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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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平靜地躺在床的兩側,沉默半晌之後楊一鳴說:“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剛剛應該是丁子木。”

    “他會這麽做?”大丁有點兒驚訝。

    “會啊,”楊一鳴笑著歎息一聲,“是不是覺得特別突然?”

    “我都想象不出來他會這麽主動。”

    “他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丁子木了。”楊一鳴說,“他變了很多。”

    大丁側過頭看看躺在旁邊的楊一鳴:“你是下麵的那個?”

    楊一鳴瞥他一眼:“你的關注點真不健康。”

    “你們成天淨幹不健康的事兒,倒還來指責我的關注點不健康了。”

    楊一鳴哈哈一笑:“兩個成年人,這種生活才叫健康呢。”

    “所以說,你真的是下麵的那個?”大丁帶著笑意追問一句。

    “我操,大丁同學,咱們那麽久沒見麵了,能不能進行點兒綠色環保的話題?”

    “我又不是兔子,對綠色沒那麽多興趣,我就喜歡聊點兒帶色的,所以你真的是下麵的那個?”

    “是是是,”楊一鳴笑著舉手投降,“我是下麵的那個,下麵的特別徹底,特別主動,特別心甘情況,特別神清氣爽,你滿意了沒?”

    “嗯。”大丁哼一聲,“這小子還算是有點兒出息。”

    楊一鳴哭笑不得:“這就叫有出息了?”

    “他敢這麽幹就算有出息了,你不覺得這已經很不錯了嗎?”

    楊一鳴:“是啊,不容易。”

    兩個人的對話到這裏忽然中斷了,大丁不說話,楊一鳴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曾經,他冷靜又客觀地說,早晚有一天丁子木會成為大丁那樣的人。時至今日,丁子木做的遠比大丁要好,他終於取代了那個從兒時起就構建在自己心目中,可以保護自己,堅不可摧的英雄。

    如今,英雄雖未遲暮,卻已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但是大丁很開心,楊一鳴百分百確定,大丁是真的很高興。

    大丁側著頭看著楊一鳴,目光專注,要把這個人的樣子刻進記憶裏。楊一鳴坦然地躺在那裏任由大丁打量,他問:“你對丁子木的計劃怎麽看?”

    “哼,”大丁哼一聲,諷刺中卻帶著幾分寵溺,“這傻小子太天真,他當拍電視劇呢?這沒憑沒證的,就算能想起來又能指控他什麽?”

    楊一鳴:“那你為什麽不製止?”

    大丁反問:“那你為什麽不製止?”

    楊一鳴:“何必要製止呢?這麽做就算不能把丁奎強扔進大獄,至少也能震懾他,而丁子木也可以徹底地直麵自己的內心。有些事兒,就像他說的,隻有徹底地想起來才能徹底地遺忘,這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吧,至少努力為自己抗爭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輸了官司也能甘心。況且,萬一要是成功了呢?”

    大丁聲音有些發澀,他說:“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整件事情的詳細過程,我以前隻是‘知道’而已。”

    楊一鳴說:“二木也是啊,徐霖上次說的還是有保留。”

    大丁非常擔心:“丁子木那傻小子……他會不會……”

    楊一鳴:“放心,他很好。現在這二木頭橫得要命,我都服他。”

    大丁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也挺服他的。”

    楊一鳴:“其實我現在比較擔心你。”

    “為什麽?”

    楊一鳴:“依照你的性子,你不太可能這麽平靜地躺在這裏跟我討論這個問題。你應該會蹦起來衝出去滿大街找丁奎強,然後把他碎屍萬斷。”

    大丁嘲諷地一笑:“對,在碎屍萬斷之前我先得遊過太平洋。”

    大約是大丁說“碎屍萬段”這個詞的時候語氣太狠,楊一鳴總覺得自己聽出了血腥的味道。

    楊一鳴試探地說:“大丁,你想幹嘛?”

    “幹嘛?我能幹嘛?你看我現在是能幹嘛的人嗎?”大丁繞口令的一串話說出去,但是楊一鳴奇跡般地聽懂了,他說:“雖然丁子木現在很強勢,但我還是有點兒擔心,不管你想幹什麽,你都要慎重,你要想清楚。”

    大丁嘖嘖嘴:“你怎麽跟鄭老頭子一樣囉嗦?”

    “那隻能說明我們都了解你,”楊一鳴正色說,“以前你不知道這事兒的詳情也就算了,現在你知道了,我很擔心。”

    “你與其擔心我還不如去擔心擔心丁子木!”大丁嚴肅地問,“說真的,這個勝算真的很小嗎?”

    楊一鳴一攤手:“非常非常小。即便順利找到那個人,那個人也認罪並指控丁奎強,丁奎強在量刑上也就是個從犯,從犯判不了多久的,量刑很輕。”

    “是嗎。”大丁不鹹不淡地應一聲,但楊一鳴又覺得自己能這兩字裏嗅出威脅的味道。

    楊一鳴輕輕咳嗽一聲轉移開話題,他問:“說起來,我還想問你,你怎麽跑出來的?最近丁子木的主體意識越來越強,通常他都能壓製住你們。”

    “哼。”大丁又冷笑一聲,“窮橫窮橫的,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那麽大的底氣。我說我要跟你談談,他就跟要抓奸一樣。”

    楊一鳴噎了一下:“大丁,你這個形容……”

    大丁眨一下眼睛,眼裏裏一道光閃過,楊一鳴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就又被大丁壓進了床褥裏。

