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決定、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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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破曉,萬物蒙光。

    一夜時間轉瞬而過,正是淩晨靜謐時分。

    “王妃,王妃……”石破天驚的叫喊聲一路從王府門外闖入雲苑,連門都顧不上敲便直接衝了進去,墨天手中握著好幾張信箋,大聲道:“你快看,我……”

    嘎!

    話音戛止,墨天臉上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手揚在半空,忘了落下。

    剛聽到動靜的戰無極黑著臉“刷”的一下扯下床帳,速度堪稱快若閃電,但墨天還是看見了……

    床上淩亂的被褥中,歪躺著長發披散的千玥。

    嫣紅麵色,眸若晨霧,微微低喘著,隱約可見潔白如玉的肩胛,脖頸修長宛若天鵝。

    墨天頓時有種自戳雙目的衝動。

    心中哀嚎,拔腿就往外跑。

    臥個大槽!完了完了完了……他把王爺的好事給壞了,完蛋了……

    “還敢跑?”陰測測,冷颼颼的聲音利劍般射來,頓時把墨天企圖逃離現場的腿給釘在了門檻上,滿臉含淚駝背的轉過頭,“王爺……”

    戰無極黑著臉從床帳裏出來,身上衣服難得的淩亂不齊,露出健美硬朗的胸膛線條。

    濃黑劍眉皺緊,一臉不爽加暴躁。

    墨天頓時有種想哭的衝動……

    不透光的床帳裏。

    千玥平躺了一會兒,感覺氣息平複了才坐起身,低頭看著鎖骨上鮮豔的印記,又好笑又心軟。

    昨夜的忙碌功虧一簣,也沒能在那兩個蠱師的隨身物件中找到線索。

    她的心情一時壞到穀底,幹脆洗澡睡覺。

    誰料到戰無極早埋伏在浴室外麵,一等她出來,什麽話也沒說便吻了上來。

    不同於往日他親吻的凶猛強勢,昨夜那個吻,少見的輕柔綿長,帶著男人不太容易發現的溫柔與安撫,直吻得千玥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積在心裏的鬱悶不知不覺便散了開,她吻著吻著,居然靠在他身上睡過去了。

    結果當然什麽也沒發生,戰無極把她抱到床上,摟著她睡了一夜。

    千玥的睡眠一向很淺,平日裏稍微有點動靜就容易驚醒,昨天夜裏卻離譜的睡得沉香,也不知道戰無極有沒有趁著她睡著的時間做壞事。隻是睡醒後一睜眼,就看到頭頂鷹眸暗紅,昏暗光線中相當具有壓迫力。

    結果……

    壓迫是壓迫了,但戰無極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墨天就呼啦啦一下闖了進來,什麽氣氛都沒了。

    想起戰無極瞬間黑透的臉,千玥嘴角一彎,不厚道的笑了。

    整理下衣服和頭發,她撩開床帳下床,戰無極已經不在屋裏,估計是去洗澡了,隻剩下墨天一臉小媳婦似得站在桌子邊,表情又囧迫又悲催。

    千玥挑挑眉,走過去喝了幾口水,“找我什麽事?”

    墨天撞破自家主子的好事雖然囧,正事卻也不含糊,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她麵前,“王妃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千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順手翻開,簡潔明了的一行小字。

    “稟大人,目標已經確認,天戰楚千玥,年十六,未婚處子,現居住於王府,身份特殊,我等無從下手,請大人指示。”

    千玥看著手中好似密信一般的紙條,微微眯起眼。

    再看另一張,一模一樣。

    十來張傳信紙條,字跡內容如出一撤,顯然是同一個人寫的。

    “這是什麽?”千玥抬頭看墨天。

    “一個時辰前,我手下的人在京都周邊截獲的消息,這些是其中一部分。”墨天緩緩說道。

    “一部分?”

