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眠花宿柳的齷蹉事 200鑽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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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的火把光亮,影影綽綽的疏影,樓逆站在暈光之下,他的腳下是一席明火,清楚非常。
而鳳酌半隱在夜色之中,猶如黑墨入水,飛快的與之融為一體,根本看不清她的半點神色。樓逆想邁腳,然而,他挪了全身的力氣,那雙腳還是一動不動,像是生了根須,不能使喚。
兩人之間有一丈來遠,可樓逆硬覺彼此之間忽的隔了千山萬水,他走不過去,鳳酌也不靠近。
“小師父……”他又小聲地喊道,聲音微弱,如同他手中的火把一般。
自來,他其實便是如此陰險狡詐之徒,但凡是能利用的,就會使盡手段,不論正大光明還是見不得光,這對他來說,無一區別,總歸能達到他的目的就好。
即便是視人命如草芥,那又如何,他便是被人這樣輕賤過來的。
原本,他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一輩子都活在爾虞我詐的黑暗之中,不曾見識過光明,便從不去奢望,他唯一的執念,便是好生在這險惡的世間存活下來,爾後才能做想做的事。
可鳳酌,當她以仙神之姿,從天而降到他麵前的時候,他那從不輕信人的心,似乎就因那場初見而雀躍過那麽一分。
這世間,除卻娘親,居然還會有這麽一個人事事心念他,會將他放在心上好生護著,更會生怕他冷了傷了。
他不是鐵石心腸,他的心也是肉長的,知冷暖明恩義,故而他願意多分一些信任給鳳酌。
誰叫,她是他這樣好的師父呢。
當心生了貪念,觸摸過溫暖,食髓知味,他便曉得自己再回不到從前那個滿心算計,冷情冷麵的樓逆了。
他如此麵目可憎,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她麵前,醜陋而肮髒,她定然是無比失望,繼而會——
舍棄他!
得出這樣的認知,樓逆漸生陰戾絕望,那種情緒像是蜿蜒無休止的藤蔓,纏纏綿綿地繞著他的四肢,紮進血肉裏,汲取鮮血不斷生長。
“哼,”良久之後,從夜風之中帶來鳳酌飄渺清透的聲音,“當為師的教誨耳邊風?”
聞言,樓逆一愣,他整個人都像被定格來僵住了。
“學什麽不好?偏生學那等下流之徒,乳臭未幹,毛發未齊,就心思不純,大半夜上山與姑娘苟且,你還要不要臉麵了?”句句嗬斥,字字如冰,鳳酌雖口吻不甚激烈,可那偶偶細語中的惱怒,叫人不容忽視。
這樣的言語,倒叫樓逆反應不過來,饒是他智多近妖,可在這直接粗暴的師父麵前,也是好一陣的無力。
他心有慶幸,又有柔軟,還兼之莫名的疼惜,複雜的恍若陳年佳釀,一口根本品不出味來。
“小師父教訓的是。”他伏低做小,連聲應下,抬眼想看她的神色,然,夜色正濃,他什麽也看不清。
教訓完一通,鳳酌平眉微皺,雙手背剪身後罵道,“杵著做甚,還不趕緊滾過來,莫非還要為師拎你下山不成?”
樓逆低笑出聲,他抬腳步步往鳳酌靠近,眼見火把的星光一點一點驅散彼此之間橫斷的黑暗,她不用多做什麽,就那般等在那,等著他向她靠近,他心裏就已經生出了無限的歡喜來。
“小師父……”他情難自禁,眼角有輕微的酸澀,深深吸了口氣,微涼的夜風帶著泥土的土腥味,夾雜無法隱藏的淺淺鮮血腥甜味。
如此明顯,鳳酌又豈會瞧不出端倪,隻因,他是她徒,他不想她知,她便半點都不多問,更不說破,還自發為他找借口掩飾,這般貼心的可人兒,世間又能有幾個?
離的近了,樓逆才瞧清鳳酌臉上一貫的麵無表情,她抬眼瞼,斜睨著他,瞅見他身上無異,這才冷哼了聲,“孽徒,再讓為師曉得你行那等眠花宿柳的齷蹉事,糟踐清白姑娘,為師定不輕饒,不能人倫都是輕的!”
