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下兵馬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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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惟昱剛剛回到杭州、把周朝宣旨使節的消息和他九叔、當今吳越王錢弘說了。{首發}錢弘就立刻安排了第二天接旨的事宜。
錢惟昱也沒什麽時間和九叔敘舊,隻是草草請安問候了幾句,就被安排在仙居堂偏殿暫住那裏曾經是他父王登基之前居住的宮殿。在他出使南唐為質期間,因為他九叔故意避免了和他父王在同一殿內即位,所以移宮別處,如今,仙居堂已經空了下來,再無“東宮”的性質了。
次日吉時一到,儀式就準點開始了。五朝十一帝元老、年前剛滿七十周歲的後周宰相馮道,站在吳越王宮鹹寧殿正殿內,手握用蘭溪雲錦書就的聖旨,抑揚頓挫地緩緩宣讀。
隻見那馮道年屆古稀,卻精神矍爍,麵有紅光;滿頭銀發飄逸出塵、頜下三綹長須如銀瀑匯流,竟是讓人頗有仙風道骨之感。而且他對於這種場麵功夫也依然非常熟練,一點都沒有因為年老而變得遲鈍。
聖旨(或者敕命)這種東西,自古以來材質也是幾經多變。最初秦漢時期,因為一來當時還沒有紙張、而來也不尚明黃色,所以那時用的是“赫”來書寫聖旨的“赫”是古人用品相低劣、不能織成錦緞的下等蠶繭搗絲綿的時候,粘在網篩上的絲棉碎屑結成的薄餅。從網篩上揭下來之後,就可以在上麵寫字,因為纖維紋理交錯適合,書寫效果很好。唯一的缺陷就是產量太少,所以成為了書寫聖旨的專用材料。
不過後來隨著造紙技術的發展、“赫”這種東西逐漸就消失了,而且唐宋時候皇帝開始尚明黃色為尊貴,赫也好、宣紙也好,要染成黃色容易,要做出鋥亮的光澤可就難辦了。於是唐朝開始,就用蘭溪雲錦作為書寫聖旨的材料。與其他錦緞相比,蘭溪雲錦的工藝頗為精巧,而且搗絲去漿非常徹底,是典型的“熟絲”;液體沾到雲錦上之後,不會沿著蠶絲的纖維紋路滲透開去,所以相比其他紡織品來說,其上的字跡非常清晰。
蘭溪雲錦出產自婺州(金華)蘭溪,所以,唐代的蘭溪雲錦都是兩浙進貢的貢品。也就是說,如今郭威的這道聖旨,還是用的吳越國進貢的雲錦書寫、隨後再賜還吳越的,不知道算不算是原物奉還呢?
……
“朕惟臣子乃國家揚武翌運之棟梁,忠義又臣子立身行己之要領。功施社稷,宜膺茅土之封;淨掃邊塵,當沐恩榮之典。谘爾吳越國王錢弘;忠義傳家、藩屏東南、已曆五世。掃蕩漢、唐之偽逆;複地泉、潮之倒懸;實為本朝武臣之垂範。今特贈吳越國王錢弘天下兵馬元帥銜、總領天下馬步諸軍,賜誓書鐵券,以彰其功!”
待到“以彰其功”四個字念完,跪在下首的吳越王錢弘,以及兩旁排列的其他宗室諸人如錢弘億、錢弘儼、錢惟昱一起恭敬叩首,山呼萬歲。錢弘膝行兩步,接過馮道手中聖旨,以及“天下兵馬元帥”一職的敕命、鐫刻在一張鏨金鐵瓦上的“誓書鐵券”等物,隨後才緩緩後退起身,命一旁宮人收好這三般事物供奉起來,隨後再向馮道行私禮。
整個過程,讓馮道感受到了一股非比尋常的鄭重,他已經經曆了十幾個主子,人老精鬼老靈,對於五代時期皇權在人心之中威嚴的下降感受是最深的。此前他雖然沒有過擔任國使出使他國的經曆當然,亡國的時候除外,因為一般動用到馮道出麵遞交國書的話,大部分都是亡國遞交降表的時候了但是,哪怕是在汴京,他向那些外藩派來的使節宣旨的時候,也沒有見過如此這般的恭謹禮節。
荊南高季興、高從誨、高保融等祖孫三代,還有後晉、後漢時候還未亡國的楚國馬希範等人,都是曾經遣使入汴京進貢的,馮道也都接待過那些使節。不過即使是在汴京,那些使節的禮儀都不如吳越王錢弘今天在自己宮殿裏表現出來的那麽謙卑。
要知道,這可是在杭州。後周距離杭州最近的兵馬,也是遠在淮北的李重進所部,足足千裏之外,中間還隔著一個南唐。就算吳越人無禮,你後周朝廷也咬不到對方。但是人家吳越人愣是弄得這麽一板一眼、謙卑守禮;這讓素來愛惜名節、注重禮法的馮道非常高興,想著回國之後一定要為吳越王恰到好處地多美言幾句。
……