    墨天點點頭道:“根據我手下的人匯報,在同一時間,有四批人從京都四個方向同時傳信,總數約有上百,我的人隻截獲了一部分。”

    上百隻信鴿從不同方向、不同路線同時起飛,墨天的人沒有提前準備,攔得住這邊也攔不住另一邊。

    隻要有一條漏網之魚,這消息也就封不住了。

    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

    “四批人?”千玥冷冷一笑,她沒忘記當初去三海城之前,沿途遇上的野獸成批死亡之事,那個時候她就懷疑天戰國有人養蠱,現在看來,應該就是蠱王殿早已經潛伏著的人手。

    除開昨夜那兩人和已經暴露的蠱王殿女長老巫乙之外,還有三批人馬隱在暗中,具體數量不明。

    “王妃,你怎麽看?”墨天也意識到了這點,沉聲問道。

    千玥不答,低頭看著手裏的密信。

    這信雖然簡潔,但千玥現代見多了各種隱秘情報,輕而易舉便看出了這信裏幾處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目標已經確認。”

    ——什麽目標,是怎麽確認的?

    其次,“年十六、未婚處子。”

    ——密信風格簡潔,沒有一個多餘的字眼,說明對方隻挑選了最重要的信息來匯報。既如此,為何要強調她的年齡、未婚以及處子之身?難道隻是單純的描述?

    然後,“身份特殊,無從下手。”

    ——這個“特殊”,指的是她和戰無極的關係,還是別的什麽?蠱王殿人性情倨傲,連王府暗牢都敢單槍匹馬的強闖,現在又為什麽無從下手了?

    最後,“請大人指示。”

    ——誰是大人?指示什麽?

    如果他們的目的是殺人,那根本不需要另外指示,除非有別的原因。

    “越來越有意思了。”輕輕的冷笑從千玥唇角溢出,眉眼一片森冷。

    今日之前,她和戰無極一直以為,就算蠱王殿的人是衝著她來,也不過是為了她身體裏的藥蟲。

    現在看來,他們卻是想岔了。

    蠱王殿根本就不知道藥蟲的存在,他們的目標,從頭至尾就是千玥這個人。

    李北城曾經交代過,蠱王殿一直在神神秘秘的找什麽東西。

    不止在天戰一國中找,大楚、燕國、齊國等其他國家,也都有蠱王殿的人手涉及,隻是隱秘暗中未曾被發現,也一直沒有找到。

    結合這些密信,明顯暴露出他們要找的是千玥,所以才會說“目標已經確認”,然後列舉她的各項資料,方便日後的行動。

    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找,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確認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蠱王殿找千玥,並不是為了殺她,否則一確認就可以下手,用不著特意匯報密信。千玥也從未和蠱王殿有接觸,身上更沒什麽值得人窺視的東西,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惦記上了。

    “王妃,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墨天突然遲疑著問道,“你……真的是楚家人嗎?”

    這個疑問,從墨天見過千玥真容那一刻起,就已經種下了。

    那種長相,那種氣質……

    見一次便讓人永生難忘,奪目璀璨,幾近妖物。

    而千玥的父母家族,從未有人美貌近妖。她的父親楚建明長相平庸,母親畢芸雖然早年私奔,但私奔之前也沒有留下什麽特別美豔的名聲,可見也隻是個普通婦女。

    如果畢芸沒有掩蓋真容的話,那千玥,就和她的父母沒有絲毫相像之處。

    甚至例舉楚家上下,也找不出一個與她相像的人。

    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果千玥真的是楚家後人,就算長得不像父母,也會多少與其他近親相似,不可能憑空長出一張完全獨立的臉。但千玥……偏偏就長成了這樣。

    這,說不通啊……

    屋內氣氛,倏然變得詭異安靜。

    千玥愣怔了一下,眼眸眯緊,她不是楚家人?怎麽可能?

    就算楚千玥剛出生時沒有記憶,但楚家總還有其他人,楚建明也不可能認錯自己的女兒。如果她不是親生,而是從外麵抱養來的,那五歲之前,楚千玥怎麽可能那麽受寵?甚至以楚家嫡女的身份與戰景瑞定了娃娃親,差一點就嫁入了皇家?

