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以命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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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二長老已經行至鎮外,鳳酌驚異地看了看樓逆。
她雖一直曉得樓逆城府深沉,心計了得,可卻不曾想。他竟然還料事如神。
樓逆哪裏看不出鳳酌在想什麽,他淡笑的與鳳酌斟了盞茶,“小師父不必如此看著弟子,弟子也並非是神通廣大,隻是算準一些事而已,加之對二長老這樣的人,最是了解不過。”
如今曉得鳳酌不會厭惡他性子,他越發不遮掩半點,當即又道,“且弟子在離安城之時,還動了點手腳,二長老虧心事做的多,加上龍溪真出了玉脈,這樣撿功勞的好事,誰都肯幹。二長老便是坐不住的,左右不過跑一趟的功夫罷了。”
“你動了何手腳?”鳳酌對這點好奇,分明當時鳳家還安靜非常,哪裏有不安生。
樓逆勾了勾嘴角,他為自己也倒了盞茶,輕抿一口,薄涼的唇畔被水漬沾濕,透出瑩潤的淺白來,平添幾分俊色,“就是稍微蠱惑了幾個憎惡二長老的子弟,還透露了一點鳳鸞知道從前心上人的下場。”
鳳酌聽明白了,別見樓逆說的雲淡風輕,可實際約摸要更為鬧騰的厲害。
這般諸多事,鳳酌見樓逆思量的滴水不露。她便生出懶散來,頭一次覺得,原來被人什麽都安排妥當。是這樣舒心的感覺,想來她從前都是為鳳寧清如此付出。倒是浪費時日了。
她索性直接問道,“那接下來要如何?”
樓逆敏感的察覺到鳳酌此時的指望。他就心有雀躍,總算是覺得自己也能回護她一些,不再是純粹的拖累了,遂興致勃勃地道,“小師父和弟子是有孝心的,當然是要親迎二長老,並將玉脈上稟才是。”
鳳酌也不多問,反正她也不喜考慮那麽多,便幹脆樓逆說什麽就是什麽。
兩人這便算是商量妥當,甚至樓逆興起,將整個宅子清掃了一遍,當然剩下的能住人的廂房,不是漏風就是陰暗潮濕的,樓逆還專門跑鎮上一趟,采買回新的一應錦被物什,瞅著那錦被在廂房裏擱置半日,手一摸,整個都是潮的,他竟腆著笑臉對鳳酌道,“天可見的,小師父,弟子是多良善的人呢,雖是六月裏頭,可龍溪這邊夜深露重,二長老又一把年紀,有個腿腳疼痛什麽的,小師父和弟子該多心疼來著。”
鳳酌繃著臉,讓這話給惡心壞了,她望著樓逆那副沒臉沒皮的模樣,開始默默反省——
分明上輩子都沒如此無恥,可眼下,她究竟是哪裏教導壞了?才致好好的一俊美少年,性子歪成這樣,簡直就是八匹膘頭大馬都拉不回來的架勢。
渾然不知自家小師父心裏頭深沉的自責,樓逆跑去叮囑好門房老叟,隻要一見有馬匹過來,便立刻回稟。
如此,一直到下午申時初,兩人閑坐院中陰涼處,啃完第三碟杏仁,當然是樓逆剝殼,鳳酌啃仁,那門房老叟猛地跌進來,長伸著手,高聲喊道,“三姑娘,來了,來了……”
