純的生意。
卿子瑜不能不嚴肅。
不是沒想過殺人滅口,但轉念一想,這少年敢帶著這種情報上門,就不會不留下後手。
把柄被人捏住了,硬碰硬就是找死,隻能先懷柔應承,再想辦法解決。
如果讓卿子瑜知道,千玥挾情報以令卿家的念頭,是剛才臨時決定的,根本沒準備任何後手,不知他會是什麽心情……
“很簡單。”千玥緩緩勾起唇,妖豔精致的一張臉,突然綻開刀鋒般的厲色,一字一字的道:“我要天戰二十四水路!”
卿子瑜愣了一下,還沒太反應過來,突然間瞪圓了眼睛,霍然起身,衝著千玥便是一聲大吼,“你說什麽?這怎麽可能?!”
水路,不止是河道,還是重要的運輸線路,很多陸地上難以運輸的沉重物資,都需要經由水路來運行。
現代有海陸空三重運輸線,古代卻隻有水陸兩條,截斷任何一條,都會導致國家經濟大亂。
因此曆朝曆代,不管哪個國家的朝堂,都至少掌握了本國一半以上的水陸運輸線,這是國家的根本,誰敢打主意,就是與國家為敵。
天戰總共才二十四條水路,以卿家中原首富的財勢,也不過掌握了其中一半,另一半在天戰王手中,有專門的水路司負責。
而現在,這少年一開口敢要全部?
她居然異想天開到壟斷水利運輸?這根本是另一重意義上的造反!
瘋了,絕對是瘋了。
綠珠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她不懂什麽水路旱路,反正小姐說簡單,那就肯定很簡單,隻覺得這人小題大做了。
“辦不到?”千玥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雙眼瞪圓的卿子瑜,那一臉吃驚過度的表情,分分明明的寫著——你腦子沒病吧?
“你開什麽玩笑,當然辦不到!”卿子瑜簡直想抓狂。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如果我要的,不是水路運輸線,而是二十四路上的水匪寨呢?”千玥慢條斯理的話鋒一轉,支著下巴,這人逗起來還挺好玩的。
“那也是辦不……”卿子瑜下意識便要反駁,突然愣住,眨巴眨巴眼睛。
那樣一張精致漂亮的臉,被他這表情一襯,硬生生顯出幾分傻愣,狐疑的看著千玥,“你說什麽?你不要水路運輸線,你要上頭的水匪寨?”
不能怪卿子瑜反應過度,實在是千玥這要求,太超出他的預料。
水匪,顧名思義就是水上的土匪。
因為海晏河的關係,天戰國的河道是中原六國內最多最複雜的,水路運輸格外發達,與周圍多個國家,甚至是草原勢力都有互通,也因此滋生了為數眾多,以打劫商船為生的水匪。
千玥這話的意思,她要收服二十四條水路上所有的水匪?
卿子瑜深深皺眉,重新坐下來,漂亮的鳳眼死死盯著千玥,“收編水匪,你打算自立為王?”
“怎麽可能?”千玥看傻子似的看著他。
“那你是打算抓了水匪送去朝堂領功,討個官職?”如果他沒記錯,天戰每年都發布了關於水匪的懸賞貼文,獎賞額度挺高。
千玥幹脆不回答了,翻了個白眼,她看起來像這麽閑的沒事幹的人嗎?
“那你想幹什麽?”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正常人誰會沒事跑去收什麽水匪,吃飽了撐的吧!
“這個與你無關。”千玥麵色清冷,一口截斷了卿子瑜所有的疑問。
卿子瑜心裏怒火一冒,又生生壓了下來。
勢比人強,他忍!
千玥隻當沒看見他臭不可聞的臉色,接著道:“我不會告訴你為什麽要做,你也不用想著試探套我的話,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但你可以放心,我沒打算讓你卿家的人手親自上陣,你們隻需在後麵提供給我需要的財力物力就行,我對你們的信任隻能到在這一步。”
收服水匪,重在先收後服,當然得她親自來。
如果讓卿家的人手去辦,誰知道最後收回來的,是忠心她還忠心卿家?
她信不過。
而這些年來,中原列國修生養息,小打小鬧有,大戰卻是鮮少見到,各方勢力早已定局,從零開始不是不可以,隻是耗費的時間太長,千玥沒這個空閑。
大局已定,就隻能從小局破起,吞並敵人以壯自身,這才是最快的辦法。
千玥的目光,理所當然落到了天戰最多也最難纏的水匪身上。
卿子瑜也在考慮千玥的話。
雖然不好聽,但不得不說,千玥提出的條件還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卿家是中原首富,最不缺就是銀子,如果隻是提供一些財力物力,不算什麽難以接受的事。
隻是被人脅迫著幫忙,心裏總歸有些……
“我說了,我找你是為了談生意合作,自然不會讓你們白白幫忙。”千玥仿佛看穿了卿子瑜的想法,袖子裏抽出幾張白紙,推到卿子瑜麵前,聲音雖淡,卻自傲至極。
“這些,足夠抵押一切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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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男坊再度成為重點,是不是有點超出乃們的預料?
如果不是重要的地方,三公主那一章,我也不會花了幾百字去描寫這地兒,另外,女主今天提到的事情,大多都能在前文找到伏筆,不知乃們有沒有發現。
今天又晚了半個小時,艾瑪,明天一定要準時七點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