    墨天死活想不通的也是這一點。

    抱養來的孩子血統不純,皇室是不可能接納的,楚家更不可能放著自己親生的後輩不要,讓一個外人享受這種殊榮,這更加說不通。

    可她若是楚家人,那長相又是怎麽回事?

    “你是楚家人,這一點不用懷疑。”沉冽冷硬的嗓音打破了屋內的凝滯,戰無極一身水汽,冷寒料峭的走進來。

    千玥和墨天齊齊抬頭看他,他為什麽這麽篤定?

    戰無極走過來,伸手撫摸著千玥右邊耳垂,沉聲簡練道:“你是在皇宮裏出生的,正好是我母妃的生辰,你娘進宮賀壽卻突然難產,我就在現場,親眼看著你從產房裏被抱出來,不可能有錯。”

    千玥聞言,神情微微古怪的看著他:“你當時才幾歲,嬰兒你也認得出來?”

    戰無極聞言頓時瞪了她一眼,“不是認得嬰兒,是認得你右耳垂上,這兩顆並排在一起的紅痣。”

    他一直記得那一天,母妃生辰的晚宴。

    當時懷孕九個月的楚夫人突然生產,把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壽辰上見血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但母妃沒有在意,反而借出了自己的寢殿作為產房,並一直在外等候。

    戰無極當時才五歲,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生孩子,覺得很新鮮就跟著母妃一起等。

    所以,他是親眼看著剛出生的千玥從產房裏被抱出來,也一直記得那個一出生就粉雕玉琢,瓷娃娃一般的女嬰。在她玉一樣小巧精致的右耳上,兩顆並排在一起的紅痣,鮮豔宛如血珠。

    他還記得母妃當時笑得很開心,誇讚是個漂亮的孩子。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母親的笑容。

    記憶就此停駐,戛然而止。

    他記住這個笑容的同時,也記住了當時母妃懷裏的千玥。

    所以戰無極很篤定,千玥是楚家人,不會有錯。

    “我耳朵上有紅痣?”千玥摸了摸耳垂,她完全沒注意。

    墨天湊過來一看,驚訝的揚了揚眉,“還真得有,兩顆並排,隻是不太顯眼,若是在嬰兒身上恐怕會很醒目,難怪王爺記得這麽清楚。”

    說著,墨天又看了兩人一眼,神情略帶促狹:“這麽說起來,王爺王妃還真是有緣,一出生就見過了。”

    戰無極眸色幽深,不語。

    千玥卻是肩膀一聳,暗中撇了撇嘴,那個女嬰是楚千玥,又不是她,有緣個屁啊。

    不過這樣一來,她是楚家人這件事應該沒什麽疑點了。

    戰無極拿起桌上的密信,掃了一眼,眼中閃過刀鋒般的寒,這時候,門外卻傳來了喧嘩的聲音,墨天一愣,快步走去門外,卻見一個小廝跌跌撞撞的衝進院子裏,臉上全是驚喜交錯的表情,“王爺,王爺……”

    “什麽事?”墨天揚眉,這幅表情應該不是什麽壞事。

    “墨玄和……墨塵大人……他們,他們回來了,現……現就在門口……”小廝一邊粗喘一邊說,臉色越發驚喜。

    “什麽?”墨天頓時驚喜萬分,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屋內的戰無極也一瞬間站起,冷毅麵容上掠過一絲喜色。

    墨玄和墨塵,當日在三海河壩爆炸時落水失蹤,一個多月過去一直渺無音訊,墨天和墨霖的人手一直在外搜尋,卻也隻零零碎碎找到些線索,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們自己回來了。