樓逆隻覺腿間一股涼氣,他挺直背脊,臉沿緊繃,再是認真不過的保證道,“小師父,弟子不敢。”
話一出口,他便覺得一股子被冤枉的小委屈,白元瑤那樣的女子,他壓根就記不住是長何模樣,他能記住的隻是名字而已,事實上,除了他自家師父,他再記不住第二個人的相貌了,這般古怪的病症,好多年了,不是太有妨礙,他便從未想過找大夫瞧瞧。
“小師父有所不知,弟子記不住人相貌的,是以,世間姑娘在弟子眼中,也就一模的眼睛鼻子。”他實話實說,再不敢對鳳酌有半分的隱瞞。
鳳酌自然是不信的,可她沒表現出來,反而是踮起點腳尖,湊到樓逆麵前,近的呼吸都碰到了他的唇畔。
“為師是何模樣的?”她問他。
樓逆微低頭,就見那雙淺淡的琉璃眸子倒影出自己獨一無二的影子,他便覺胸腔之中像被什麽給漲的滿滿的,十分舒服。
他裝模作樣地細細看鳳酌,從她倔強的平眉,漂亮的眸子,小巧的鼻,最後落到粉櫻般柔柔嫩嫩的唇,視線頓住了,膠著在上麵,再挪不開。
“嗯?”鳳酌從鼻端哼出冷意。
察覺到自己的輕浮,樓逆耳根一瞬就燒了起來,他十分不自在地撇開視線,又非常流連的挪回來,然後又撇開,如此反複,嘴裏才囫圇不清的道,“弟子……隻認得小師父,第一次見小師父的時候,就覺得小師父長的和旁人不一樣……”
是以,暗自裏,他還為這事驚喜了下,還以為自己這怪毛病不藥而愈,哪知,第二日他專門去看了看旁人,才明白過來,隻是鳳酌在他眼裏是不一樣的。
究竟哪裏不一樣,至今他都不曉得。
鳳酌冷笑了聲,她放開他,還理了理起皺的胸襟,眸色晦暗不明地斜了眼黑不見底的坑洞,才道,“回了。”
樓逆自是應下,他巴不得趕緊走,省的稍後白元瑤出來,很多事解釋不清。
兩人摸黑下山,樓逆有心虛,自然對鳳酌倍加殷勤,便是連沐浴熱水,都提進內室隔間,給鳳酌準備的妥妥當當,隻差沒挽袖親自上陣伺候。
待兩人都打理了一番,樓逆散著還沒幹的長發,欲小憩一會,哪想,才單手撐頭躺床榻上,一閉眼,便總浮現鳳酌那雙眸子,幽幽的安靜的靜默的看著他。
半刻鍾後,他忽的起身,頗為惱怒地草草綰起發,就那麽還著著中衣,出門往鳳酌的廂房去。
他在門口躊躇半晌,聽到裏頭沒動靜,有心想回去,又心有忐忑,後隻得硬著頭皮叩了叩房門,“小師父,弟子有話回稟。”
廂房裏安靜不聞人聲,就在樓逆以為鳳酌已經睡下後,房門吱嘎一聲,被打開了。
青絲披散,堪堪隻披了外衫的鳳酌一挑眉,讓開道,“進來。”
樓逆踏進去便聞到一股子姑娘家才有的馥鬱淡香,他悄悄的多嗅了兩口,這才站到桌邊,給鳳酌擺出錦杌。
鳳酌坐下,不言不語地凝視著他。
樓逆沉吟片刻,在鳳酌對麵坐下,不知要以何神色麵對,遂嘴角勾起淺笑,收了那點不自然,佯裝散漫不在意地道,“白元瑤殺了白元霜,如今白元瑤是白家唯一嫡女,弟子和白元瑤之間隻是利益糾葛,弟子沒動手。”
鳳酌半點都不意外,她屈指敲了敲桌沿,“你的圖謀?”
既然開了口,剩下的便無不可對人言的,樓逆接著道,“弟子要白家那本玉雕解要,且看鳳家稍後來的是何人,若是旁人倒罷了,可如果是二長老,弟子定要他有來便無回!”
他深沉的記得,此前鳳酌被二長老所傷之事。
鳳酌聽聞這話,怔忡片刻,她自發忽略後一句話,“白家的玉雕解要?據我所知,這東西根本就是雕在白家一方美玉之上,根本不可拓印,且不是每個白家嫡出子弟都能研習的。”
樓逆自得笑道,“白家的事,弟子所知一二,恰好,白元瑤便是白家這一代嫡出子弟中,玉雕天賦最好的,那玉雕解要,她剛好研習過。”
鳳酌皺眉,“不對,白家玉雕天賦最好的人是白元霜。”
樓逆搖頭,“這算白家的隱秘,那白元霜根本就是個廢物,沒半點天賦,隻是占著個嫡長女的身份,上還有個手段了得的母親,多年以來,出自白元霜手的玉雕,根本就是白元瑤親手所雕,白元瑤給她做了嫁衣而已。”
如此真相,倒叫鳳酌好生吃驚,細思後,又覺高門府宅,當真是齷蹉醃臢層出不窮。
鳳酌也沒問樓逆是如何曉得這些的,她雖為師長,可樓逆上輩子沒她插手,幾年後也過的風生水起,是以,她也不敢太過幹涉他的決定,隻恐誤了他去。
“論心計手段,估摸也沒幾個人比的過你,”鳳酌說道這,頓了頓,“所以,很多事,你心頭有數就好,莫要做讓為師不容的事。”
有了鳳酌這話,樓逆徹底安心了,“小師父,不覺得弟子心狠手辣?”
之前,他一直擔心,她會因白元霜的死而怨懟他性子不良善。
豈料,鳳酌冷笑了聲,眸底暗芒躥過,“心狠手辣?那要看你對誰心狠手辣了……”
樓逆這等真小人,如今倒讓她覺得,比之鳳寧清這樣拎不清的偽善好上太多。
心結解開,樓逆臉上的笑意也真切幾分,他遂有了將後頭打算與鳳酌言談的衝動,“小師父,你說鳳家會是誰過龍溪來?”
鳳酌回想了一下上輩子,然因龍溪之事,她沒過多注意,自然是猜測不出來的,“你以為?”
樓逆言笑晏晏,“弟子以為,不管是誰來,二長老是務必會來的,定還會先到龍溪。”
果然,不出一天,整個龍溪鎮都還在揣度白家嫡長女白元霜被困坑洞,繼而被落石砸到,香消玉殞的唏噓之中,就有輕騎快馬入了龍溪鎮,直奔鳳家宅子而來,後不出半日,有關鳳家二長老到了龍溪鎮外的消息便傳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