鳳酌和樓逆不約而同起身,相互對視一眼,鳳酌就見徒弟眼中瞬間迸發出狼一般凶光,閃爍連連,卻是明晃晃一波接一波的算計之色。
她冷哼一聲,扭頭不忍直視,隻覺自己多半是世間最失敗的師父了,都跟徒弟說了她不待見玩心眼的,可徒弟還越演越烈,一點收斂的兆頭都沒有,這還不如當初不曉得的時候,至少那會樓逆還會因著擔心而顧忌些許。
心思各異的兩人正要往大門去,就見數匹駿馬嘶昂一聲,呼啦地衝進來。
那大門頃刻哄塌,無數塵土飛揚,端的是派頭十足。
鳳酌以袖掩唇,虛眯著眼,一眼就瞅準其中一匹馬上的二長老。
二長老自然也是看到了鳳酌,那目光漠然無波,就像鳳酌已是個死人一般,且他銀須之下還扯出個陰鷙的怪笑來,駭人非常。
鳳酌往前一步,以身半擋樓逆,當即斂衽行禮提高嗓音道,“鳳三見過二長老。”
樓逆跟著低頭行禮。
二長老沒吭聲,唯有他座下的馬兒打了好幾個響鼻,其他隨行護衛大約四十來人,皆是一襲短打黑衫,腰別利劍的打扮。
鳳酌自行起身,毫不示弱的與二長老對視,樓逆餘光瞄了一眼,就像感覺到有無形的刀光劍影在劈裏啪啦的爭鋒相對。
良久之後,二長老一揮手中馬鞭,立馬護衛盡數出了宅子,整個院中,唯有他、鳳酌以及樓逆三人。
這般情形,盡在樓逆意料之中,他嘴角暗影深邃如墨,半隱在鳳酌嬌小的影子下,頗像隻狡猾又不安分的狐狸,那尾巴一揚,唯恐別人看不見。
“玉脈何處尋?”二長老開口問道。
鳳酌回道,“此前山上往南。”
多的她卻不再說了,隻一使下頜,示意樓逆去牽馬匹,預備親自帶二長老上山一趟。
鳳酌不想帶樓逆一同前往,哪知樓逆多牽了匹馬過來,他不給她反對的當,一翻身,動作利落上馬背,衝鳳酌挑了下眉。
當著二長老的麵,鳳酌不好說其他,遂隨了他,三人打馬前往山上去,那四十來名護衛卻隻分出十名跟隨,其他的一並留下護衛宅子。
山上自然是不能驅馬的,到了山腳下,鳳酌特意落後半步,讓樓逆走最前麵,她落後一步,再後才是二長老,護衛更是離得丈遠。
見鳳酌如此動作,二長老拂袖冷哼了聲,開口道,“老夫若要爾等死,就決計不會給活路,任憑你鳳三如何相護。”
鳳酌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並不跟他一般見識,“二長老說的是,您是長輩,鳳三是小輩,日後還與您養老送終。”
二長老雖背有微駝,銀須白發,可他常年習武,身子骨硬朗的很,聽鳳酌那話,自然是惱怒非常。
鳳酌譏誚一笑,眼見樓逆走遠,她趕緊跟上,不再多費唇舌。
大約半個時辰後,三人站定在一坑洞麵前,鳳酌下頜一揚道,“龍溪此地,前朝有河流淌過,約摸這子玉脈的出處便是河流流經之地,玉石被不斷衝刷往下,加之後來地動之故,因而此玉脈從未被人發現過。”
事關玉脈,二長老也收了多餘的心思,正色起來,“可知礦體大小?”
鳳酌道,“礦體以目視之,約摸二十有餘,三十左右長,三尺寬,不知脈向是何方向,需挖通了才知曉。”
二長老麵色隱隱呈現激動,這等長的玉礦,多數還是子玉,足夠讓整個鳳家兩年內不愁無上等美玉來雕刻,並——
他暗藏私心!
想到此處,他沉吟片刻,對鳳酌吩咐道,“隨老夫進去,護衛留守,莫讓閑雜人等輕易靠近!”