    墨天顧不上多問,拔腿就往府門外跑。

    戰無極薄唇微勾,雖然沒有跟著出去,但臉色卻已經顯而易見的和緩下來。

    千玥微微一笑,她對墨玄墨塵沒什麽感情,但那兩人到底是戰無極多年的屬下,戰無極嘴上不說,心裏卻多少有些擔憂,現在兩人回來,他也可以放心了。

    “我去一趟楚家。”千玥站起身,她要去問問楚建明關於畢芸的事情。

    另外,墨玄和墨塵既然回來,肯定會來向戰無極匯報這一個多月的經曆,他們主仆間的事,千玥沒興趣,也不想關心。

    墨玄和墨塵對戰無極忠心,她沒有指責的餘地,其實也不止他們,墨天墨霖乃至白秋等人,忠心的也隻有戰無極,至於她,不過是因為站在戰無極身邊,才順帶被他們看重,稱一句王妃而已。

    千玥始終記得,她給戰無極解毒時,墨玄墨塵的拔劍相向。

    在這些人眼裏,戰無極是唯一的主子,她隻要有一點舉動可能威脅到他,立刻就會反目相向,說好聽點這叫忠心護主,說難聽點,就是沒把她當自己人。

    既如此,她又何必過多參與他們主仆間的事?

    千玥神色淡漠的走出房間,心中一個盤旋已久的念頭,突然便堅定下來。

    她不能一直作為戰無極的附庸,想做什麽都得仰仗他的人,這樣的狀態她很不喜歡,也太過被動了。

    她需要有自己的力量。

    獨屬於她一個人,絕對忠誠的力量!

    在過去,千玥對權勢地位沒什麽興趣,也懶得費這份心思,隻想著瀟灑度日,快活一生。即便後來有了戰無極,她的想法也沒怎麽變過,隻是從獨身一人,變成了與愛人攜手。

    千玥一直以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隻要他們在一起,貧窮富貴,都無所謂。

    但如今,她突然明白了,愛情從來不隻是兩個人的事,戰無極的身份,他所站的位置,決定了他的感情不可能像平頭百姓一樣簡單純樸。

    即便他可以,他身邊的人也不可以。

    如果千玥隻能以女人的身份站在他身邊,做著全天下女人都能做的事,那麽,她憑什麽要求戰無極非她不可?又憑什麽要求他身邊隻能有她一個?

    連身份地位都不對等,感情尊嚴又怎麽可能對等?

    她不要做被人庇佑在翅膀下嬌嫩的黃鸝鳥,全身心依附他人,卻隨時可以被取代。

    她要做的是雄鷹,能真正比肩翱翔,不會被質疑,不會被輕視,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的地位。

    真正的獨一無二!

    千玥倏然停下腳步,望著頭頂青天,眼神從一開始的沉寂,逐漸變亮,越來越亮,亮得收斂不住。

    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喀嚓”碎掉了。

    有嶄新的信念從碎片伸展而出,掙紮,蛻變,破繭,化蝶。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她不想等到危機當頭再來懊悔自己沒有做好準備,要做,就從現在開始。

    所以,她決定了。

    “王妃,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一身朝服的白秋剛從宮裏回來,遠遠的看到千玥站在王府門前,舉目望天,眉眼間隱隱約約露出的逼人神采,與過去竟有種判若兩人的感覺。

    一時間微微愣住。

    千玥微微一笑,並不作答,轉身負手朝楚家走去。

    白秋看著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

    楚家主廳。

    千玥坐在客椅上,手中端著香茗,飄渺的熱氣熏染得眉眼越發清冷疏離,全不似在自己家中。

    下人們恭敬的伺候在一旁,時不時往她身上看一眼,眼神惴惴不安。

    這位二小姐,打從搬進戰王府便再也沒回來過,偏偏府中大小姐、三小姐的慘烈下場都和她脫不了關係,說是自家人,卻比外人還要陌生冷淡。

    這次回來,不知又有什麽事……

    楚建明麵色複雜的走進廳內,看到千玥腳步一頓,臉上掠過一絲說不出來的情緒。

    “我這次來,是想問你畢芸的事。”千玥放下香茗,單刀直入。

    楚建明臉色一變,臉上頓時露出怒容,一甩袖子便要走,“她的事我不知道,你找錯人了。”

