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求家主將小子指給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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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下旬的安城,已經開始感覺到炎熱了。

    蟬鳴嘶聲力竭,入耳便是一陣說不出的憋躁,悶熱的午後。幹燥的沒有半絲風,就是守城門的衙差都無精打采地躲到陰涼的地兒,青石板鋪就的大街上,空曠而稀落,這個時辰,誰都不願出門,隻想呆在冰盆邊上,吃著冰鎮西瓜,能不動為最好。

    恰時,馬蹄聲遠遠而來,飛揚的塵土中,兩輕騎速度飛快,從城門口入,卷起一股子的風,朝著安城以南而去。

    時隔月餘再次回到鳳家。鳳酌並無太多情緒,?溪那邊由向來做事一絲不苟的四長老接手,還有一隊的采石師父,是以並不需要她再在那守著,她便果斷回了安城。

    而最近的安城,熱鬧的事可多了。

    先是白家二姑娘白元瑤去了趟?溪,竟帶回來嫡出大姑娘白元霜的屍首,如若這還不是最讓人詫異的,那麽有關鳳家二長老淩辱並殺害白元霜一事,便讓所有的人都嘩然。

    且有意思的還是,這白元霜與三大家族之一的楊家二房嫡出公子半年前才訂下婚約,聽聞明年開春,楊家便會以八抬大轎迎娶白元霜。

    如此,二長老殺害白元霜一事。就顯得頗為撲朔迷離,誰曉得這裏頭鳳家安的什麽心,畢竟從前鳳、白、楊三大家族裏。鳳家向來和楊家關係比較交好,若是白楊兩家聯姻成了。難保楊家不會傾倒向白家。

    這些,自然都是與鳳酌無關的。她回了桃夭閣,梳洗一番後,便有主院那邊的婢女過來傳喚,說是家主召見。

    一年到頭,即便像鳳酌這般天賦不錯的子弟,能得見家主機會,也是少之又少,更多的時候,徒弟都是和師父關係密切,若有事也是長老出麵,約莫族中祭祖這等大事之際,家主才會露麵。

    所以,當聽聞家主有請,鳳酌還小小的詫異了瞬,爾後她剛踏出房門,就見樓逆也換了身衣裳,似乎正在等她。

    她平眉一揚,瞬間也就想通了,照上輩子來看,發現?溪子玉的功勞,那盡數都是樓逆的,如她所料不錯,樓逆憑借這點,從族裏得了莫大的好處,後與白家牽扯上,想方設法學會了白家的玉雕解要,如此才在短短的三年之內,成為安城了不得的玉雕師。

    這等揣測都隻是一念之間,她才邁腳,就見樓逆虛手一引,笑著對她道,“三姑娘有請。”

    她嘴角上翹,見他穿了身藕荷色紗衫偏襟長袍,淡白竹葉暗紋的滾邊,白玉簪束發,整個人似乎長高了那麽一些,看著眉眼溫潤的很,就像是通透的羊脂白玉,忍不住讓人心生好感。

    可鳳酌曉得這些都是假象,這廝的皮相,天生就是個慣會唬人的。

    她淡淡地用眼梢瞥了他一眼,雙手習慣地背剪到身後,又覺不妥,想著是要去見家主,遂又十分不習慣地放到腰腹間,勉強做出個淑女的婉約姿態來。

    樓逆滿眼的清淺笑意,忍不住就想逗上一逗,“小師父的手該稍微放低一點,走行之間,步子再小一些,這般才有女子的嬌媚。”

    鳳酌轉頭,暗地裏磨了磨牙,凶巴巴地瞪著她,眼見有下人過來,她又裝模作樣地端起下頜,擺出姑娘的派頭。

    樓逆瞬間覺得,和師父在一起,怎的有如此多的歡喜!巨記麗血。

    鳳府其實很大,主院處正房位置,恰好在南北交縱的中間,以主院為界,前院住的多為非鳳家血脈的子弟,而後院,除了有一偌大的園子,住的便是鳳宓這等嫡出之流,還有家主長老後宅也安置在此,涇渭分明,將血脈之別分的清清楚楚。

    主院鳳酌並不是第一次來,而樓逆卻絕對是第一次,她恐樓逆不熟,有意放慢腳步,每過一處,便為他小聲的指明幾句,待至主院,已經是一刻鍾過去,當即便有婢女往裏通傳,後才讓兩人一同進去邊上的花廳。

    花廳之中,並無他人,唯有一中年男子跪坐在木窗下,他麵前一長條形的矮墩書案,上擱了幾本古卷,此時,那中年男子正翻著一書頁,另一隻手握著毫筆,他每偏頭看那書頁幾行,就要低頭謄寫半句。

    鳳酌和樓逆進來,他眼皮也沒抬,徑直開口道,“片刻即是。”

    聞言,鳳酌微微低頭行了一禮,她還有空當回頭瞄落在自己身後的樓逆一眼,眼見他並無膽怯,才放下心來。

    她和樓逆就站在男子兩丈以外的位置,不遠不近,剛好合適。

    那中年男子便是鳳家家主鳳一天,此時,他身穿灰色的粗布長衫,發髻也隻簡單的頭繩,頜下三髯美須,一身儒雅,書卷氣非常,晃眼之下,倒像是個認真做學問的讀書人。

    木窗外,一紅粉山薔薇入窗來,含苞待放的花蕾,遙遙欲墜地壓在枝頭,喜人又好看,當即為整個花廳憑添幾分的寫意自在。

    謄完那一頁書卷之後,鳳一天撩袖擱筆,他俯身吹了吹未幹的字跡,這才抬頭將鳳酌和樓逆打量了番。

    “當真是英雄出少年,不愧是我鳳家好兒郎。”鳳一天撫著美須,笑著道。

    鳳酌半垂著頭道,“家主過獎了,鳳三能有今日,全仗族裏教導。”

