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當殺則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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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逆是在未時初回的桃夭閣,他進院子,沒見鳳酌人影,便是連赤橙都尋不著。他招來院中清掃的老婦問詢,還是一無所獲,無奈之下隻得將桃夭閣走個遍,終於在書房見著了鳳酌。
此時的鳳酌,席地坐在一堆或白或翠或紅的玉石中間,繡鞋被扔在一邊,雪白羅襪也是東一隻西一隻,粉嫩又精致的小腳露在裙擺外麵,腳趾還微微蜷縮著,讓人隻想端著好生欣賞。
樓逆進門的腳步一頓,後飛快的四下環顧,確定周圍無人,這才趕緊跨進來,並將門給合上。
“小師父,怎的了?”他幾步衝到她麵前。順帶脫下外衫,一股腦的將鳳酌赤足給包裹遮掩了起來,才又道,“幸好進來的是弟子,若是外男瞧見了小師父的金蓮玉足,那多不妥呢。”
鳳酌抬起頭來,垂落的發絲下,她眼角竟然微微泛紅,雖麵無表情,可就是帶著種被人欺負了的委屈。
樓逆心頭一凜,他還從未見過鳳酌這般小可憐模樣的時候,當下靠近了幾分,伸手為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輕聲問道。“小師父與弟子說說,這是出了何事?”
鳳酌抽了下鼻翼,見到徒弟的瞬間。她忽的就覺心裏那憋悶的慌的暴躁頓時好了許多,“你去哪了?”
一開口。她才陡然發覺自己嗓音居然都嘶啞了。
樓逆抿了抿唇,指腹順勢劃過她的臉沿。神色柔和的道,“小師父明日要去白家參加賭石盛典,弟子恐有變故,遂多做準備去了,前兩三日也是請教白元瑤雕法,未曾照料好小師父,是弟子的過失,日後弟子會多加注意。”
鳳酌搖頭,她斂下眉目,長翹的睫毛略有濕潤,撲閃如蝶,“不是,你知曉勤奮,為師自是心悅,又怎會心生不滿。”
樓逆見她似乎心緒好了些,便拉回方才的話題,“那小師父與弟子說道一番,今個何人來尋過師父?”
鳳酌一點不意外樓逆能揣測到,也無甚好隱瞞的,便將鳳寧清來過,還有那番不知廉恥的話簡單說了遍。
字音才落,樓逆就眯著鳳眼,粗粗掩住深壑的厲色,他低笑了聲,終顧忌著鳳酌在旁,隻得將心頭狂風暴雨般的殺機層層藏起,然如此偷泄出的一星半點陰冷森然,也冰冷似鐵的叫人心驚膽顫。
“鳳修玉麽?弟子記下了,很快就給小師父討回公道來,”他收了外露的情緒,轉頭拍了拍鳳酌手背安慰,“這樣不知羞恥的人,弟子定然是要叫他懂點聖人之言的道理。”
說道最後,他口吻之中已然帶出血淋淋的鏗鏘正氣。
聽徒弟這般維護自己,鳳酌瞬間就絕心頭爽利了幾分,她又問道,“前些日子你與為師提的,與那人斷絕師徒恩義,還需多久?”
經今日這遭,她卻是等不及了。
樓逆也看出了鳳酌的心思,他想了想,隻得實話道,“還需謀劃周全了,才能名正言順,且還要叫小師父名聲和理兒都占全了才好。”
眼見鳳酌小臉又垮了下來,他趕緊又道,“眼下,弟子予那兩賤人找些麻煩,自顧不暇了,便不會再來煩擾小師父。”
鳳酌點點頭,她摸著手邊的玉石想了想,後一咬牙目光灼灼的道,“不時不時的來膈應我次,那人就仿佛會難受到死一樣,若下次再讓我聽聞如此惡心的閑言,我遂打殺了了事。”
她已經被惹的來暴躁極了,分明之前還想過,恩義斷絕後,便自不理會便是,可哪想竟有那般不識趣的,專門找死來著!
樓逆淡淡一笑,起身開始將玉石一塊一塊往架子隔層搬,還邊道,“弟子必不會讓小師父親自動手的,這樣不幹淨髒手的事,還是……弟子來就好。”
無論她現在如何的厲害,他總是不想她同他一般手上沾染鮮血,那種肮髒的顏色,一旦染上,便是無論如何都洗刷不幹淨。
哪知,鳳酌斜睨了他一眼,幽幽的道,“你以為為師和你一樣沒用?殺個人而已,又有什麽幹不幹淨的……”
剛才還略有感慨的小心思瞬間就打散徹底。樓逆緘默,他怎的就忘了,小師父根本就非比普通閨閣姑娘,拳頭粗暴,口舌更直接。
不過,聽鳳酌那語氣,他倒起了好奇,“小師父,真殺過人?”