    “守不住女人是男人沒本事,你隻會對著無辜的人擺臉色嗎?”冷冽的聲音從身後追來,半點麵子都不留。

    “你說什麽?”楚建明勃然大怒,眼睛裏頓時爆出了紅血絲。

    他最忌諱人提起畢芸,那是他一輩子的恨怒與恥辱,永遠摘不掉的綠帽子,哪裏受得了千玥這種直戳人心的話。

    千玥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微微一頓,轉頭對表情惶恐的下人道:“你們出去。”

    下人們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出了門,遠離風暴。

    屋子裏一時隻剩下父女兩人。

    “我今天來不是來看你擺臉色的,也不是來嘲諷你的失敗,我有事要找畢芸。告訴我,十年前她究竟和誰私奔,去得什麽地方,另外,把你手中畢芸的畫像給我看看,看完後我馬上就走,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冷冷淡淡的語氣,仿佛在辦一件公事。

    “我說了我不知……”楚建明的話還沒說完。

    “或者,你更希望我去向別人打聽這件事,讓更多的人想起你頭上的綠帽子?”千玥打斷他的話,口吻已經有些不耐煩。

    她看不起楚建明這種男人,卻也沒想故意羞辱他。

    否則她根本不必親自來找他,向別人打聽這種事,丟得是楚家和楚建明的臉。

    楚建明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身體陣陣發顫,不知是氣得還是恨的。

    千玥等了一會也沒見他回答,耐心用盡,起身便走。

    這楚家,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沒騙你,我真的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楚建明終於開口了,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與挫敗。

    千玥停步轉頭,見他一臉無地自容的表情,連眼神都不敢與她對視,仿佛覺得和女兒說起這種事,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作為男人守不住自己的女人,他失敗;

    作為丈夫守不住自己的妻子,他很失敗;

    作為父親護不住自己的女兒,他更加失敗。

    一個從頭敗到尾的男人不可恨,可恨的是他還不敢承認自己的失敗,一味的遷怒別人。

    千玥眼底冷徹,麵無表情,“說清楚。”

    楚建明的表情愈發尷尬,深吸了好幾口氣,語速加快,“畢芸在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存在,她失蹤之後我派人去查才得知,但已經為時太晚。那個男人從來沒有在我麵前出現過,我也查不出他是誰,更不知道他和畢芸去了哪裏。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個男人不是天戰人氏,他和畢芸是在大楚認識的。”

    大楚……

    千玥微微動了動眼,楚青霜也提過畢芸,難道說她現在在大楚?“給我一副畢芸的畫像。”

    楚建明深吸一口,一言不發的回房拿了畫像給她。

    千玥接過展開一看,畫像上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蟬鬢烏發,修眉俊目,有一種冷豔傲氣的美麗,很漂亮,也很陌生,和千玥的真容沒有半點相似。

    楚建明也低頭看著這畫像,不知不覺竟失了神,直到千玥收起畫像,一句“謝了”便走,他才反應過來,失聲喚道,“玥兒……”

    千玥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楚建明在她身後,猶豫了一下才道:“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說說話……過去那些事,是我做的不好,你……能原諒我嗎?”

    “……”千玥沉默了一瞬,冷冷兩個字,“不能。”

    楚千玥已經死了。

    誰都沒有資格代替她原諒誰。

    沒有去看身後的楚建明是個什麽表情,千玥徑直出了楚家,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第二日。

    三海城傳來消息,海晏河壩的整修出了問題,由於此事一直是由戰王府負責,戰無極當即決定親自去看看,誰料還沒動身就被朝中事務絆住了手腳,千玥便先行一步,等他事務處理完再追上來。

    一行馬車隨即出發,千玥在王府大門前,眾目睽睽下坐上了馬車,白秋、墨霖隨行。

    從南城門而出,往三海城方向去。

    一路雖稱不上浩浩蕩蕩,卻也是頗為引人注目,畢竟河壩一事是為百姓生計著想,淳樸的老百姓就算幫不上忙,口頭也會感謝一番,一來二去,戰王妃親自前往三海城視察河壩重修的消息,便在極短時間內傳遍了整個京都。