“馮相高名,小王僻處東南,實在是早已仰慕。隻恨山高水遠,路途艱難,不能得見。今日吾皇以馮相來宣旨,實在是小王的莫大榮幸來人呐,玉華樓設宴,宗族中人,俱要為馮相接風。”
“錢王客氣了,本相與錢王雖然分出兩地,不過也算是同朝為臣,當今聖上聖明燭照,對於忠臣義士總歸是看得見的。本相性素不喜奢侈,還望錢王莫要靡費。”
儀式一結束,錢弘就拉著馮道去玉華樓赴宴,作陪的吳越宗室和使團的隨行人員則緊隨其後。玉華樓的名字聽著像是一處酒樓食肆的名字,但是實際上是吳越王宮裏麵的一處樓台,偶爾也擔任國宴的場地。
錢惟昱看看剛才排在他前麵的,無非是十數錢弘億和十三叔錢弘儼,而他那個堂弟錢惟治如今才剛剛周歲,自然是不能出席的。其他宗室中人關係也就比較遠了,都是文穆王的侄兒那一輩的,算是錢惟昱的堂伯叔,這些人列席自然要靠後。
錢弘在玉華樓正堂主座上坐下,馮道的座位就在錢弘身邊並排,其下才是左右兩列,一列是吳越的宗室,一列是馮道的屬官。錢惟昱坐在吳越宗室那一排的第三個位子上,僅次於他十叔和十三叔。
吳越以富庶聞於諸國,今天是接待冊封國王為天下兵馬元帥的上國天使,那國宴的菜色更是講究得不得了。
花雕酒壇封泥的荷葉燒雞、數十味山珍菌菇和雉雞/乳鴿合燴而成的“野意鍋”、掛爐炙烤的片皮鴨/鵝、水晶駝蹄羹、椒芥末兒的羔羊頭蹄、竹蓀燜熊掌……這些都是北人喜歡的粗獷食物,為了照顧馮道的胃口,所以這些在吳越並算不上奢靡珍饈的厚味菜肴自然是要用來打底的,隻不過比北人的粗糙做法相比,吳越的宮廷廚師們更是在這些菜色的傳統製法上植入了很多精巧的細節、名貴的佐料。
至於綠茶水晶蝦、貴妃溜元貝、遼參四珍拚盤、雪燕銀絲燴、禿油膏蟹、鮑汁九尾翅、芥汁真鯛膾、豬婆龍燉芭蕉……這些南菜的代表,以及這個時代所能做出的最上品海鮮菜肴,任你再是達官顯貴,在汴京也是休想吃到的。這樣的宴席,光是馮道麵前的菜肴要想全部湊齊,隻怕便要數百兩銀子的花費。
當然,如果說這些海鮮還僅僅是讓馮道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話,那麽原本在酒宴中算不上品的看盤果子等物,則著實讓馮道驚詫了因為這裏麵的很多東西,馮道一生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如今是十月末,早已過了小雪節氣,華夏大地上,不要說挑三揀四選種類,隻要能拿得出時鮮水果就很不容易了比如馮道出京之前,他在郭威給他送行的宴席上,也就隻有柑橘、梨、棗等三四樣果品。這還是後周的皇室供給了,馮道自問在汴京的官員,如果不是肥缺重臣,家裏也是找不出三樣新鮮水果的。
可是,今天吳越王的宴席上,不僅有前述的全部果子,加上西瓜、荔枝這些反季節水果,還有……後來馮道被告知叫做“榴蓮”、“麻蕉”、“蒲桃”、“波羅蜜”、“芒果”、“山竹”、“楊桃”、“檸檬”等奇怪名字的東西。
馮道和其他中原來的人都被這些東西震驚了,實在無法想象這樣逆變天時、而且見所未見的果品是哪裏來的。吳越國宗室當中,也隻有錢弘億和錢弘儼平時日常就可以接觸到這些,那些更偏遠的宗室旁支,平時也消費不起這些昂貴之物。
隻有錢惟昱心裏明白,這些南洋果品,都是蔣袞和亞伯拉罕伍丁的船隊每年偶爾帶一些來供消費,因為路途遙遠,水果的腐爛損耗又比別的貨物快得多,所以到了杭州城裏的南洋果子價錢騰貴,一顆果子到了最後的終端渠道可能就要幾兩銀子才能買到。
至於其他海商,要說他們能把果品帶到吳越之地錢惟昱還是信的,但是如果說他們可以在隆冬時節季風不順的情況下把新鮮水果運到吳越,錢惟昱是打死都不信的這,就是當初錢惟昱改進的新式海船、和向大食人交流航海領航技術的功勞了。
“吳越人還真是有錢,真是奢靡啊!”馮道心中暗自思忖,對於吳越人的頹廢和奢侈也算是有了一個認識,“有如此這般豪奢的生活,也難怪這裏的人不善戰、不好戰了。唉,但願將來陛下真有混一天下的機會時,可以讓這一方富庶之地免於兵戈塗炭之禍。嗯,或許該把越地的稅賦潛力向陛下力陳,爭取將來兵不血刃說其來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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