數十個護衛皆唱喏了聲,鳳酌和樓逆對視一眼,兩人跟在二長老身後,拉開一定距離才前行。
坑洞並不長,隻是深處多有廢石與土塊,一個不注意,腳下冷不丁還會踏進深坑之中,三人走的並不快,二長老偶爾停下,借著外麵投射進來的光線,整個人趴在壁洞上細細看個究竟。
越是能確定玉礦石皮的紋理,二長老就越是興奮,他長滿皺褶而鬆弛的麵皮上,泛出詭異的紅光來,他口中還喃喃自語,神態漸次瘋狂。
鳳酌更加警惕,她下意識護著樓逆,並不靠的太近。
終走到盡頭,二長老看著麵前突兀出現的巨坑,坑邊還橫臥了兩塊一人高的大石,他看了那兩塊巨石半晌,還是不能斷定其中是否出翠,隻得暫時收斂心神。
而自吞食了玉母後,對玉石有種古怪親切感覺的鳳酌,卻清楚的知道,那兩塊大石裏,不僅一定能出翠,且水頭和大小還是一頂一的絕品。
她早便動了心思,晚些時候,沒人看好之際,她便以此石形態嶙峋出奇收入囊中。
她正在看那兩塊大石,隻覺股股溫潤舒服的氣息不斷縈繞在她身上,煞是輕盈之際,一直盯著二長老的樓逆悄悄地拉了拉的衣袖。
鳳酌回神,就見二長老已轉身,笑的十分詭譎,加之他眸底浮起的淡紅,整個人像是習武走火入魔了般。
“老夫說過,”二長老步步逼近,“要爾等死,就決計不會給活路。”
鳳酌手一伸,將樓逆往後擋,一雙琉璃眸子冰寒透骨,“二長老竟是想中飽私囊,當真以為鳳家無人,你能一手遮天了不成?”
二長老嘿嘿一笑,他撚了下銀白胡須,眉目間凶光畢現,“在鳳家,興許老夫還不能一手遮天,可在這小小的龍溪,便是老夫說了算!”
鳳酌唇抿成直線,她眼都不眨地死盯著二長老,背地裏,手斂在身後朝樓逆做了個逃跑的手勢,“哼,二長老莫不是以為龍溪子玉玉脈之事,鳳三就隻寫了一封信箋回安城?”
不等二長老回答,她飛快地繼續道,“蓋因我曉得你這老不死的一定不安好心,你想私吞玉脈,簡直是癡心妄想。”
二長老此刻卻不慌不忙,即便鳳酌說這樣難聽的話,他也不惱,隻是早便決心此次除掉這兩人,是以他反而有心思欣賞兩人臨死之態。
鳳酌不曉得樓逆有何打算,可眼下危急之勢,絕非他那點心眼算計就能安然渡過去的。
她不再猶豫,回頭輕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猶如萬年悠長,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爾後,她先下手為強,握拳就砸向坑洞壁,以期能阻攔二長老片刻,為樓逆逃跑贏的一線生機。
二長老拂袖扇開及身土屑,看鳳酌的掙紮就像是在看白費功夫的螻蟻,“將命留下!”
話音未落,他屈指成抓,人如鷹隼地朝鳳酌撲了過來。
“嘭,嘭,嘭,”幾聲響,兩人瞬間交手數招,後一觸及分,鳳酌依舊攔在樓逆麵前,她一回頭,就見樓逆傻站著一動不動,心裏的暴虐刹那爆發。
“蠢貨,隻會拖累,還不趕緊滾!”鳳酌怒喝一聲,言詞是從未有過的狠厲。
“哼,誰也別想走!”二長老一卷長袖,桀桀一笑,他複又攻上來,來勢洶洶,招招致命。
在鳳酌看不見的時候,樓逆雙手握成拳,他視線牢牢鎖在二長老的臉上,狹長的眼尾,因著隱忍太多的殺機而微微泛紅。
鳳酌天資即便再卓絕,總歸年紀太幼,從內力上來講,就根本不及二長老,她不曉得樓逆想幹什麽,便拚著重傷,以玉石俱焚的姿態,硬挨了一記重拳,攔腰猛抱住二長老腰身,大喝一聲,衝著往那坑洞盡頭的深坑栽下去。巨上夾亡。
末了,她還不忘腳尖一纏,順勢將那兩塊大石帶到深坑口,人掉下去的同時,那大石稍移,便像杯盞蓋兒一樣恰好蓋在深坑上,一時半會,拳腳再厲害的,也是推不開。
為了樓逆,鳳酌可謂煞費苦心!
“小師父……”樓逆驚呼出聲,他之前就跟鳳酌說過,這次定要坑殺二長老,可他沒料到,鳳酌為了他能有一絲虛無縹緲的生機,而做到如此地步,當真是以命搏命。
“噗通”重物落地的悶響。
樓逆奔到坑邊,趴著那大石欲往下看,然,他眼前一花,衣袂簌簌的聲音才在耳邊響起,緊接著,他呼吸一窒,脖頸就被人給死死地掐住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