    因為隻是視察,所帶的護衛並不多,三海城那邊也有行宮,不需要準備太多生活用品。因此,千玥隻帶了二十幾個護衛,兩輛馬車,一輛坐人,一輛轉載著沿途兩天要吃喝用的東西,護衛們騎馬跟隨,輕裝利落,比上次跟著君駕前去,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出城不過小半日,便行到了上次發現野獸屍體的樹林。

    樹林繁茂,多是鬆柏、樟木這類樹,寒冬臘月中依然青翠茂密,地勢起伏角度很大,又生長著大量的灌木叢,千玥等人要走的官道便從樹林中穿過,道路兩旁都是枯萎發黃的蒿草,風一吹,枯葉隨風飄揚,

    隊伍行走到這裏,越發安靜下來。

    天氣太冷,隨行的護衛也沒了談笑的心情,紛紛裹緊衣服坐在馬上,車輪碾在不甚平坦的路麵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上次就是在這裏發現那些野獸屍體的吧?”千玥打開馬車的窗戶,探頭往外看了看。

    “是啊,經過那麽一回,現在這樹林裏應該少有野獸了。”白秋也往外看了看,感歎的話音才剛落下,一隻野兔便從遠處灌木中跑出,一竄而走。

    白秋嘴角微抽,千玥頓時笑了起來。

    銀鈴般的笑聲,在這一方遙遙散開,越發凸顯了四周的安靜。

    “真是,太……”白秋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四麵八方呼嘯而來的破空聲打斷。

    “砰砰砰……”數不清的黑色不知名的物體從寂靜的樹林中飛射而出,一落地便整個爆開,大片大片的黃色煙霧彌漫而起,整個樹林官道一瞬間完全籠罩在一片黃霧之中,伸手不見五指。

    “怎麽回事?”千玥大驚,厲聲喝道。

    被爆聲驚嚇的馬匹嘶聲鳴叫,一時間難以控製的四處亂竄,人聲馬蹄亂成一團。

    “王妃快走……”

    “啊……”

    “煙霧有毒,屏氣……”

    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黃煙霧,隻見陰影亂竄,分不清是人是馬,隻聽見砰砰的悶聲不斷響起,一個又一個的陰影倒了下去,煙霧中冷意蔓延。

    “嚓——”一線寒芒。

    有慘叫聲破空傳出出,空氣中頓時多了淡淡的血腥氣。

    “有刺客……”

    “刺客數量很多,保護王妃撤退,快……”

    霧蒙蒙的視線中,隻見四麵八方無數陰影撲了上來,冷劍撕裂霧氣,寒芒浸透人心。

    人的怒聲大吼,馬的驚長嘶鳴,兵器的冷聲碰撞,還有重物倒下的聲音,亂糟糟攪拌成一團,聽得人耳膜鼓鼓躁動。

    “砰……”一聲巨響,似馬車被人踹翻,各種衣服用具亂七八糟散落在地上,被踩得肮髒一片。

    “不是這一輛。”有極低的聲音響起,一揮手。

    人影晃動,飛快逼近另一輛馬車。

    馬車裏靜悄悄的,一動不動停在道路中央,裏麵的人仿佛已經被毒煙迷倒了。

    車轅一動,一個身形精壯的人影跳上了馬車。

    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凹陷精芒的眼睛。

    謹慎的伸出手,不發出一點聲音的拉開馬車車門,還未來得及看清楚裏麵的情況,一點幽冷寒光驟然爆射,狠狠在他脖頸上抹過。

    “啊,”那人一聲慘叫,瞬息從馬車上摔了下去,喉嚨裂開一個大口子,血飛快流了出來,為空氣中的血腥氣更添一分濃鬱。

    “不好……”

    “毒煙沒用,人還沒昏迷……”

    “快退後。”