鳳酌將腳邊的玉石踹到樓逆腳下,嘴裏雲淡風輕的回道,“自然是殺過的,會拳腳的人,又常在外,便多少也是認識那麽一些江湖中人,認識了人,便多了糾葛,江湖中人又是個打打殺殺的主,動起手來,你若留情麵了,遭罪的還是自個。”
說道這,鳳酌偏頭看著樓逆,臉上有著無所謂的神色,“且府中尋玉師多多少少都曆經過被打劫的事,那些可都是亡命之徒,出手就是死招,日後你多半也會遇到,不過記著,當殺則殺,沒甚猶豫的。”
樓逆是真沒想到,鳳酌還會有這般的過往,他從前以為,她的拳腳厲害,更多是用於護身自保,再怎麽著,也隻是個年紀有幼小的姑娘家。
“聽聞小師父八歲就出入玉礦山了?”樓逆忽的想起這事,更不敢去深想,她遭遇那些糟心事的時候,又才多大。
鳳酌出奇的懂了樓逆想問什麽,她裹在他外衫下的赤足相互摩挲了下,琉璃眼瞳清透又純澈,像是明亮見底的冰水,“那會,第一次出入玉礦山,不甚有經驗,帶著解出來的玉石回來,財露了白,半路上就遇見了兩劫匪。”
後麵的鳳酌沒有再說,結果樓逆也能想象的出來。
瞧著鳳酌麵無表情的小臉,樓逆倏地覺心尖子猛地一抽疼,他從前過的也是艱難,可八歲幼齡之際,無論如何,都未曾遭遇過鳳酌這樣的險惡。
樓逆抓著手裏的玉石,那是一塊血一般顏色的雞血石,他低頭看了看,就對鳳寧清前所未有的憎惡起來。
若她是個稱職的師長,鳳酌又何需遭那般的罪。
他將胸腔之中所有的猙獰情緒都遷怒到鳳寧清身上,暗暗打定主意,非要叫這人將自家師父受的苦楚都品嚐一遍才稍微一二恨意。
鳳酌不曉得樓逆刻意潛藏起來的陰暗,她尋回羅襪,也不避諱他,竟大大方方的就那麽穿了起來,半點都沒有徒弟是外男的自覺。
樓逆也沒再提醒,他邊搬來玉石藏好,邊眼梢餘光仔仔細細的將鳳酌玉足給看了個遍,末了就覺,原來小師父不光人長的好看,就是那白嫩嫩的小腳都透著股精致的靈氣,端的是真想摸上一摸。
兩人一並收拾了書房,樓逆見鳳酌對盛典之事,心裏無甚緊張不安,他也就放下心來,也不都說什麽。
傍晚時分,玉園那邊差人過來請鳳酌。
鳳酌估摸是要與明個一同參加賭石盛典的其他尋玉師相見,她便換了件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套了月白色繡梅花暗紋褙子,將眉間的稚氣壓了壓,顯得莊重一些。
到了玉園,早有小廝在外等著,見鳳酌過來,趕緊上前笑著將人引進院中。
偌大的院子裏,往日隻有學徒的地兒,此刻熙攘地站著三名尋玉師,鳳缺正在堂口,鳳宓竟然站在他右手邊,眼神出奇的柔和。
鳳酌隻看了一眼就轉開視線,繼而落到三名尋玉師身上,反倒是樓逆神色玩味了那麽一瞬。
眼見鳳酌過來,起先還冷若冰霜的鳳缺不自覺嘴角上翹了那麽一絲,旁人無所察,他看著她道,“這三位皆是參加過往年盛典的老師父,你當見見。”
鳳酌上前一步,對三位尋玉師襝衽行禮道,“鳳三見過三位師父。”
對鳳酌之名,鳳家就沒有不知曉的,故而在旁人看來,她脾性喜怒無常,可在尋玉師的圈子裏頭,心生佩服的卻是大有人在,其他勿論,單說尋到龍溪子玉玉脈一事,那便是實實在在的本事,隻這一點,就能蓋過其他的去。
當即三名尋玉師各自回禮,客客氣氣的,多有和善。
其中一名發色半百的,年紀最大的尋玉師當先道,“我等三人癡長你許多,便厚臉自認為前輩。”
鳳酌趕緊回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那尋玉師臉上的善意濃了幾分,又道,“我名鳳無過,最是擅記石紋。”
第二名臉上顴骨頗高的尋玉師接著道,“我名鳳著相,擅尋玉脈。”
最後一名尋玉師,年約四十有餘,白白胖胖的像個彌勒佛一般,他笑眯眯地看著鳳酌撫了下挺起的將軍肚,“我是李梭,卻喜歡瞎猜石中是哪種美玉。”
這三人各有所長,湊在一起,還真是有些本事。
鳳酌也有模有樣的道,“小輩鳳酌,排行三,喜尋玉。”
“尋玉”二字一出,盡管鳳酌口吻冷清,可卻莫名讓人聽出狂妄來,畢竟不管是記石紋或尋玉脈,亦或猜美玉,這皆屬尋玉範疇。
若換了旁人,隻這一點,怕是就已不喜鳳酌了。
然這三名尋玉師,很是聽聞過鳳酌的一番事跡,故而也曉得她沒說大話,確實是那樣的沒錯。
風無過當即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好,我是早就有心與你切磋一二,明日盛典正是好時機。”
鳳酌隻是雙手攏著擱在腹間,微微一笑,非常有女兒家的矜持和端莊,卻是她這段時間的禮儀學的不錯。巨鳥以技。
鳳缺隻是看著,他本就不是多言的性子,眼下就四人相談甚歡,便微微放下心來。
可一邊的鳳宓眸色微閃,她輕聲一笑,竟慫恿道,“四位皆是我鳳家梁柱,明日盛典乃大事,不若眼下各位先切磋一二,各自心頭有數,明日才不至於多生意外。”
卻是唯恐鳳酌得了人心,仿佛要當場下她臉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