    鳳一天似乎很喜歡聽這樣的話,他細長的眼微微眯了起來,點了點頭,又道,“?溪之事我已經盡數知曉,尋得子玉玉脈,且還奮力保住玉脈,我很欣慰,這自當是大功一件,說吧,你們想要什麽?”

    對鳳酌這樣的子弟,從前雖也不俗,可總歸天賦上差了那麽一丁點,而眼下,能在?溪廢坑洞之中,找出無數人都覓而不得的玉脈,且還是子玉,這才堪堪算入鳳一天的眼,是以,他不介意,時常獎賞一番,以拉攏人心。

    哪知鳳酌無悲無喜,自是平靜,她往前一步站出來來毫不猶豫的道,“回稟長老,?溪子玉玉脈之事,實則為樓逆之故才被覓得,這不是鳳三的功勞,家主若要獎賞,當賞樓逆才是。”

    聽聞這話,鳳一天眼底有玩味流瀉出來,他目光隨之落到樓逆身上,然才初初第一眼,他就想讚一聲,好俊的皮相,且見他從頭至尾都麵帶淺笑,不卑不亢,就又多喜了幾分。

    “如此說來,樓逆,你想要什麽?”既然是鳳酌主動提出,他也有意成全。

    樓逆拱手行禮,一字一句的道,“恕小子鬥膽。”

    “哦?”鳳一天臉上的神色更為奇特,頓對樓逆的想法生了幾分的興趣。

    樓逆悄悄瞥了鳳酌的背影一眼,忽的他撩袍單膝跪下,請求道,“小子不要任何的獎賞,但求家主能將小子指給三姑娘為弟子!”

    莫說鳳一天,就是鳳酌都沒料到樓逆居然提這樣要求。

    她猛地轉身,看著樓逆,嘴巴張了張,訥訥無言。

    鳳一天臉上的笑意淡了一分,他將鳳酌的神色盡收眼底,後看著樓逆神色莫辨,“你可知,鳳酌還未及笄,按照族規,尚無自立的子弟,不可收徒。”

    “小子曉得,”樓逆繼續道,可他不為所動,“小子從前隻是石庫的小學徒,後遇三姑娘,才算是良駒遇伯樂。”

    他說到這,抬頭正視鳳一天,嘴角浮起個淺笑,“若小子到三姑娘門下,可立誓,三年之內,必能晉升為甲級玉雕師,且小子還可助家主得到白家玉雕解要。”

    聞言,鳳一天倏地正色,他深深地看著樓逆,想確認他話語真假,然而樓逆眸色如黑曜石般幽深,什麽都不透。

    他活了幾十年,自然什麽樣的人都見過,像樓逆這等狂妄之徒,也不在少數,然而那等人,最後的下場,要麽是自負甚高一事無成,要麽便是落魄一生可憐可恨,雖然總也有那麽一個,可能會崢嶸無限,但這樣的人,百年都不會出一個。

    故而,他也不覺得但憑樓逆那麽一句話,就真信了他。

    “借家主刻刀一用。”樓逆哪裏不曉得鳳一天的質疑,他自行起身,渾身上下都帶出一種自信滿滿的風采來,端的是讓人無法移眼。

    鳳一天覺得這少年還真是頗有意思,他隨手從身後的多寶架上取了把刻刀,扔到樓逆麵前,等著看他動作。

    樓逆撿起刻刀,那刻刀在他指尖轉動飛舞,寒光閃爍,霎是好看。

    他輕笑了聲,彎腰撿了鳳一天那方白玉長條的鎮紙,嘴裏半點沒誠意的道,“家主,一枚鎮紙不會舍不得吧?”

    鳳一天愣了下,不曉得他到底要幹什麽。

    可鳳酌再清楚不過,她眉尖一蹙,抿了抿唇,就想阻止,“止戈……”

    刻刀頓在白玉鎮紙上,樓逆不慌不忙,他回頭看著鳳酌,還朝她很不正經地眨了下眸子,後才仿著那天白元瑤用過的白家玉雕手法,半點不差地用了出來。

    瞬時,鳳一天騰地起身,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樓逆使刻刀的那隻手,即便此時樓逆動作不甚流暢,可那無比眼熟的白家玉雕技藝,他又豈會認不出。

    樓逆並未多雕刻,他握著刻刀,也就那麽一劃一頓一刨,白玉鎮紙上頃刻就出現一活靈活現的狐狸雛形,端的是能看出那雕出的線條圓潤而細密,這是白家玉雕手法的獨特之處。

    “你還會多少?”鳳一天搶過白玉鎮紙,指尖摩挲了了幾下,再次確認後,眼神帶點興奮之色地看著樓逆。

    然,樓逆卻是不說話了,他還了刻刀,勾唇一笑,後退半步到鳳酌身邊,其中意味再明顯不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