    濃霧之中頓時響起一片驚呼,刷刷往後暴退,竟是絲毫不與人對戰。

    還沒退上兩步,隻聽見“噗通”一聲,一個人影倒在馬車邊沿上,手臂垂落,一把匕首掉在旁邊。

    有人頓時眼睛一亮,毒煙果然是有效的。

    立刻快步衝過去,掏出一個夜明珠般的東西,幽幽綠光驅散霧氣,照出一片通透。

    千玥麵色蒼白,雙目緊閉躺在馬車沿邊,呼吸時快時慢,顯然已經中毒昏迷,在她身後敞開的馬車廂內,完全沒有武功的白秋麵朝牆壁倒下,也是一動不動。

    很好,沒錯了。

    來人眼神大喜,伸手便去抓千玥,他們的目標隻是這個女人,男人不用管。

    手指急落,一把扣住千玥的肩膀就要抓走,突覺觸感不對。

    這肩膀竟寬闊粗壯,完全不像是女人的肩膀,風聲乍起,那閉目昏迷的“千玥”突然間反手一刺,掌中憑空冒出一把尖細的鋼刺,勢如破竹,瞬息貫穿來人的胸口。

    那速度,那狠勁,根本不是一個中了毒的女人。

    假的!

    “噗……”來人完全沒料到還有這一手,胸口上紮紮實實戳穿一個洞,鋒利的鋼刺從他後背冒出,一口血當即噴了出來。

    這人也是個狠人,發現情況不斷當機立斷一把推開假千玥,生生往後暴退,才剛刺入身體裏的鋼刺瞬間又脫離了出來,一串血珠當空揚起,來人口角溢血,嘶聲大吼:“有詐,撤!”

    “楚千玥是假的,有詐……”尖利的大吼聲頓時響徹整片濃霧。

    假千玥見狀低咒一聲跳下馬車,一把撕了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平凡到完全沒有特色的臉,不是墨霖又是誰,當即拔劍追了出去。

    “媽的,這是圈套,上當了……”迷霧中當即爆了聲粗口。

    “快撤,楚千玥不在這……”

    “點子紮手……”

    各種嗓子的聲音在迷霧中響起,此起彼伏。

    人影迅速撤退。

    楚千玥是人假扮的,真正的目標不在這,這是一個圈套,是戰無極和楚千玥設下的圈套的,撤退,撤退。

    “媽的,被包圍了!”一聲大罵,無數火把突然間亮了起來,迅速驅散濃霧。

    一時間迷霧分散,人影浮出。

    亂七八糟的地上倒著護衛和馬匹,三四十個黑衣人站在其中,手中兵器寒光閃閃,臉色沉怒的看著四周。

    團團圈圈,密密麻麻。

    不知什麽時候潛伏在這的士兵,突然如黃蜂出窩般從灌木、樹梢、石頭夾縫裏鑽了出來,將整片樹林道路完全封鎖,二話沒說拔劍便撲了上去。

    “殺啊……”

    “一個不留。”

    局勢瞬息鬥轉,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千玥的馬車被黑衣人包圍在其中,黑衣人又被早早潛伏好的士兵包圍,刹那之間,獵人和獵物掉了個頭,敵弱我強,局勢大好。

    黑衣人踩中圈套,被活活包了餃子。

    凶神惡煞的士兵撲了上來,二話沒說廝殺成片,到處都是刀光劍影,到處都是呐喊嘶鳴,黑衣人雖然處於弱勢,卻是進退有數,絲毫不亂,一個倒下另一個補,顯得訓練有素之極,但怎奈對付他們的士兵也是精銳中的精銳,數量更穩穩壓死他們,不過眨眼,黑衣人便死傷了大半。

    “混賬,我跟你們拚了!”

    黑衣人中一個仿佛頭目的人怒吼一聲,眼看逃不出去了,手中頓時多出一仗葫蘆絲般的樂器,放到嘴邊便要吹奏。

    “不好,他要召喚蠱蟲,快攔住!”墨霖遠遠看到這一幕,頓時呲目欲裂,厲聲大吼。

    士兵聞言頓時不要命的撲上去。

    黑衣人不甘示弱,死死抵擋,為頭目留出足夠的時間。

    “嗚嗚嗚……”低沉詭譎的樂聲響起,還沒形成曲調,一道微弱的"shen yin"突然從馬車方向傳來,頭目一愣,吹奏聲頓時停了,眼神狂喜的望向馬車。

    馬車內“白秋”正掙紮著爬出來,麵孔對著火光一照,柳眉鳳眼,小巧五官,不是千玥又是誰?