    “哎哎哎,大丁你幹嘛?”楊一鳴猝不及防被壓得死死的,大丁的勁兒遠比丁子木大得多,下手也狠得多。大丁右手毫不留情地卡著楊一鳴的脖子,左手臂橫過來用小臂壓在楊一鳴的胸口,楊一鳴瞬間覺得胸腔裏的空氣都被榨幹了。

    “操,明明什麽都沒幹還惹一身騷!”大丁氣哼哼地說,“反正鍋已經背了,不幹點兒什麽我冤得慌。”

    “你,咳咳咳,大,大,大……”

    “叫大大沒用,叫大爺還差不多。”

    “咳咳咳,我,我……”

    “閉嘴!”大丁低喝一聲,猛地低下頭去。大丁的嘴唇很幹燥也很熱,他把唇死死壓在楊一鳴的嘴上。

    距離太近了,楊一鳴的眼前一片花,他的腦子裏更是花得厲害,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像一個貞潔烈女一樣掙紮不休抵死不從,還是豁達一點,灑脫一點,跟大丁之間交換一個看起來特別不純潔但其實真的很純潔的……吻。

    操!楊一鳴在心裏怒喝一聲,大丁你給我滾下去!

    然而大丁聽不到。

    大丁依然死死地把自己的唇壓在楊一鳴的唇上——僅僅是壓著,沒有吸吮,沒有舔舐,舌尖也不曾探出,楊一鳴能感知到的,隻是大丁嘴唇的火熱和幹燥。

    很短,又很漫長。

    短暫到楊一鳴覺得自己腦子裏的念頭還沒轉完,漫長到楊一鳴覺得大大丁的一生都在這個吻裏了。

    大丁出其不意地抬起頭,就像他猝不及防地壓下來一樣,他帶著戲謔的笑容看著楊一鳴,搖搖頭:“朋友妻,不可欺。”

    楊一鳴被那個“妻”字打得滿腦子星空燦爛。

    “走了!”大丁灑脫地搖搖手指,不等楊一鳴說一句“再見”就直接軟倒在床上。

    楊一鳴摸摸自己的嘴唇,大丁來去一陣風,完全沒搞清楚他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楊一鳴鬱悶地看著在床上沉睡的丁子木,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憤憤地把丁子木揪起來。

    “嗯?”丁子木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楊老師,你幹嘛?”

    “抽你!”楊一鳴惡狠狠地吻上去。

    ***

    七月初的時候,楊一鳴和教授一起製定了後期的治療方案,時間點拉到一年後,各個環節的治療重點和進度都有了嚴格又詳盡的計劃。

    佛利德曼教授斟酌了半晌說:“其實我的建議也沒什麽太實際的意義,就丁子木而言,你的愛就是最好的治療方案。”

    楊一鳴大言不慚地說:“我知道。”

    教授:“但是楊,你要知道,全世界都禁止谘詢師和他的病人談戀愛。”

    楊一鳴說:“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教授非常憂慮地說:“你一定要謹慎,這關乎你一輩子的職業生涯。”

    教授的囑咐太過誠懇,楊一鳴想到自己的那點兒小算計倒有些羞愧。他說:“教授,如果我跟丁子木之間的戀愛關係曝光,我可以說他是你的病人嗎?”

    教授搖搖頭:“很抱歉,楊,我不能答應你這個要求,我有我的職業準則。”

    楊一鳴:“其實我料到了,這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

    教授想了想說:“不過楊,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可以給貴國的心理協會發一份說明,在丁子木這個極端個案裏,你們的關係對治療有百益而無一害。”

    楊一鳴大為感激:“謝謝,如果真的能這樣簡直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了。教授,丁回國以後要打一場基本沒有勝算的官司,更重要的是,他要麵對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還要逼迫自己在外人麵前把這段往事敘述出來,巨細無靡,所以您的支持真的非常重要。”

    教授說:“我見過很多did患者,丁是最特別的一個。”

    楊一鳴:“是的,他強悍得不可思議。”

    教授遲疑了一下說:“楊,我不懂。既然你很清楚這個官司贏不了,為什麽還要打?丁已經回憶起來了,他已經可以麵對和接受過去了,這就足夠了,況且,打官司還有可能威脅到你的職業生涯。恕我直言,在我看來你們是在逞一時之勇,這是無意義的。”

    楊一鳴看著教授,微笑著說:“無所謂,他高興就好。”

    七月初的時候,楊一鳴帶著丁子木回國了。楊一鳴算算時間,還有一個星期就該放暑假了,他打算在家賴一個半月,索性九月一號開學再去單位,一想到不用去學校麵對周沛的詢問他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丁子木在家調整了幾天時差就去上班了,袁樵對丁子木這段時間的去向沒問,隻是關心新式的甜點,他說:“你在美國待了一個多月,學到什麽了?”

    丁子木說:“袁大哥,你滿腦子裏隻有甜點啊。”

    袁樵:“不啊,還有你啊,可你不肯正眼看我。我總不能人財兩空吧,得不到你的人得到你掙的錢也是好的。”

    丁子木對袁樵的這個腔調已經越來越熟悉了,他淡淡地說:“放心,我掙的錢除了給楊老師,剩下的都給你。”

    袁樵把“楊老師”三個字放在後槽牙裏好好地磨了磨,然後揮揮手打發走了臉皮越來越厚的丁子木。(WWW.101novel.com)