    原來玩得是這一招!

    頭目在電光石火間頓悟了,三海城的消息不是假的,他們也是親眼看著楚千玥上了馬車,原來掉包是在馬車裏完成的。

    墨霖假扮成楚千玥,楚千玥卻假扮成白秋,即能設下圈套又保護了人,好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但老天開眼,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這個楚千玥才是真的,才是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要抓到的目標。

    而且,她現在還中了毒煙正是虛弱的時候,不趁著這個機會把人抓住,日後她有警惕,再想動手就是難如上青天了。

    “活捉。”頭目當即一聲厲吼,顧不上再召什麽蠱蟲,仗劍就朝千玥撲了過去,身後黑衣人見此,也是齊齊放棄逃命的機會,縱身朝千玥撲來。

    比起他們的命,完成任務更重要,這個女人一定要活捉到手。

    “鼠輩,休想。”墨霖見他們舉動頓時一聲怒吼,緊追趕殺而來。

    “敢碰我們王妃……”

    “受死吧……”

    士兵們也是勃然大怒,被黑衣人的舉動激發了凶性,一個個紅著眼睛衝上去。

    冷劍寒刀,咄咄逼人。

    黑衣人不顧一切的撲向千玥,士兵們不顧一切的拚死阻攔。

    刀劍碰撞火星四濺,人體相觸血花飛揚。

    廝殺如風暴,狂烈凶厲。

    而身處暴風眼的千玥卻是雙目緊閉歪躺在馬車上,一動不動,濃密睫羽低垂,隱隱有寒光閃爍。

    “快。”頭目衝了過來,滿身是血,一把抓起昏迷的千玥,狠狠往外丟去。

    丟?

    他把千辛萬苦才抓到的千玥給丟了?

    墨霖等士兵齊齊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千玥身影如風,轉瞬掠過眾人頭頂,被一個隱藏在暗中沒出來的黑衣人淩空接住,然後迅速朝某個方向再度丟出。

    霎時間,空中接力。

    千玥仿佛就是那接力棒,淩空飛過,被一個又一個藏在暗中的黑衣人接住,再傳給下一個,配合默契,快若閃電,眨眼便把她送出了包圍圈,往樹林深處飛去。

    “不好,還有後手,快追!”墨霖臉色大變,狠狠一跺地麵,身形急竄而出,就朝被拋走的千玥追了過去。

    其他士兵見狀紛紛怒吼一聲,有輕功的施展輕功便追了上去。

    他們追得快,黑衣人傳得更快,隨著最後一道傳送,一個黑袍子的女人不知從哪掠了出來,一把扣住千玥的腰,轉身便要跑。

    女人,李北城隊伍中失蹤的第三個人,蠱王殿七大掌權長老之一,巫乙。

    這才是真正的大魚,躲在幕後,不引不出。 煞王絕寵狂妃:

    本該昏迷過去的千玥,唇角隱隱約約勾出一抹冰冷的笑,仿佛無力的手臂從女人肩膀上耷拉下去,瞬息爆起,狠狠一記手刀劈砍在女人的後頸上。

    黑袍女人動作一僵,踩在樹幹上借力的腿頓時軟了,哼都沒哼一聲便暈了過去。

    千玥閃身脫出,踩在樹幹上,哢嚓幾聲卸掉女人的胳膊和下巴,開始剝衣服,一直到把這女人剝得隻剩一件貼身內衣,從頭到腳藏不住任何東西後才停手。

    那些亂七八糟的蠱術工具,有多遠丟多遠。

    “嗖……”破空之聲,本該在京都忙於朝事的戰無極飛掠而來,一把將手裏兩個死魚樣的黑衣人丟下,望向頭頂樹梢上的千玥。

    千玥也正低頭,兩兩對視,勾唇一笑。

    引蛇出洞,一網打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